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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一百一十二、胡闹出的慈悲 ...

  •   自从那日开了戒,天玺与展昭是天天顶着宫门一开就溜,披星戴月的才回,一日二餐几乎都混在太子府,只不过天玺吃过了会跟侍女四处闲逛,一群女眷的闺密之语展昭不便在侧,也就理所当然的留在厢房陪着白玉堂。

      好吃好养近两个月,眼见他肩上背上那两道刻骨伤势几近痊愈,这老鼠精神大好,意气风发,近日也都会自行运功调理。每逢这种时候,展昭往往都会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他微笑。毕竟是为了展某才会落得那身伤痛,每每想到,还是会对白玉堂心生愧疚。

      “天气转凉,白兄是不是也该加件衣服了?”半个时辰过后见白玉堂气收丹田,端详了这只老鼠半天的展昭才上前提醒他何以忘记了改换秋装。

      白玉堂睁眼笑道:“每日除了吃就是睡,长肉了,也就不怕冷了!”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展昭闻后开始好奇的上下左右打量起来,除了脸色红晕了些,眼前这人与两个月前根本没什么变化,心思着莫非你是属螃蟹的,肥瘦都长在骨头里?

      等确定是他耍嘴,展昭便不由分说的给他取了件夹衣,谁知白玉堂突然拽住他的手说道:“喂,猫儿啊,爷跟你商量个事。”

      “白兄请讲。”

      “你我认识共事也多年了,能不能不要再一口一个‘白兄’‘白兄’的叫,听着太见外了,一点儿都不亲!”

      展昭一听就笑了:“当着众人我习惯了,叫着也顺口。否则你要怎样?叫你‘白老鼠’也行!”

      “你骂人时才叫爷‘白老鼠’呢……”白玉堂眯着眼撅嘴仰望展昭,样子颇似赌气的孩子,“那日当着辽王的面你叫我‘玉堂’,爷听着顺耳,高兴!再说爷比你还小,整天当头一个‘兄’字乱叫,也不怕折了爷的阳寿!”

      “呵呵,知道了,以后不叫‘白兄’叫‘玉堂’!这冷风嗖嗖的,麻烦你赶紧把袍子披上!”

      白玉堂乐滋滋的应,举手投足却弄得手上的链子哗哗直响。这老鼠好像已经习以为常甚至都不会再多看上一眼,可展昭当下就皱起了眉,唉,都两个月了,辽王到底想要如何处置他啊?

      “……太子每日进宫,可曾听他提起过只言片语?”展昭的担心一发不可收拾,明眸中透着足足的忧虑。

      白玉堂自是知他问的什么,冷眼一瞟那冰冷的铁锁挤出一丝笑:“说是从未问起,爷看倒像是在演戏!哼,若是爷的佩剑还在——”

      展昭听了无言以对,削铁如泥的画影或是巨阙哪怕有一柄在手也断不是如今这副被动局面。但那个君王城府极深又阴晴不定,难保早晚会对玉堂不利。

      “猫儿啊,有句话爷问了你可别难过……”这时白玉堂声音一沉也是出奇的犹豫,见展昭抬眼望他是毫无避讳这才又开口,“你的武功真的就一点儿都——”

      被说中痛处,展昭脸色难堪,但至交面前沉默片刻还是如实相告:“……元气散尽,筋脉俱阻,一丝一毫的力都使不上。”

      白玉堂一听仿佛有人一把捏在心腑揪扯的生疼:“要不爷帮你运功疏导试试,说不定……”

      展昭苦笑着摇摇头:“我自己曾试过多次,但每次都会反阻血脉,淤塞不谐日子久了累及心肺,否则也不会落得个几乎要命的咳喘之症。”

      “是毒难道没有解药?”

      “不知当时灌的是何毒物,但的确厉害非常。那日辽王无意间碰上我发病,诊了脉却只当是内伤宿疾所致。连他都无法察觉的,这世间恐怕再无人有解毒的本事。”

      白玉堂听了当然不死心,何况是这种压根死心不得的事:“江湖上‘十大神医’爷就不信没一个见过你中的这毒!再说开封府的那个啰嗦八嘟的公孙策不是也医术了得?回去先让他给你看看,不行爷就带你一个一个的登门求医去!”

      他那一对明亮如星的乌黑眼眸充满真挚的情意,勇敢而无畏,一时之间晃得展昭既辛酸又感动。能够和你一起回中原是展某梦寐以求的事啊,可是眼下咱俩儿都是凶险难料,身不由己,若只能有一个心愿,展某还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回到大宋!

      何况—— 展昭一想到就会心痛难当 —— 若是你知道那日我已答应作契丹人的驸马,又怎会不气的七窍生烟呀?

      这时两人突然听见厢房院外一阵骚动,展昭起身开了房门,见院外人来人往嘈杂不堪。出了什么事?他微微蹙眉有些担心,对白玉堂说了一句“我去看看”就朝太子府的厅堂方向走去。

      谁知还没走过几个回廊,就看见一群熟悉的人影里里外外的折腾东西,仔细一看,那几个不是公主府里的小厮吗?这是干嘛?大包小包的?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他刚想问,却被身后跑来太子府的管家抢了先,一脸的薄汗,气喘吁吁,“嘬死呢,这儿可是太子爷的府邸,你们都是哪儿来的——?!”

      “总管大人,您快看看去吧,公主、公主她把整个宅子都给搬来了!!”

      展昭怵愣一下也忙跟着跑了出去,府院门口可谓是门庭若市。十几辆马车,大大小小上百只的箱子,还有家具柜子一应俱全,弄得展昭和总管瞪大眼愣了半天没缓过神来。

      那头灿烂红发从层层柜子后面闪过的瞬间,展昭亟不可待的撵了过去:“公主,你这是干什么?”

      天玺一脸的红晕,额角挂着薄汗,瞅着展昭咧嘴一笑:“搬家!”

      “好好的,搬哪门子的家?再说……干嘛都搬到太子府里,你打算常住?”

      “玉儿他们是要暂时投宿在此了!”天玺一边指手画脚张罗一边若无其事的轻松带过,“我把公主府给当了!”

      “什么——?!”展昭突然怀疑眼前这一向古灵精怪的女孩不是生病就是还未梦醒,这好好的一座宅子,堂堂一国公主府邸,说当就给当了?

      见他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天玺干脆拍拍手上灰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他:“当了!五万两银子!”展昭凝眉,打开一看果然是张当票,‘大辽祥徳天玺公主府’赫然在目。

      “你疯了,要这么多银子干嘛——” 展昭满眼的错愕疑惑在自己话语未落之前就嘎然而止,看着天玺嘴角挂着的那一抹瞒天过海终得手的笑,他恍然大悟!

      这是赈济那些饥民的银子。五万两,不只是粥,应该也足够他们有一半件御寒保暖的衣服,甚至有一方遮蔽风雪的草棚。

      见他一时无话可说,天玺心照不宣挂着微笑继续该忙什么忙什么,可展昭捏在手里的那张当票在瞬间变得犹如千斤。公主她知不知道这一张薄纸到底能给世间带来什么?身在帝王家本可以不问世间疾苦的她,到底是听懂了主持讲的‘与乐曰慈,拔苦曰悲’,还是仅仅依仗那份浩然坦荡的真心与拔刀相助的侠气?

      吃晚饭时听说了这位公主的仗义之举,白玉堂也不由得开始重新打量眼前这个美得惊人,也怪的出格的契丹公主。她的确是不同于常人,古今还没听说过有哪一国的公主为了济贫天下落得无家可归的呢!这般的仗义疏财还真有些江湖侠士的味道,混在这片铁血蛮子中实在是可惜了。

      一下子多出将近五十口人,太子回府一看差点儿没晕倒!细问下来不禁又笑道:“好好一座公主府才当了五万两,若是日后你再赎不回来,父皇问起我看你怎么开脱!”

      “什么开不开脱,我用陛下的名义捐到寺里去了,所以也没打算赎回来!”

      ‘噗—— ’的一声,一杯浊酒才进嘴的三人几乎全都喷了出来,尴尬的互望须臾,展昭这才想起匆匆找家伙收拾。

      “你——实在是太大胆了!!”耶律元洪一听头都炸了,“你知不知道那些是西夏的嫡臣后裔,是父皇降旨抓走的党项男人的家眷?!你居然打着父皇的旗号施恩?!?”

      “知道啊,要不她们活得好好的,如何会突然沦为乞丐?”天玺忙了一天早就饿翻了,此时正搂着一碗花生糊喝的心满意足。

      “咳,公主,你这不是公开的抗旨么?不,好像是假传圣旨吧?”展昭终于担心的忍不住开口,心思着就算是你也不能做的如此明目张胆呀!一国之主的命令是圣旨,是要顾及国体颜面的金口玉言,哪能说变就变?

      天玺撂下碗筷环视一周这三个大眼瞪小眼的男人,玉手一摆咯咯直笑:“别那么严肃嘛,这可比替你天牢脱罪容易太多了!”

      “你们想啊,陛下虽然判罚了辽境的党项人,还不是因为那个李元昊劫了皇兄,不知死活的和我大辽开战?这些党项人个个飞来横祸,但知道是自己氏族挑起的叛乱,所有壮丁都被送去做了奴隶是罪有应得,要恨也会去恨那个西夏蛮子。然而有朝一日战乱平息放回来,妻儿横死绝不是吃上几年劳役之苦就能挽回的痛楚,又岂有不怨恨陛下,怨恨我大辽的道理?”

      “如今惩戒君威已是四海皆知,各部自当为戒。恩威并施才能使陛下的声名更加宏远,而日后那些党项人被赦也定然感恩戴德,不但不会再起反意,反而会更加安分的居住在我大辽,不必担心他们会叛逃回西夏!”

      她深吸口气接着说:“陛下忙于军务国事都无暇好好休息,一时忘记这些罪民也是情有可原。但就算是党项人,居住了几代已是我大辽的子民,陛下知道了又怎能不挂心呀!”

      一席话说的屋内的三个男人果然无话可说。且不论天玺的做法是否妥当,这的确是一个句句在理的安邦良策。万事民为天本是儒家中原的仁念,可这公主出淤泥而不染,长在本应骄奢弥乱的宫廷,活在崇尚流血斗勇的契丹,污浊乱世中还能保持这样一颗慈悲睿智之心,实在是令人感念至深。

      回宫的路上冷云散尽,满天星斗。天玺一路颇为安静,哈欠连天。展昭本以为她忙了一天有些累了,临走碰上玉儿她们才知道,原来公主已经瞒着众人操劳了数日。将她一直送回‘翠煌宫’后,展昭稀罕的不急着离开内城,而是转过御花园进了那恢宏的佛堂。

      禅香缭绕,酥油飘香,红黑相见的大殿中灯火辉煌。望着佛像安静而和蔼的微笑,展昭想起那个痛苦非常的夜里耶律熙曾讲过 ‘天玺恐怕真的是上天派来让皇上重拾善念与仁慈的天人’这样的话。

      佛家有云:慈悲乃诸善中王,一切众生所归依处,如日照昼,如月照夜,为人眼目,为人导师,为人父母,为人兄弟,同归道场,为真只是,慈悲之亲,重于血肉,世世相随,虽死不离。

      上天是派遣公主来感化那个杀戮无数罪孽深重的辽国之王的吗?若她真是大辽的祥瑞,能为辽国的百姓带来一方平安康乐,便当真是这片北方荒蛮冻土的福祉。

      那自己呢?自己到底又能为这世间留下些什么?

      他想到这儿不禁攥得手心冒出汗来。

      没有了武功也一样能守护自己心中挂念的大宋吗?能守护年少时壮志凌云捍卫正义青天的一份誓言吗?能守护那拼命流血经历了诸多悲喜才结交下的深情厚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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