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穿拖鞋的猫

9、阴谋

　　夜凉风起，漆黑如墨的天空繁星点点。

　　翻了几个身，依然是一点睡意都没有。爬起身，小心的跨过熟睡的婶娘，从椅子上随意取过一件衣裳披在身上，打开小门，坐在了小院的凉椅上。

　　仰着头，看着好似镶满了碎钻的星空，女孩笑了。侧耳细细聆听仿佛近在耳畔的心跳，扑通，扑通~~~那是他的心跳声，强健有力。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顾时间的继续他的工作呢，还是象她现在这样看着星星？又或者是躺在舒服的大床上美美的睡着了？扑通——扑通——静静的听着，女孩闭上眼感受着午夜的凉风。

　　是了，这是他的心跳，是只有她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并不意外自己为何可以听见别人所无法辨别的声音，好象对她来说这一切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将自己丢进大大的凉椅里，感觉着四面拂来的微风，以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味……还有那飘散在夜风中的血腥。

　　依旧闭着眼，斜倚在凉椅上；依旧平静的吹着风；依旧聆听着熟悉的心跳。风渐渐大了，血的味道在空气中扩散开。但仍是淡淡的，似有若无。皱着鼻头，下了地。悄声走出院落，顺着风带来的味道。

　　空旷的大街上，昏黄的路灯下，受伤的男人拖着带血的身子跌跌撞撞的走，不，该说是爬着。寂静的大道上，只听得见男人沉重的喘息，还有——布鞋在地上摩擦所发出来的声音。但，显然这声音对于受伤的男人而言，是过于地欢快了些。

　　只手紧紧得压着胸口，男人倒在大道上。身下，是一滩干涸的血迹。眼睛死命的睁着，可依旧抵挡不住那汹涌袭来的黑暗。睡吧，就这么睡吧~~睡了，就什么事都不用担心了！但是，还不行，还不是他睡着的时候！必须，必须将东西——揪着胸前的衣襟，男人吃力的撑起自己，继续向前爬着……

　　“咿呀？”一个不该出现的声音响在男人的耳边。慢慢的抬起头，看见一双小巧的绣鞋停在了他的面前。再往上看去，是女孩好奇的大眼。“你——”刚启了口的男人却在这时呕出血来，胸口好象炸开了一般。血气在身体里不停的翻滚，绞得五脏六腑似要裂开了一样。剧痛袭来，男人知道自己是熬不过今夜了。可即使活得过今晚那又怎样？只要他还活着，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不论东西在不在他的手上。

　　“咿呀？——”歪着头，小食指捅捅男人染血的背，女孩的脸上并没有男人想象中的恐惧和害怕。也许，也许可以将东西放在另一个地方！这样，即使他死了，也算是对他们有个交代了。男人模糊的想着，疼痛和不住侵来的晕旋让他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颤抖的伸进怀里掏出一份沾着点点血迹的纸袋，男人抓着女孩的裤脚，嘴蠕动着。“请，请把这……这份文件，交……交给一个叫……洪九哥的人……拜托你，这个很……重要，告诉他我……已经完成任务……”话音未落，男人头一偏，紧紧抓在手里的纸袋掉在了地上。他甚至来不及看见这对他来说重于生命的东西是否交到了那陌生姑娘的手里。

　　风，更大了。地上的落叶被卷起，在半空转了几圈，又晃晃悠悠的飘了下来。

　　蹲着身子，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失去生命气息的男人，女孩的脸上波澜不起。敛眸，默默的拣起掉在她脚前的袋子，缓缓的解开上面绑着的白绳，抽出里面一叠写满了文字的纸，看着。眸里的温度低了，黑色的瞳变得更加幽深阴暗……

　　平静的将纸张原封不动的放好，女孩低下头，双手覆上了男人尚未闭上的双眼，轻喃着。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黑暗之中。

　　风，开始歇了。远处昏暗的天空悄悄露出了一点明亮。安静，被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喧闹打破了；阴谋，正悄声无息的蠢动；历史，也在一步步走向他的归宿……

　　“这边找找！——”

　　“你，去那！你，带些人去那里搜！”

　　“找到没有？”

　　“长官，血迹到了那里就没有踪迹了。可能是……”

　　人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惊醒了沉睡中的人们。揉着惺忪睡眼，小院里的人纷纷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打开大门向外好奇的张望着。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好吵！”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起来好象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这大半夜的，有什么好找的？”

　　“嘘——小声！看看，好象是官兵。”

　　“是啊！哎~~今晚看来咱们是没个好觉了。”

　　“啧！不管是哪帮子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趴在窗沿上，看着门口那群探头探脑的邻人们，女孩支着头，手里不住晃着个灰黄的纸袋。透过昏暗的灯，隐约看得见袋子上沾满了点点褐斑。唇扬起一道戏谑的弧度，眼底载满了嘲弄……

　　喧闹还在继续，而一切的平静即将被完全打破。

　　早晨

　　“哑子，起来拉！”婶娘朝着里屋喊着，一面整理着准备带到集市上卖的花帕。“真是的，这些天也不知怎么了，惹了这么多事儿。可不管怎么说这日子还是得过呀！哎~~哑子！还不快点给我起来！晚了就占不了好摊位了！”唤了半天，依然没见着人的婶娘升了火气，一把推开虚掩着的木门，拉开了床上隆起的被子：“哑子！你这娃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这太阳都晒了屁股了，你——呃？”看着空空如也的木板床，婶娘楞住了。这，这娃什么时候起的？怎么她就不知道呢？

　　中华书局

　　走在人来人往的长廊上，突兀的土染花布衣裳和锦缎旗袍，时髦洋装交错在一起。无视人们那混杂着惊讶，轻蔑以及疑问的目光，女孩从容的走着。大眼滴溜转着，找寻那道自己熟悉的身影。

　　“……我们合作得很愉快，西斯·沃顿先生。”

　　“谢谢！不过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西斯。”

　　“哈哈~~西斯先生是个风趣的人。我在想是不是所有的美国人都象您这样风趣幽默呢？！”

　　“呃~~大概吧！不过我以为自己是个异类。”

　　……

　　“……西斯先生？”

　　“什么？还有事吗，江先生？”

　　“我以为你应该认识门口的那位小姐。她从刚才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你了。”

　　“……”转过头去，看着；然后，是许久的静默；接着，是男人久违的咆哮。“你怎么会在这？！上帝！知不知道你一个人跑出来是件很危险的事！不要和我说你已经忘记上次那场差点要了你命的车祸！”不知为何自己会在看见她的一刹那有着一丝喜悦。当然了，只有一点点，他想着。但是随即便被狂怒所取代——这家伙难道就不会为自己想一想吗？每次遇见，她总能为自己或者是别人惹来一大堆的麻烦，虽然那些麻烦似乎是自动跑上门来。但是,但是他从没见过象她这样不爱惜自己的女孩！

　　听着面前男人的责骂，女孩笑弯了眼。跳着，跃进了男人的怀里。伸手环住了腰，将头深深埋了进去，聆听着令她心安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说了别再贴着我，不懂吗？！”

　　“呵呵~~”

　　“你！快放手！这样，这样很难看！”

　　“咿呀~！”

　　“……算了，随便你！”

　　……
　　“……西斯，你想抱着这女孩去采访吗？”英文。

　　“我想你们可能也许或者挡到大家的路了，西斯先生。”中文

　　“该死！”法语。

　　“喂~~还不放手？！我现在要工作了！”夹杂着怒气的中文。

　　“咿呀呀阿~~￥%￥%”哑……语。

　　走在人流不息的长廊上，西斯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在那时该死的心软——在看到她那双无辜的眼睛后。而自己心软的结果就是——在无数双好奇的眼睛下，他带着，不，正确的说应该是拖着抱住他手臂不放的女孩逃难般走出书局。

　　“你听好！”站在书局大楼门口，西斯拉开了紧粘着他的哑子，一本正经地对着她说道：“这次我工作的地方不是你可以去的！那里并不象我们前几次去的那么轻松，懂吗？”看着哑子一知半解的眼神，叹了口气耐心的解释着：“这次我要去的是日领馆，是一个很严肃，呃~~该怎么和你说呢~~就是很重要的地方。没有经过特别允许是不许外人随意进出的。因此我无法象上次那样带你进去！你，明白了吗？”看着哑子面无表情的脸庞，西斯皱着眉，不住来回踱着步，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说才能让她更加得了解。

　　听着，带笑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放在膝侧的手不觉握紧了拳；头低了，额前的刘海盖住了方才还是生机黯然的眼；雀跃的心平静了，沉到了最深处。再抬首，入眼的是一张欢快的笑颜。拉起他的手，比划着；然后，转身。

　　正思考着该如何组织语言让自己的话让她更加明白易懂，大掌却被一双柔软的小手包住了。看着女孩简明的手势，西斯睁大了眼，没回过神来。等到明白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马路对面朝着他挥手加油。待到想追过去时，却在人海车流中失去了她的身影。

　　懊恼着，后悔自己的迟钝让她独自一人回家；想去寻找那个爱闯祸的姑娘时，却发现预约的时间到了——他，必须得走了。回头再望了望女孩消失的方向，犹豫着，离开了书局大楼。

　　而此时，在十里洋场最高的建筑物顶端，在所有人都遗忘的地方，一个纤细的身影迎风而立。漆黑的眸子出现一丝异彩，冰冷的注视着那飘扬着太阳旗帜的豪华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