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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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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了秋,午晚的温差实在有点儿大,中午恨不得脱个精光,晚上加层外套都嫌冷的要死。
兰柯吃完面条收了碗筷,轻手轻脚回房间撂下了大黑书包,捞了外套披上就出去了。
榆树镇的房子分三大街,兰柯住的居民楼在最西侧,兰柯要去的,就是最东边一趟的街道——清华街。
站到一家门口,兰柯掏出手机拨通个号码:“马姐我到了,你开个门吧。”
那头声音压的很低,穿衣服下床的细碎声音响起,女人嗯了一声:“好这就来。”
开了门,屋里最先开口的不是被兰柯叫做“马姐”的女人,而是一条花白相间的小母狗。
“汪汪!汪……”
兰柯无奈的笑笑,伸出食指抵在唇上,小声道:“哥你别叫了,你家小丫头都该睡了,你给吵醒了可是我背锅……”
马姐轻笑着叫了声:“小柯。”
兰柯抬头,映入眼里的是一个体态偏胖个子矮矮的小圆脸女人,女人大概是起的急,囫囵抓了件男人的黑色外套套在身上,显得本就不高的她更加矮小。
马姐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见兰柯和她家的“格格”对峙,颇为无语的轻笑了声,说:“玩的挺好啊?这胶你还要不要了?”
“要要,当然得要。”
兰柯瞪了那条母狗一眼,伸手接过了胶塞进兜里,又在另一个兜里和大魔方作斗争找被压在最深的钱。
“姐,给你钱啊,多少钱?”
马姐闻言一皱眉,推着兰柯就从二楼到外面,嘴里嚷着:“要什么钱要钱,别跟我玩那套客气的,我不要。那棵树是多少人宝贵的回忆啊,当初我和我对象也在那儿定的情,结婚照还在那拍的呢!哎,现在的小青年……”
兰柯摇摇头,手上找钱的动作却没停:“姐你才三十,也算小青年啊,怎么说话腔调像七老八十了似的。”
“喏,这钱,四五十吧,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得多少钱,姐你都拿着,这大晚上还麻烦你麻烦姐夫,我是真心过意不去,你不收钱我可也不要这胶了!”
马姐无奈的叹气,收了钱,心知这小子从来都是这样,一点也不肯多欠人家的。
“行,姐收着。不过你记着,以后有事儿找我啊,你爷爷再怎么说也老了,不能事事管你,这么多年了你遇事儿也都是你自个儿扛的……”说着她就哽咽了:“就,这几年姐都看在眼里,挺难的。”
兰柯心里有点难受,但面上仍然是笑着的,说:“没,我习惯了。何况我有爷爷有马姐你们就够了,不用担心啊,至于其他的……都太虚了。”
“马姐。”
“嗯?”
“谢……
“呜呜啊……哎呜呜呜,妈妈!妈妈!!!”
兰柯瞬间头大,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哭声,尤其还是小孩声音尖尖的哭声。
马姐回头,正好一个满面泪痕的小姑娘穿了大人的拖鞋呆呆笨笨的跑出来抱住她。
马姐摸着小丫头的脑袋跟她说了句“大半夜不能哭喊你忘了?”,不好意思的冲兰柯笑了笑:“你姐夫今晚上有活,木匠嘛事多,就是我搂着她睡的,可能试着我没搁旁边了就哭着起来找了……”
兰柯知道她想说什么的,可偏偏也只能是知道,所以他摆摆手无奈的笑着:“嗯嗯,丫头,我走了啊。”
小丫头已经不哭了,抽噎着纠正他:“我有名字。”
兰柯点点头,颇为无奈的说:“知道,刘莹莹,行了吧。”
马姐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看着兰柯脸上可能是忘了包扎的伤处说:
“早些回去吧,今儿晚上格外冷,可别冻着。还有啊,一直没骂你,这些伤口咋整的我也不批你了,赶紧擦点药,这么晾着感染……”
兰柯:“啊好好好好,知道了,马姐拜拜,小莹莹拜拜。”
兰柯下了楼还听到了半句:“这么好看张小脸就这么糟践……”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大很圆,远远的挂在天边,像是能把人心中所想所念也延伸至无尽远,递给那无法诉诸于口的思念之人。
兰柯平常这个时候都是窝在房间和手机或者魔方眼瞪眼的,难得今儿还能出来溜达,顺带赏了个月,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许多。
网上说是把这胶粘在那榆树被砍的地方,等过个三两年它就能恢复,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不管它真假,治不死树就行呗,先试试总不会有错。
兰柯溜溜达达到了镇子口,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老榆树,而是树旁边蹲着的一个人。
干什么呢?!
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子,在榆树被砍的地方来回比划。
走近走近再走近,兰柯才发觉这衣服看着眼熟,这人也眼熟。
是周酒。
可能是自己眯着眼睛打量人的目光太明显,周酒侧过身来,准确无误的对上了兰柯的眼睛。
呵,笑死,两百度的近视加一百散光,能认出阁下是个活物都很不容易了,可就偷着乐吧。
周酒脸色刚才就不太好,不像是有病病的,倒像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烦的。
兰柯不喜多管闲事,也就不会问这些较私人的问题。
兰柯踱步过去在周酒身边站定,问:“你这是在干嘛?”
周酒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颇为戏谑的挑眉笑道:“我以为你看着我得先跑过来道谢呢。错了错了,人啊,还真是不好猜。”
兰柯:“……”
行吧。
兰柯重新拾起他得体的微笑,说:“是得谢你,虽然你扔了我的包还蹭我家一顿饭,但这都没有你安全把我爷爷送回家了重要,谢谢。”
周酒一脸看傻子的模样,意思是俩字就能结束的对话,你说这么多不嫌烦。
当然他并没有在意兰柯语气中透露的嘲讽。
“哦,你问我干嘛。包树啊,网上搜的方法,也不知道靠不靠谱,但我祖上也不研究树,无从考究,就先这么来了,你来,是也搜了什么鬼畜方法来试的吧。”
兰柯:“……”
“你怎么知道这老树被人砍了?”
周酒并不回答。
他将兰柯上下扫了一遍,目光落在他鼓起的两个衣兜上,啧了一声:“拿的都是什么啊,这么揣兜里鼓鼓的可丑死了。”
兰柯本着“以德报怨”的思想,没和他一般计较,蹲下身掏出那小瓶子就要往树上涂。
兰柯垂着眼睑,颇为好脾气的解释了一句:“胶,是治树,不是试。”
对方没说话,但也没再拿他的塑料袋子过来添乱。
兰柯也没回头,不过听脚步声,他大概是收起了那白色垃圾在长椅上坐下了。
周酒仰着头看着天上很亮的一颗星星,忽然问了句:“你叫什么?”
兰柯不喜欢交朋友:“这重要吗?”
周酒就跟他玩文字游戏:“不重要吗?”
“知己知彼才能合作无间,你看啊,下午我一点不认得你,要是你扑上来不是先砸我命令我,而是先礼貌介绍了你自己,我觉得我一定会很好脾气的把你的包也捎回去的,是不是?”尽管那书包给了我手机致命的一击。
兰柯觉得很好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只能冷哼着继续忙他的。
“哦对啊,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诶话说回来你是也真的心大啊,根本不认得我还敢让我领你爷爷走,你不怕我把老爷子拐跑?”
兰柯头也不抬的回答:“怕啥,你第一次来这儿,路都没认清,哪有那个闲工夫耍花花肠子。”
周酒不笑了,问:“你怎么知道?”
兰柯哼了声:“你要是之前来过,就这小破地方,只要不是脑残两天下来路就能摸透,还用在这儿傻坐着?”
“而且比这更明显的是,你一开口就能听出来,你根本不是本地人。”
周酒貌似来了兴致,不假思索捧了一句:“你挺厉害啊,福尔摩斯级别的?”
兰柯把小瓶揣回衣兜里,诶了一声:“可不是,别瞎吹哈。”
“走吧。”
周酒愣了:“去哪啊?”
兰柯被他问蒙了,说:“回家啊,树都涂好了,你是要坐这赏月吗?”
兰柯以为他不动可能是他们不顺路,于是他摆摆手说:“算了,要路不顺,我就先走了,再见。”
周酒没说话也不动,盯着兰柯的背影,直到他眯眼也看不清了才慢悠悠的起身,朝着兰柯走远的方向走去。
他不想回家,也可以说,他不想回他哥说的那间房子。
一切都太陌生了,下午那个对着他唾沫星子横飞的司机好像在告诉他,他与这里格格不入一样。
他实在是讨厌这种耳膜震颤的感觉,反手甩了司机一百块钱就走了。
可是好笑的是,那个大嗓门司机拿了钱嘴也不软,他好像隐约还听到那人骂了几句,才砰的一下关上了车门启动车子。
傍晚,那个长得还挺好看的男生反手砸坏了他的手机,还硬塞给他个拄拐的老爷子,那时他心里真是呼啸而过了一万头草泥马。
气归气摔归摔,周酒也不能真不管那孱弱的老人。
他走过去扶了老爷子就走了,至于兰柯的大黑包。
我去你大爷的,要你大爷的十全十美,小爷我才不管呢!
看老爷子顺利开了房门进屋,周酒确定是老爷子家了,也就跟老爷子挥了挥手拎行李箱准备走人。
兰爷爷换了鞋子,看小年轻要走,那只没拄拐的手赶紧招呼他回来:“哎哎哎别走啊,进来进来,你送我回来,怎么能是白送呢,进来吃口热乎饭呗,老爷子我自个儿下面条,管饱,来来来……
周酒像是被刺到了似的,摇头摆手说:“不不不了爷爷,我我回……
回什么?
回家吗?
可那里是他哥一家三口真正生活多年的地方,他连一天都没住过。
最后,周酒只能说:“我吃过了吃过了,我…
兰爷爷见过的人比眼前小年轻吃过的米都多,哪能不知道他只是随口扯的慌——一个人,拎着行李在长椅那一坐坐那么久,总不会是吃饱了撑得去散心。
兰爷爷:“快进来,小崽子你再不进来我可急眼了!”
周酒最后还是进去了。
他局促的坐在沙发上,看着腿脚不便利的老人忙里忙外,先是塞给了他一个大红苹果,又是给他倒了杯温开水,最后才去准备面条。
兰爷爷边下面条边说着:“小崽儿,跟家里不开心啊?那也不能拎了行李就出走啊,这啥时候,都是家里最暖和……家人最暖心奥,你现在小不懂,再大一大就啥都知道了。”
周酒只是听,不去辩驳,也不去说自己其实是没有家的。
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来,周酒愈发觉得不好意思了:“爷爷爷爷,您别走动了,坐下吃吧,我去盛。”
面条是很普通的面条,不过兰爷爷拌的肉酱却别有一番味道,和面条一拌,一顿饭也是有滋有味。
他吃着,心里却又开始难受了。
这……就是家吗?
两天的月假,未成年的小朋友们游戏都打不了几把就得重新带着空白的作业回到学校的怀抱,一时间学校内及各个班级哀鸿遍野,狼嚎鬼哭。
学校规定,大假一般放到某天下午,十七点四十前学生必须全部到校开始听听力,晚上还有课。
因为作业堆积如山,假期撒欢那些人的往往这天早早就到了班级和人交流互鉴,一时好不热闹。
就这,广大学子还不忘每日一问候学校和校长主任各科老师……
“操了,他妈的文科就是写写写,妈的夏扬!你历史撇过来!”
夏扬也忙的焦头烂额,两眼冒金星,吼了一句:“你他妈骂就骂,后边别带老子名儿!”然后抄起一本练习册就扔过去了。
夏扬都要疯了,对象和她闺蜜出去逛街玩了不算,作业还让人先拿走了,作为男朋友的他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莫大的挑衅。
但黎梨不以为然,还义正言辞的教育了他一顿:“夏扬,你是我男朋友,心胸呢?海纳百川的胸怀这几个字之前不是你说的,让你吞了?我闺蜜借走也正好,反正还有一天假呢,你要是闷头一直写倒也够用……”
得,是亲女友了。
“操了我真他妈无语夏扬,你这是语文你个傻逼!”
夏扬即将猝死:“你他妈爱抄不抄三炮!”
然后他从桌肚里摸出手机紧急召唤他哥们:
梨梨女神:哥你干啥呢快来班级啊我要死了你不能见死不救!
那边回复倒是很快,不过只有两个字。
潜水:不去
连标点都懒得多打。
夏扬要不是没在兰柯眼前,估计眼泪都能给他飚出来。
梨梨女神:别介啊哥,江湖救急!
梨梨女神:我还差政治数学呢!还有四十多分钟其他人历史都他妈没搞完就你了快来救驾啊啊啊!
兰柯正忙着又有点不耐烦,夏扬偏挑这时候磨叽,兰柯都想把他从信息框里揪出来揍一顿了。
潜水:我在家,坐公交预计三十分钟
潜水:我给你拍?
等了一分钟对方都没回复,兰柯不再等了,背上包出去坐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