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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可辜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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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贺坐在审讯室的凳子上,双腿交叠着放在桌子上,手里的握着笔在桌子敲击着,冷眼瞧着对面那个自称杀害了李玟的人。那人神色并不慌张,仿佛他身处的并不是警局的审讯室,更像是在某个刚结识的朋友家做客一般,脸上的神色还是恹恹的
“警官,是您审我吗?“还是嫌疑犯先开了口
“不然呢,陪聊吗?“对面的人神色明显起了变化,他也许怎么也没想到审讯他的警察是这个态度。
“那陪聊你总得问问我叫什么吧?“这就是不能在这名目张胆的骂人,要是可以的话,他早就指着李贺鼻子骂了,李贺绕过自己的鞋尖,看着对面的嫌疑人神色终于起了变化,满不在乎的说道,”不着急,你先想想。“说罢站起身走出了审讯室
李贺刚刚转身,就听见一阵猛烈的金属碰撞音,程讯站在审讯室玻璃视口前。那人说出自首两个字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所有人的脑子里是空白的,一分钟之后蒋其宣接过同事递过来的手铐给那个人带上。随后又面临着一个问题:谁来审呢?
蒋其宣说出这个问题,回头一看,嚯,都没影了。
程讯刚要起身,李贺就走在了他前面,嘴里嘟囔着,“一帮废物。”李贺的表现到这没让众人失望,上来就把嫌疑人弄疯了。李贺伸着懒腰从审讯室走出来,甩着胳膊走到程讯身边,一头靠在程讯肩膀上,拖着长音说到,
“程程,我好累啊。“李贺除了坐的腰有点疼,双腿被他控的有点胀之外,好的很。程讯没回声,倒是默许他靠下去。“晾得差不多了吧?”过了一会程讯开口说到,“晾他两天才好呢,就是等他绷不住,现在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李贺直起腰,盯着那人,极微妙的变换了眼神,“咱们上学的时候,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师嘴里总是念叨着一句,那叫什么来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程讯轻声提醒道,李贺站在一边猛点头,嬉皮笑脸地说到,“程程你记性那么好,那你记仇吗?”
“记。”程讯淡声道,接着说到,“你进去吧。“
“我不。“李贺戳在那里像根钉子一样。
“老黎来了。“李贺果然听见一阵靴子砸地的声音,转头一看,果然看见一颗被剃的露了青皮的头,听见靴子的声音,李贺的肋骨隐隐做痛,嘴里含混不清的骂了几句转身进了审讯室。
“他真的可以吗?“黎丘塘双手插在口袋里,透过审讯室的窗口看着李贺,别说嫌疑人了,就她单单看着李贺这副样子就气了个半死,那个人现在还没口吐白沫就已经算心理素质好的了。”他心里有数,上学的时候他心理学成绩好,审讯自然也没问题……“程讯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想起刚刚被他夸记性好,这会把他的成绩记得这么明白,不更显得自己小气。
“那还问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程讯摇摇头,笑着说到,“打破犯人的心理预期才能问出有价值的口供。”程讯的脸倒映在审讯室的窗口上,“每个来自首的犯人都有相应的心理预期,消耗的时间越长,犯人的心理预期崩溃的就越多,审讯效果就会更好。”程讯停了一会继续说到,“况且李贺怀疑,他并不是李玟案真凶。”黎丘塘双手撑在透视窗的窗檐上,“你倒是信他。”程讯仍是看着审讯室的情况,不假思索的回答到,
“我信。”
黎丘塘转头看他,不一会又转回去,两个人仍站在窗前,李贺仍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嫌疑人更换坐姿更加频繁,焦躁的神情越来越明显。
“程讯,来日本无方长的道理你应该明白的。”黎丘塘难得的声音轻缓,程序转头摆了一个笑脸给黎丘塘,黎丘塘“嘁”了一声,转身走了,边走边说,“我多管闲事,我多管闲事。”
李贺时不时绕过鞋尖观察着对面的嫌疑人,开始坐在审讯室时那人呈现出一种超乎常人的镇定状态,整个人十分放松的坐在椅子上,但是现在他变换坐姿越来越频繁,手上的手铐时不时发出碰撞的声音。李贺仍是保持着沉默,冷眼看着他。
“鞋不错啊,多大码的?”李贺终于开了口,语气慢慢的。那人楞了一会,答道
“41码。”李贺眯着眼,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穿过小鞋吗?”窗外的程讯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那人更加慌张,高声回答,“谁穿过小鞋啊!!谁穿过小鞋啊!!”李贺拍桌起身呵道,
“你为什么杀她!!”
“谁杀她了!!!”
此话一出口,那人慌忙改口道,
“李警官,李警官,我我我失手杀了那个娘们,我我我我……”
李贺摆摆手让他停下来,语气无奈又惋惜地说道,
“我没告诉过你我姓李啊。”那人把高高举起的手慢慢放下,那双细长下拉的三角眼仍是看着李贺,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李贺生生吞进肚子里,李贺看来他那副表情,挤出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手一撑翻到桌子外面,走到那人面前,弯下腰低声说,
“你看这样玩也没有意思,我也赶时间,年底了大家都忙,你说说实话我也省力气。”说罢慢悠悠的回到座位上,摊开笔记本,终于在审讯记录上写下了第一个字,仍是那不紧不慢的语气,
“受审人姓名。”
“徐安。”
程讯下班的时候,李贺仍在审讯室里面审着徐安,中途只出来过一次,在程讯耳边说了点什么,那个时候程讯正在忙着整理手里的证据,只隐约记得李贺嘱咐让他下班先和小蒋回家,警局这边不用他担心。
犯人已经自首了,不到半天省厅的指示就下达到了县局里,马局长通知所有人准备好结案的材料,李贺那边只要审讯完就可以上报结案报告顺便提起公诉。黎丘塘听见这个消息学着李贺的样子在局长面前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过准备结案到帮她省了不少事儿,原本杂乱分布在衣服上的指纹不用提取了,程讯带回来的那个笔状物体上的指纹也不用提取了,她乐的清闲,一直以来白松县公安局就秉承了能者多劳,不能者也被逼多劳的原则,所以黎丘塘一直以来都是身兼法医,痕检两职,虽然对马局长草草结案不甚认同,有两个理由摆在她面前使她逐渐的心安理得
结案的决定也不是他马明亮一个人的决定,不认同没用
结案了她清闲了,不认同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黎丘塘向来不在没有用的事情上多纠结,刚刚心情郁闷的在法医室对着她那个“天庭饱满”骷髅发了一顿脾气,转眼打开法医室的大门问程讯晚上要不要一起喝酒,程讯忙着写现场报告,摇摇头道。
“改天的吧,我忙完这些回家看看我妈。”
黎丘塘看写的是现场报告,“这个不是小蒋的活吗?”程讯甩了甩僵硬的手腕,“那孩子这两天累坏了,我让他去值班室歇会,现场报告我帮他写了。”“怪不得小蒋跟你好。”黎丘塘僵笑两声,转身要走,
“致死工具确定了吗?”程讯开口问道,
“李贺不是审着吗,交待什么写什么呗。”
程讯没再回答,黎丘塘转身进了法医室,他太了解黎丘塘的脾气,黎丘塘本来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分配的时候得罪了人,分到这个巴掌大的地方,开始来的时候还是干劲满满的,但是时间长了就沾上了那帮老刑警的习气,对待工作上的事敷衍至极。程讯低下头,继续写着现场报告,等他写完的时候已经下午七点了。
张春花同志好像早就知道儿子要回来一样,早就做了一桌子的菜,几个大号的盛菜盆把桌子摆的满满的,菜是一碗接着一碗的冒尖,程讯吃饭的时候甚至觉得张春花把年货翻出来做给他吃了。
“还行吧儿子?”张春花同志夹了满满一筷子的酸菜粉往程讯碗里一放,程讯的碗就满了,费力的翻出来藏在碗底的饭,程讯越发怀疑张春花同志今天中奖了。张春花同志一直没注意儿子的眼神,仍是喜滋滋看着程讯。
“妈?“张春花同志未应,程讯清了清嗓子,
“妈!”“哎!!”见张春花同志终于有了反应,程讯笑道,
“您今天怎么了这是?”“这不是,你这几天辛苦了,这不要结案了吗,妈给你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你。”
程讯放下手里的筷子,张春花同志还没察觉到自己儿子眼神的变化。
“吃菜啊,愣着干嘛,看你瘦的。”程母还是不停的往程讯碗里夹菜,
“妈,”程讯淡声道,张春花同志停住了动作,“怎么了?”“妈,谁告诉的您李玟的案子结了?”徐安今天刚刚投案,现在尚在审理当中,这样重大的警情警方从来没向民众透露过,李玟案由于案情重大,整个调查过程都是保密进行的,就连蒋其宣走访穿的都是便装。
可是妈妈是如何知道的呢?自己妈妈知道了,是不是有更多的人知道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是谁透露的案情?
换句话说,透露案情的人是不是早就知道徐安会投案?
“今天我出去买菜,听见什么杀人案结了,好多人在说。”程母把几个菜合并在一个盘子里,程讯平时不让她这么做,可是今天程讯没有阻拦。程母见程讯没反应,指了指放在茶几的电话,“今天下午呢,你同事打电话到家里,说你今天可能晚点回来,告诉我别担心。”
电话!!!
程讯放下手里的碗,抓起话筒飞快的拨了一串数字,抓着话筒的手指尖都是白的,“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不断的提示音在程讯耳边响起,一声比一声难挨,终于在第四声提示音结束之后,显示屏上灰白的字变成了通话中,
“李贺!!!”
李贺向来喜欢程讯喊自己的名字的,笑道。
“程程我在。”程讯现在没时间训斥他的不正经,“李贺!!别审了,徐安有问题,有大问题!!!”
李贺有点失落,这是程讯今年第一次在下班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上一次还是他钱包落在警局,正巧李贺在警局值班就给他送过去了,还嘱咐他千万不能看,但是李贺还是打开看了看,明明什么都没有。送到他手上的时候,程讯就说了一声谢谢转身上楼了。
“我知道啊”李贺不紧不慢回了程讯一句,程讯一口气生生憋回了肚子里。“你知道他有问题”李贺左手扶着桌子,右脚点着地,看他这副样子知道的他在谈工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蹭单位电话在跟女朋友煲电话粥。“他脑子有问题,让咱们把他早点判了,是不是有病,我琢磨着那个牢饭吃着也不香啊?难不成坐牢有人给他钱?”李贺嘻嘻哈哈道,“李贺,你还在警局?”程讯问道。
“是啊,这孙子不好对付啊。”“我过去。”听了这话李贺突然急了,“你好好在家陪你妈妈,这大冷天的你过来再冻坏了,你都值了两个夜班了,你好好休息。”李贺说完觉得自己语气太强硬了,接着又补了一句,“好不好?”话筒那边一阵沉默,
“李贺,我怕。”李贺抓着话筒愣在原地,程讯声音喑哑着,他知道自己在发抖,一口气顶在胸膛里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睛里氤氲着水汽。程讯向来羞于说怕的,没成为警察的时候程讯不敢说怕,要是他怕了母亲怎么办?成为警察之后,他就更不能说怕,他也不能说怕。
可是现在他是实实在在的怕了,怕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程讯。”话筒里的沙沙声终于结束了,“程讯,你往前走一步我就向前迈半步,你怕了累了回头我就在,摔了有我接着你,别怕,好不好?”
程讯抬起左手捂着眼睛,低着头回了一句“好”就挂断了电话。
李贺抓着话筒,看见显示屏上的通话结束,他还是紧紧抓着。
程讯坐在地上,脸上热热的,张春花同志打开她的宝贝电视机,翻到当地新闻,新闻上播放着省公安厅某处处长参观三新厂,程讯又仔细听了听,是监察处。张春花同志见儿子还是不说话,通红着一张脸,用手摸了摸程讯的脑门,嚯!!热的烫手。
在程讯的记忆里自己上回发烧好像还是高三的时候,那时压力大,有天上课突然流了鼻血这才发现自己生病了,一整天都在发烧。程讯被母亲连拖带拽的弄回房间,给他灌了感冒药,这些感冒药都有一个作用,助眠,程讯又值了两个夜班,早就疲惫不堪,上眼皮直打下眼皮,程讯翻了个身,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他的钱包,从被窝里伸出手把钱包拿在手里。那钱包边缘都摩旧了,外面的皮剥开露出里面的衬底,程讯小心翼翼的打开钱包,像是呵护一个秘而不宣的宝贝,打开侧面的小口袋,那里边装着一些深绿色细长的松树的叶子,树枝早就不在了,只剩下一些散碎的细长松叶留在那个破旧的钱包里秘不示人。
程讯把钱包压在枕头底下,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