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穿拖鞋的猫

6、冲突

　　围在沈伯的炕头前，小三子拿着药酒擦涂在大伯红肿的伤口上。婶娘从屋外端来一盆子清水，拧着手里的巾子，摇着头：“这些人怎么这么狠心肠，他们也下得了手？！”接过婶娘手里的巾子，虎子忿忿不平。“这些个渣子，眼里就认得个钱字！他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什么事做不出来？！哼！要是你们那时没拦着我，我非得把那个兔崽子打死不可！”挥着手里的巾子，虎子憨实的脸上是填不平的怒气。

　　“行了，大伙都别说了。”抱着刚吃完奶睡着的儿子，张家媳妇接了口：“不管这事儿怎么样，现在人平安就好！这比啥都强！好在当初石头他们拦着你了，不然还真不知又得出什么乱子来。”狠狠的瞪了虎子一眼，“不过——”迟疑着，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别的不说，就说这李秃子吧。我听人家说打他当上了警察队长后，对咱们这些人可是毫不心软的。从没听说过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好好走出警察局的大门，就算是用钱保的，也没那么容易就给放出来——他可是出了名的钱眼子！怎么今儿个……”话茬打住，眼睛看向了炕上躺着的沈伯。

　　“嘿，说不准儿今儿那混蛋不在那呢！”小三子插嘴道。“恩恩~~也是！那李秃子不在，他那群小喽罗哪个发了善心放了咱大伯呢！”虎子点头附和。

　　枰——一个暴栗敲在了虎子发亮的头顶：“说你呆你还真傻！怪不得没女人要你！”石头满脸鄙视：“你倒给我说说看，跟了那秃子的能有什么好人？！还发善心呢！告你，进了那鬼地方的人没几个是好人！是好人能把你爹活活打死吗？是好人能毁了咱家吗？是好人能帮着大伯的儿子赶人吗？”隐忍着愤怒，石头咬着牙：“我这辈子就从没信过那里头有什么好人！”

　　“石头，别说了！”捉着他握的发紧的拳头，婶娘上前劝着。

　　叹着气，张家媳妇将手中的娃娃小心的放在了摇篮里。取过虎子手心里拽着的巾子：“算了，当我什么都没问好了！唉~~不管怎么说，回来就好啊！”一时间，小屋里静了下来，沉闷的空气让人觉得不自在。

　　“我想起我还有活没干，出去了！”低着头，虎子快步走出了屋子。“我也要去上工了，再不干活今晚的晚饭就没着落了。”“我也要去铺子了。老板没见着人，说不定就解了我了。”放下手里的药酒，小三子下了炕，“大伯，您老就好好养伤，没事别走动。铺子里的事儿我去和老板说说。”

　　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后的背影，一直默默不语的沈伯启了口：“说不准那娃娃真的是咱们的福星呢；也说不准兴许是菩萨派来救咱们的仙女呐……”正要跨出房门的女人停住了步子。扭头，看见老人撑着身子望着窗外。

　　虚掩上房门，女人的眼看向了院子里正耍着小鸡的哑子。眼儿弯弯，眉儿灿烂。兴许，这娃娃真的是老天爷派下凡来的仙女吧……

　　王家大宅

　　“你说什么？！什么叫被放走了？你给我好好说清楚！”王宅书房里传来一声暴吼。点头哈着腰，巡警队长李秃子支支捂捂着：“我们听了大少的吩咐把那老头给关了起来。可是哪里想到突然跳出个程咬金，呃，把那老头给放走了！”

　　“放走？！”一拍桌案，王显欲横眉竖目：“不过就是件小事，连这也做不好，你们都干什么去了！哼~！平日里跑一两个老家伙我可以不计较！可是现在是我爹生意的最紧要的时候，要是那事给我捅了什么漏子出来，你叫我上哪去交代！”叼着烟，来回巡着：“不成,这事你可得把我办好！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人给我拿来！——对了，”小眼睨着书桌前低头的李秃子：“说来你们这警察局也不是什么容易走人的地方，说！人是怎么给放走的！”

　　咽了口唾沫，唯唯诺诺的回着：“是，是那看监的，呃~~趁我一个不注意，放了人。啊~~不过这小子我已经处理妥当了。大少您息怒。”观察着盛怒中的王显欲，继续说着：“不过，带走人的不是警局的人，是个小娘们，嘿~水灵水灵的。”回想着，唾沫星子不禁溢满了嘴。

　　“娘们？！”王显欲停下了脚步：“啧，不管怎么说你把那老头给我拿来！哼~~我倒想看看谁那么大本事青天白日的带走我大少要的人！”

　　“是！”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脸不耐，李秃子谄媚的接口道：“这事保证给您办好了，绝不出错！”揩揩脸上不时冒出的冷汗：切~可不能让他知道是我们的失误让那娘们当着大家的面走了人！想着那天发生的事，李秃子既纳闷又后怕，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被个小丫头的眼睛给吓住，鬼魅似的。定住了，于是就这么的眼睁睁地看着人跑了。即使事后赶着去追人，可一想起那双眼睛，步子怎么也动不了，生怕再见着一次。但是——鼠眼一溜，想他堂堂巡警队长哪能被个臭丫头给吓住！八成是那天在窑姐儿那呆的太久，累了。嘿嘿~~这回，看那丫头还逃不逃的掉！搓着手，贼笑着。

　　“……对了，我倒是很好奇是谁有那能耐把这老不死的带出你的地盘。李队长，记得顺便把那带走人的娘们带来我瞧瞧！”深深的吸了口烟，在烟雾缭绕中，狰狞的光隐约闪着。

　　“是！”回过神来的李秃子一个敬礼，嘴角跟着露出一丝恶毒。

　　小弄堂

　　“咿呀——”比划着，哑子将手里的筐子递给了正削着地薯的婶娘。抬着臂，擦了擦额头的汗：“哑子，去帮我看看灶里的火咋样了。” 恩！点着头，一溜烟的跑进了厨房。轻轻摇着头，婶娘的脸上有着宠溺。哎！~~~这娃娃呀。

　　乒——门突得被狠狠撞开了。惊讶的抬起头，婶娘眼里有着惶恐。看着门外一群凶神恶刹的人，声音里带着颤抖：“你~~你们有什么事吗？”

　　眼睛滴溜的将小小的里院巡了一遍，李秃子插着腰，居高临下的瞟了眼婶娘，开口道：“这儿是不是住着沈阿福？”

　　“沈~~沈阿福？！”结巴着，婶娘眼睛乱飘着，不敢看那些恶鬼：“这，这儿没这人——”
　　“胡说！”身后的小喽罗骂着：“你当我们都是些傻子啊！没打听清楚能随便拿人吗？！快说，那老头住哪间，省得咱们费力气找！”

　　“我……”动动嘴，发现自己竟软了，虚了气力。抓着地薯，神情不安的望着厨房。顺着婶娘的眼睛，李秃子紧盯着房门。

　　吱——门，打开了。哑子喜滋滋的拿着玉米棒子嚼着，小小的脸蛋儿上是纯然的满足。“嘿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姑娘，咱们又见面拉！”晃着步，李秃子走近了哑子的跟前：“上回让你这丫头钻了空，今儿个可不能再让你跑了！”邪笑着，一把捉住全然毫无防备的哑子，拉扯着带到了婶娘的面前：“来人呐，给我把这屋子一间一间仔细的搜！我就不信这人还能给我飞咯？！”

　　楞着，手里依然握着嚼了没几口的棒子，哑子的脸上是莫名的茫然。张望着手持黑棒子的陌生人横冲直撞得进了屋子；看着原先整洁干净的小院一时间的鸡飞狗跳；看着婶娘的心疼和愤恨；看着身旁那张牙舞爪的男人，眼底的狠绝闪烁，但却在瞬间隐了下来，快得让人捕捉不住。

　　“哑子，快跑——”楞着，眸子里印出婶娘飞向她的身影。手里的玉米掉了，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住了；然后，是婶娘胖胖的身子坠了，从男人的脚下风筝般撞在了墙边上。耳里，传来男人恶心的嗓子：“不自量力的老家伙，想救人还得看看自己有没那能耐！”狂笑着，伸手想抓着哑子的手。

　　轻甩开男人强壮的臂膀，慢慢走向墙边吐着血的婶娘。抬手擦着仿佛怎么也流不完的血，眸子里的黑瞳开始变得更加幽深阴暗……

　　这么多这么多的血，怎么擦，怎么擦都擦不完，怎么办，爸爸？……爸爸不要闭上眼睛！爸爸陪……说话！

　　好，爸爸……陪我的宝贝说话，爸爸不闭上眼睛。

　　爸爸，为什么你会留这么多的血？是不是……不乖，早上惹爸爸生气了？所以爸爸要气……？

　　我的宝贝，爸爸不气，爸爸从来没生气。爸爸只是……爸爸在气自己，气自己没用，保护不了我的宝贝。

　　谁说爸爸没用！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没关系，爸爸不用再保护我了。因为……决定要长大了！等我长大了，以后就来保护爸爸好不好？

　　……好！爸爸，等你长大……

　　长大了，我已经长大了，爸爸！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保护不了……保护——谁？眼渐渐清明起来。看着手里干涸的血迹，听着婶娘虚弱的声音，迷惑了。到底，自己，要保护的是谁？长大，又是什么？自己到底是谁？爸爸，是谁……

　　抱着头，脸上聚满了痛苦；耳边是婶娘的叫唤。“……走，哑子。快走！”走去哪？疑惑着，双手突然传来一阵疼痛。抬起头，是一张令人作呕的脸。“今儿个谁都别想跑！你跑了我怎么和大少交代？！啧~~最近运气不好，什么事都和老子犯冲！要抓的人竟不在！不过——”扯着哑子的头发，看见她的脸上现出难过的表情，大嘴一咧：“找到这丫头，怎么也好打发大少了！”

　　奸笑着，拖着哑子走向了大门：“你们给我好好盯着，要是那老头回来，马上给我带到警局去！”

　　“哑子——”颤巍巍的伸手，婶娘扶着墙，心疼的看着渐行远去的女孩。背朝着紧拽着她的男人，脸上漾着轻笑。从容的神情里有着一抹叫婶娘安心的表情。抽出一只手，向着婶娘挥着。眼底，流动着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