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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暗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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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柯,咱篮球场上替补都死绝啦!女的都上来俩了,你咋还他妈坐那儿嗑瓜子儿呢,上来啊!”
观赛区,一被众多女生簇拥着的男生闻声抬头,他抬了抬帽子看那人,轻笑着将手里早都摆弄腻了的四阶魔方硬是塞进了校服兜里,淡声道:
“夏扬,明明是你说的不出十分钟就能百分百KO对面儿的,怎么?让我在这儿等你不算完,还得上去馋着你打一场?”
顿了顿,他又道:“不去。”
“累。”
“无聊。”
“耽误时间。”
吐槽三连。
那个叫夏扬的男生还想再努力磨磨嘴皮子,可一个不长眼的队友转手给他抛来了个球,他不得不接了球重入战局。
兰柯看了会儿夏扬略显风骚的走位,笑着摇了摇头,从另一边校服兜里掏出来一小把瓜子,去到离垃圾桶近些的位置坐下,旁若无人的磕起来。
“小柯。”
兰柯手一顿,刚磕开的瓜子皮差点儿被他捅进牙缝里。
他微微侧头,嚼着瓜子瓤说:“姜芷,我说过我不喜欢奶茶,你……
立于他身侧的女生,浅紫连衣裙随着微风摆动,伴着点塑料袋子的声音,她温柔道:“我知道啊。”
兰柯转头:“那……”
“是果茶啊!”
差点撞上了果茶的兰柯:“……”
姜芷仍是笑着的,但细细一看,不难觉察她笑容中的苦涩与难过。
她微微低头,很倔强的敛去了眸底的水汽,说:“你还是不要吗?”
北方的夏季燥得很也热得很,兰柯戴着一顶白色的懒洋洋鸭舌帽都觉得大汗淋漓,何况……
兰柯对上她的视线,微微眯眼看,姜芷穿的一身将能遮挡膝盖的连衣裙,露在外面的皮肤大多都微微泛起了红。
兰柯又转头看了眼校门口方向,篮球赛期间校门打开,奶茶店日日人满为患,要是从他来这儿屁股落地那一刻算起,姜芷起码得排了二十分钟的队。
姜芷有点儿紫外线过敏,这个他很早就知道。
姜芷白着一张画着淡妆的小脸说:“小柯。从初三我跟你表白到现在,虽然你从来没明面上拒绝过我追你,但是你知道吗?你一直在疏远我。明明……之前就好好的,就……
因为两人都是站在人群中的,而兰柯长相又极其出挑,所以很多人都在暗戳戳的围观。
姜芷自然意识到了这点,也担心自己会给他造成麻烦,所以说话声音极小,几乎是压到嗓子眼儿里的。
兰柯自认自己是个“半聋子”,所以全神贯注非常认真,总算听全了她的话,他朝着太阳的方向闭了闭眼:“走走吧。”
他觉得姜芷从来都只是有点喜欢他而已,就像学校里那么那么多的小情侣一样,今天可以牵牵手亲亲嘴,明天就可以死生不见形同陌路一样,算不得什么的。
这种少年时期情窦初开的时期,任何情话承诺都做不得数,没个三年五年就会被抛到大西洋沉底了的。
它本就不足以,也配不上让任何一个人为了他人卑微到骨子里。
到了一处被高大榆树遮挡的阴影下,兰柯停下脚步转头说:“你别追我了。”
姜芷也停了下来,轻轻闭眼缓了缓,脸色总算没有那么难看了。
姜芷声音也是轻轻的,回答站在她面前的这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不。”
“小柯,你觉得这两年我都是在跟你闹着玩儿呢么?我对你的感情,就是,就是,你用两句随便搪塞过别人的话就能抹掉的?”
确实,兰柯人好脸好身材好,在这个颜控的世道自然吃香。
可,能两年如一日从不言弃的追他的,姜芷的确就很与众不同了。
她说:“其实我也不急,咱俩都还小,长大了也来得及啊。你要是真的不适应,那就把我当成你姐姐好吗?”
“在你答应我之前我俩就做姐弟。如果你啥时候,哈哈,啥时候处了别的对象,记得带给我看看行吗?让我死心。”
“兰柯,在那之前,能别再拒绝我了吗?”
姜芷其实是一个特别少言寡语的姑娘,初中的时候大多是兰柯讲笑话做鬼脸逗她她才会赏脸笑笑,或者多说几句话,而如今为了让兰柯同意她追他,她竟也愿意吐露这么多心声,可见她对这事儿的毅力。
兰柯有点晕,有点蒙。他面上乍现的不安与惧怕几乎算得上是狰狞的,他深吸一口气才开口:“我怕我还不起。”
兰柯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跑开的了,只记得好像跑着跑着,又朝反方向跑,出去药店买了管药膏,摇摇晃晃塞给刚打完球的夏扬,让他去九班把药膏给姜芷,又自己晃荡回了班级。
篮球赛打没打赢,得几等奖什么的都与他无关,他需要的只是喇叭里郑主任通知结束了,他就可以回班级拎包走人。
他没有听班任做赛后总结,动员全班同学又兜兜转转把话题绕到学习上巴拉巴拉的习惯,所以他会提前给自己放学。
他脑子有点乱,也有点儿想家了。
虽然那是一个并不完整的家。
“哎哎,可可你等会儿。”
兰柯都准备起飞了,刚亮出翅膀就被人两把薅下来了。
兰柯心不在焉:“咋了?”
耽误他起飞的女生乐了,把手里的一个六阶魔方抬起来道:“是你咋了吧,心不在焉的。”
“你昨天给我这魔方,剩下那你怎么也拼不好的两阶,我费死了劲也没研究出来,喏。这不月假了嘛,你再带回家研究研究,实在不行你就把它都拆了重拼,总能弄回原样儿!”
兰柯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笑着把魔方接过来塞进书包里:“好嘞开挂机,谢了啊。”
女生笑骂:“去你的,别学那帮人这么叫我!”
兰柯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好好好。”
开挂机,全称“文科手动开挂机”。女生曾在班级立下豪言壮语:“老娘只要文综没过220,老娘名字就让你们都倒着念!”
全班人都笑得打跌:“梨黎?”
黎梨这么一吼完,自己也没忍住乐了。
“你不听徐艳同志做赛后总结了?直接跑路?”
兰柯翻了个白眼:“都是些陈词滥调,也就你们这些三好学生乐得听吧,我可撂挑子不给她面子喽!”
一个捏着嗓子贱嗖嗖的男声突然响起:“这话怎么说的?我们兰柯也是个名副其实的‘三好学生’啊!”
兰柯又翻了个白眼,连连道:“是是是,腰好腿好身体好的学生,你可别搁着讽刺我了,黎梨不在这儿呢嘛,偏得怼我一句再扭着屁股过去,骚不骚啊你夏扬。”
夏扬嘿嘿一笑,屁股一侧就扭到了黎梨旁边,差点把人家顶出教室:“这不想拦着你喂你点儿狗粮吗?!”
兰柯可不让他得逞,骂了一句混蛋玩意儿背上包撒丫子就跑了。
公交车上,由Y市市中心驶向榆树镇。
已经是四点多钟了,一抹残阳挂在目光所及的一个角落,暖黄的光洋洋洒洒落在地面上,照出一片片影子,交错的,残缺的,都是暗淡的颜色。
车上最后排的角落里缩着个人,他似乎是很疲惫的在睡着,又像是红着眼睛全神贯注的在盯着他周围一点点风吹草动。
兰柯自认高中这一年多一来,他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态过。
是什么打破了他已经在心里建立好了的天平呢?
姐弟。
对,就是这两个字。
不,更准确一点来说,是这两个字里蕴含的两个人的关系。
那是家人的关系。
兰柯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不,更准确点说,他是由他的爷爷一手带大的。
他有母亲,也有父亲。不过是母亲另寻新欢,父亲常年不归而已。
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和他一样,是真正的“没爹疼,没娘爱”。
所以他不会胡乱的对人发脾气,或者强加自己的情绪给别人,他从来都是温润的,好说话的。
在人前,他开得起玩笑说得起大话。一旦身处无人之地时,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把自己封闭起来,与世隔绝。
白天笑够了是吗?晚上总该要歇歇吧。
兰柯把自己罩的十分严实,车上有几个和他一个地方的老婆子看他像,上车到下车把他好一通瞅也没瞅出个花来,只得惺惺收回了目光。
快到地方的时候,公交车像是遇到了什么路障,司机骂骂咧咧的吼了两声,顿了会儿,又突然没了声音,下了趟车又上来直道真他妈晦气,才终于再次发动了车。
到站,人人都争着做第一个踩到地面的新新人类,独独兰柯还缩在他的后座摆弄魔方,大有一副司机你不请我我就不下去的架势。
人流涌动,没有半分钟,等那些方才还叽叽喳喳和狮子比嗓门儿的大爷大妈们都没影了,兰柯才晃晃悠悠的迈着他的四方步下车。
“老头子,又坐这儿看太阳哪!”
一棵高大的榆树旁边有一排长椅,上面坐着个大半头发都斑白了的老人,他手里还拄着一只拐,被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
老人咧着掉了颗门牙的嘴,笑着一摆手:“看啊,看,老刘婆子你看不?”
老刘婆子直摇头,大嗓门儿喊的震天响:“不介了!这不嘛,这近了天俺那老伴儿,死老头子脑血栓老严重啦!俺就也揽了他的活,两点多爬起来干,累的咱老腰都要折了……哎你倒乐得清闲,你那孙子搁市重点,以后指定老有出息了!”
老人就是笑,哈哈哈笑了好一会才回应似的吼回去:“哈哈可不是嘛!我孙子玩着学照样考一本呢!”
吹完他孙子这一句,刘老婆子还想唠点儿什么别的家常,刚要开口,老人就开始撵人了:“家里头哪天不都让小马做的饭吗?再不回去就干巴了!”
刘老婆子一听,“哦呦”一声挎着竹编篮子就跑了:“还真那么回事啊兰老头子,走了,你腿脚不咋地也早点往家倒腾吧啊!”
老人颇为得意的嘟囔了句:“我有孙子接。”,就继续看他的夕阳西下了。
兰柯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刘老婆子走远了才慢慢踱来:“爷爷,回去吧,月亮都出来了。”
老人看到兰柯,笑着嗤了一声:“不可能,太阳还挂这儿呢,月亮出来个啥?”
兰柯无奈:“它俩可不是轮班挂顶上的,你看那边。”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与残阳相反的方向。
老人顺着兰柯的手指头看过去,“哦呦”了一声吓一跳,又笨拙的抬手扒了一下一半耷拉在眼球上的眼皮,瞪了瞪眼才看清楚。
哦,行吧,真的是月亮。
老人有些倔强的不愿承认,但他确实有点忘了,月亮是出来了的。
就像……有的人,再怎么等,都是回不来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