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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一百四十四、解魂砂(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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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余晖,初阳昭昀之际,耶律元洪和斡特剌老将军从东胜州城门上,远远的看见了远处山林中火光冲天。
这漫山的红莲之火是个好兆头。展昭和白玉堂至少已经活着回到了辽境之内。
而这又绝对不详,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后有追兵,即使不是西夏全部的七万铁骑,也至少是足以令他们深陷困境,性命堪忧。
于是两人无言对视一眼,就知道今日这场恶战必不可少!
“太子殿下,老夫这就带人去接应驸马爷他们……”斡特剌将军拂剑躬身欲退,但是却被耶律元洪的手给揽住。
“东胜州至关重要,决不能陷入西夏逆贼之手!老将军此刻自当是坐镇军中,坚守城池,由我去迎人!”
“太子,万万使不得!您贵为龙子,一国储君,如此内忧外患之际,您的生死安危关系社稷存亡,如何冒的起这般风险?!若是万一有个闪失,莫说皇上天威降罪,就是老夫自己都断然无法交代!”
“元洪若是今日死于乱军之中,恐怕也只说明我并非帝王之命。”耶律元洪苦笑一下,随即从指间退下那枚南北调兵用的兵权戒指交于斡特剌将军。
“如果今日我等中能有一人生还,请老将军将此信物交给他,然后火速派人护送他回京面圣;如果无人回还,那就只能烦劳老将军亲自跑这一趟,将此重器交给北院王叔,由他出面主持大局,铲除藏于我大辽萧墙之内的叛逆,辅佐三皇子登基!”
“可是殿下……”
“事态紧急,老将军不必多言。不过元洪不才,却并不打算以卵击石,此行本意诱敌,只要能将敌军引入浊水溪,我们山谷间的埋伏就能派上用场!另外,还有些事要烦劳老将军先准备一下——”说着,他附在斡特剌的耳边嘱咐几句,听得老将军脸色顷刻回转,连连点头。
而对于急于逃命的人而言,时间一向是最为无情的敌人。
就在林中四人对突如其来的各方真相唏嘘暗叹的时候,林深之处火光骤起,嘈杂声乱,随即就是丛丛人影,马跃阴霾,一时间震得地皮都在颤动。
是追兵,而且还是皇帝亲帅的西夏大军,没有七万,也有八千,须臾之间就把溪边四人围得层层叠叠,水泄不通。那密如繁星的火把铺天盖地闪耀,天玺一瞬间感到头晕目眩。
这个西夏男人真是执着,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占卜之言如此兴师动众。她想,脑子里嗡嗡的吵闹,让震天的喊杀声都飘的老远。可惜我不是你期望的神仙,就算是也不可能帮你完成什么春秋大愿。
她抬起头,灰暗的天空中闪过一道雪白的影子。你这天地间的精灵啊,为何老是跟着我呢?白玉堂说你不是善类,你做过什么吗?圣洁如你,也是妖孽,也杀人吗?难怪我一见你就会有难以名状的感应,原来我们当真是同类?
算了,反正已经都不重要了。事到如今我不可能再回到以前的天玺,那个活在陛下庇佑下的辽国公主已经没资格再享有他的恩宠了。苍天在上,被卷进这般阴谋实非天玺所愿,但既然这恩怨是因我而起,就让我来了结;既然这杀戮是因我而起,就该让我来偿还。
至于他……
天玺懵懵怔怔的望着展昭如瓷器般精致细腻的脸孔,发觉这个男人真是天地造物的一个奇迹。
你给天玺的爱与陛下截然不同,清冽平和却如同前世之约,实在是令我欲罢不能。这般勉强留你,是我的罪过,明明知道你心济天下,却还是自私的将你束缚在儿女情长之中。可惜我们注定走不到一起,从第一眼见到时天玺就知道是自己太任性了。
不过能遇见你已经是天玺这辈子最幸福最快乐的事,即便是这般无果的花蝶之爱,也能令我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也许我今生只是为了与你相遇,但是你却绝对不是为了天玺而生!与你共度终归只是我的一己之愿,这般困扰你却绝对是天玺的错。
还好上天垂怜,若非这趟西夏之行,我真的会陷进这美丽的梦境一错再错,至死方休。
黑压压的一片西夏军,天玺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高马大的皇帝。来吧,我们再作次交易!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相信那乩言疯话!
“你到底来了——”
天玺突然开口,故作神秘的声音沉稳得把自己都下一跳。勇气这东西的确像人心一样捉摸不透,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面对这个令她心惊胆寒的男人还能如此镇定是她始料未及的。
“居然如此大阵仗的来见我,真是煞费苦心!你盛情难却,我若再推脱,还真的不近人情呢!”
李元昊离得远,天玺却能一眼看穿他闻声后脸上闪过的疑惑和惊讶。但是最为吃惊的,恐怕还是离她咫尺之遥的展昭和白玉堂!那老鼠见鬼般把嘴张得老大久久闭不起来,而展昭则是一双星眸漆黑惊诧瞪着她看,周身僵硬宛如被人定身。一时间偌大的溪边山谷人满为患,却不可思议的恢复了意外的宁静。
“你……”这个枭戾的西夏皇帝显然被天玺的意外改变震惊,眼光犀利的重新打量这个周身浴血的女人,片刻沉默后突然开口道,“已经想起来了吗?”
鬼才知道想起什么!不过效果比自己预计的还好,迷惑人心若是妖魅的把戏,看来我还真有天分。天玺暗暗自嘲的想,嘴角不经意露出极为飘逸的笑,扑朔迷离却令观者心中揣测。
公主这是唱的哪出戏?她想起什么?与李元昊的关系?展昭也花了片刻才捡回自己的思绪,然后发觉那个西夏皇帝脸上一片高深莫测。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到朕的身边来?”
握着缰绳的手抖得厉害,天玺心虚的使劲压制,否则再近几步就会露出破绽。无论如何,情势看来对自己有利,她垂目,余光一角却若有似无的扫过展昭的脸庞,只要能顺利的赶他离开,一切就都还为时不晚。
“公主!你不能去!”但展昭到底回缓过来,在她驭马上前才踏一步的时候就起手阻拦,满脸满眼都是不安困惑。
“我意已决,你拦我何用?”天玺庆幸,还好他没有过来抓住自己的手腕,否着那几乎脱缰的心跳的如此猛烈,可是绝对无法瞒过他的法眼。她一向灵巧,却差点儿被不舍与痛苦虏获,一湖幽紫阖目后又睁开,却再也不敢在展昭身上停留,只得将无悲无喜的目光投向远处的西夏国主。
“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宋人误打误撞卷进夏辽之争,他们不知道我是谁,也实与你的千秋大业毫无干系。看在这人差点儿成了我夫君的份儿上,别难为他。”
“天玺!你——!!”绝情之语一出,展昭的头皮顿时发麻,脑袋里满满的都是辽王吩咐寻回她时的无奈与凄凉。
原来你早就知道公主骗你?知道她从头到尾就是为了要毁了你毁了辽国?!?那般不顾一切的恩宠,难道是为了感动她?还是你早已认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根本就是有意成全她?!
耶律彦和,你到底在守护什么样的秘密,让你输得如此心服口服,一败涂地?!?
眼见天玺将这段生离死别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评判一件绫罗锦服是否值得再多看一眼。但震惊之余谁也没能参透,随后她的目光却带着浓浓的戏谑挑衅落在不远处的西夏大将身上。哼,你来送药的事李元昊定然是不知道的吧?这份人情我权且记下,除非你不要性命,有胆子你现在跳出来夺回他们手中的解药啊!
李元昊还是没有表情的站在远处静静旁观,不反对就是默许了么?天玺心里翻江倒海,却深知不可在此功亏一篑!
做戏真的好难,难的令人恨不得干脆死去!但她最终还是定了定神儿,转过脸去,对震惊无比的展昭轻快笑曰:“不如你带句话给耶律彦和吧,他不是神医吗?如此不可一世的家伙,我很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破解这无解之毒的神通,是不是还能有资格和西夏国主再争天下!”
一句‘无解之毒’,令展昭心中破空一道希望的曙光,乌黑的眸子里瞬间泛起华彩。与白玉堂的短暂对视,这老鼠也早已心领神会。
那抹微笑果然凄婉,你这个傻丫头,这般故弄玄虚绝情绝义,竟是为了蒙骗李元昊,让我们顺利的将解药带回辽国?!
“……公主好心计,但朕若是不允呢?”谁知李元昊突然开口,杀气深重,顿时令本就不知所措的众人心中再次掀起新一轮波澜,也令手持利刃的两人顿时握紧了剑柄。天玺自然也是一惊,但她很惊讶自己竟能如此迅速的沉稳下来,对着那个笑的极为狰狞的男人回敬一抹冷笑。
“难道你也喜欢用这个称呼唤我?你不是恨那个给我封号的男人吗?真是可笑,我还以为你有了长进,结果自诩金戈铁马的帝王到头来依旧只挑些势单力薄的人昭显天威?”
难怪辽夏两国都想得到她,这个丫头,到底不是常人!白玉堂戒备森严挑眉瞪眼旁听下来,深切的认为这个辽国公主的确有非常人可及的胆量和睿智,在这个魔鬼般的男人面前,依旧能将这番神鬼演绎的惟妙惟肖!
浓云偶破处,天色泛青,阳光阴晦犹如无措的世道。力量悬殊的两方就这般于风中僵持,直到李元昊的奸佞冷笑变为朗朗大笑!
“好,难得你开口,朕岂能不给这面子?今日得你回还,朕倒真的不在乎这无关痛痒的小杂鱼!”说罢他一挥手,展昭与白堂身后通往东胜州的方向便渐渐闪现出一条通路。
这般脱身机会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白玉堂飞快的扫视一圈立刻上来拉拽展昭,却发现这猫死死的盯着天玺,如同千金之身矗立原地,动都不动。他心里顿时一沉,是啊,这算什么?告别?还是逃跑?就算是为了救人的无奈之举,但是以猫的性格,如果解不开这个心节,他恐怕一生都会活在愧疚和自责之中。
天玺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痛,如同炸裂般蔓延开来。展昭哽在喉间却半句都讲不出来的千言万语,天玺居然能够清楚的感知。而展昭也看到天玺满眼的坚定,明明白白的求他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
苍天在上,你为何一定要这般折磨公主?不管人鬼妖魅,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却是天地不争啊!从王陵到上京,惊涛骇浪无数,不但是展某,还有玉堂,太子,以及那数以万计的党项之民,谁不得她恩惠?!她一再的救人危难,这份慈悲功德,你难道就不开眼,就非要这般残酷,把她推向地狱火坑不可?!
“猫儿,我们……我们得离开这是非之地!”白玉堂见两人脸色有变,担心再拖下去定会被那狡猾的男人看出破绽,终于忍不住上来拖起展昭的胳膊就走!展昭被他一拽,心绪大乱,转头的瞬间,一双乌黑的眸子几乎喷出火来!
猫儿对人一向隐忍谦逊,彬彬有礼,平时俩人虽然常常拌嘴,可是却从没有真的翻过脸,但白玉堂此时看的清楚,他现在不但是真的发火了,而且还散发出了惊人的杀气。可是就算会被展昭打个半死,这会儿白玉堂也不打算退让一步!
他一把拂上展昭已经攥的骨节发白的拳头,附耳低声冷静的警告道:“猫儿,你若真的心疼公主,就不能揭穿她!你一妄动天下大乱,血流成河岂是公主所愿?如今唯有将解药带回去,才能让伤亡减至最小,成全她的一片苦心!”
成全她?这西夏男人是个禽兽,留在他身边公主到底要忍受多少的屈辱,展昭连想都不敢想。但是眼下还能怎样?一旦动手莫说无法保得公主周全,就是连万分之一的生还机会都不可能!更何况关系到耶律彦和生死的‘解魂砂’一旦暴露,辽王不治,太子沉冤,契丹萧墙祸起不说,就算朝廷不来凑这热闹,西夏这群戾鬼趁虚而入,一路屠城妄杀下去,还不知要惨死多少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