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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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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忘,果然是一件很难的事。
自己越是刻意地想忘了一个人,就越容易通过一些不起眼的事物联系到她。
凋谢的花。皱了的白衬衫。淋浴。电视节目。她爱喝的饮料。
一个一个,一件一件,就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沾染着她的气息,她的味道,她的一切。回忆像是一把把锋利的飞刀,绕了一圈又全部飞回来狠狠的刺穿自己。
来到哥本哈根的第一场雨,我失眠了。
就好像一切的你想知道的东西,梦境都能给你答案。
做了那么多关于郁薇的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大脑却一片空白,完全记不起到底做了怎样的梦。然后一个人费劲心思的回忆,回忆,直到又一个新的夜晚,新的梦境覆盖下来。
我曾一度认为,我的假期或许就这样毫无进展的消耗殆尽。
然而时间,又一次彰显了它强大的不可比拟的力量。
忽然有一天做的梦里没有了郁薇,只有自己。在奔跑,狂奔,感觉风在耳边急速的拉成小提琴走调的刺耳弦音,四周是一片荒芜的世界,只有流不尽的苍白。
之后又是断档一样的空白。直到我醒来。
脑袋混乱的思绪让我再也没有睡过去的耐心,开灯起床去上厕所。卫生间里刺眼的灯光把眼睛晃得一闭,适应了一会睁开。来到水池前用手接了些水泼在脸上。冰凉的感觉像触电一样在脸部剧烈的跳动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竟想不起郁薇了。
即使是强迫自己去想一些关于她的事,也记得不清楚了。记忆像是一场散场电影,那些温暖疑惑枯燥的情节消散在空挡座位间的温度中,终于便得模糊而浮浅。
我抬起头,看着镜子里一脸迷茫的自己。刘海上没干的水珠在眼角流下来,眼睛因为进水有些麻麻的疼。
就这么——忘记她了。
07.
那之后的日子才是刻意真正称得上“假期”的日子。
闲逛。拍照。shopping。写字。睡觉。过着一个人谈不上自由和开心的生活。
最喜欢的就是在一个舒适、慵懒的午后坐在楼下的CAFE里喝一杯安静的咖啡,看阳光凝成无数透明的线条散落在手边,遗落成一桌金色的碎影。咖啡的纯正浓香散发在空气中,混合着店内烘烤面包的干焙麦香味道,把午后调和成一副基调温暖的印象油画。
有时CAFE里会放一些轻音乐,大多是一些女生的COUNTRY MUSIC,曲调舒缓而绵长,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女歌手些许低沉成熟的沙哑嗓音总能轻而易举的使我产生共鸣。像是从身体的某一部分开始融化,融化成透明,然后音乐源源不断地从外界流进来,填补上那些空白,在身体里来回流淌,冲刷去那些沉淀在心中许久的陈旧心情。
哥本哈根的夏日就这样被我搅进棕色的咖啡中喝下。过去的心痛在一个个这样的夏日中像是被加入了奶昔和糖精的苦咖啡,乳白色的液体一瞬间在心中渲染开的一层层涟漪像是渐次盛开的花瓣,把心情逐渐漂白。
也就是在这样淡忘与怀念的日子里,我遇到了晴涵。
08.
那天午后由于前一晚刚下完雨的缘故,空气格外清新,阳光也少了一些往日的炽热与强烈,变得柔软而清澈,CAFE的女主人心情极好的拿出了几个插着郁金香的玲珑花瓶摆在桌子上,让整个小店充满了自然的香郁芬芳。
我依旧像往常一样朝那个作为走过去,走到一半忽然发现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中国女孩,正捧着一本FASHION杂志低头认真的看着。她梳着一头黑亮的头发一直披到肩上,她低下去的睫毛微微上翘,一身随意的休闲装在安静的阳光中先得贤淑而温柔。
我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临床的位子都是外国人,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去那里。整了整衣领走了过去。我双手轻轻敲了下玻璃的桌面。好像风铃般的叮咚响声让她微微抬起头来。她有一张不算漂亮但是清秀没有太多妆的脸庞,一双明亮的眸子在和煦的光线中染成咖啡色。我轻轻扬了下嘴角,不失风度的弯下腰。
“小姐,这个位子一直是我坐的,我可以继续坐在这里么?”
她笑了笑,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在嘴角两旁显露出来。“当然可以。”
我保持着微笑坐在她对面,回头朝女主人抬了抬手示意和往常一样,女主人心领神会的点头微笑,转身走到了后面。
“嗯,你是……留学生?”我正一边听着悠扬的音乐,一边等着咖啡上来,她忽然问。
“不是。”我摇头。“我是个作家。”
“作家哦。”她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了看我,把手中的杂志放下,两手交在一起,“我叫许晴涵,是个美编。”
美编?我大量了一下她,从外表看只能是个大学生而已把。
“我叫温筱杭,”我说。这是女主人端着我最爱的Maxwell走了过来。我起身接过被子慢慢放到桌上。
“原来你喜欢喝Maxwell,”她有些惊奇的说。
“是啊,我从高中就一直喝它的,也许是习惯了把。”我一边回答,一边撕开奶昔和糖精,一起倒进浓黑的苦咖啡里面,瞬间化开的雪白转眼便沉溺下去,只余下表面一层淡淡的棕色,独自旋转成一个细小的漩涡。
我已经记不太清第一次我们到底聊了些神秘,但就这么聊着度过了几乎一个小时的光景。当阳光透过落地窗打在身上有些燥热时,我感到些许困倦,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致。把剩余的已经凉透的咖啡喝完准备起身离开。
“我也要走了。”她看了看表,也站起身,拎起放在作为上的包,“噢,对了,我把我的手机号给你吧,说不定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你没有名片么?”我看她掏出手机有些诧异。她摇了摇头,“我从来不用那东西的。”
“那挺稀奇的。”我笑笑,也掏出手机。想起我们公司的美编整天就是递名片的样子,这个女孩还挺特别的。彼此交换了手机号后,我们便在CAFE门口分开。她说是要回工作室做最后一次修改,我则是回家写些东西。
一阵风吹动道边茂绿的樟树发出一片如海潮般叠浪的“沙沙”响声。道路上汽车的发动机声在这样闷热的下午响的孤独而单调。
我迈着困乏的脚步往住处走去,心想如果早点赶回去或许能写出一篇不错的文章吧,但是一进家门疲惫感就淹没了全身,连开空调的力气也没有,直接一头扎进凌乱的被窝里沉沉睡去。
那天我做了一个氤氲而冗长的梦。我悬浮在半空中,天空像是潮湿的墙,不断流淌下变色的光。我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郁薇,看到了上海林立的高大写字楼像是一个个闪着水银光芒的巨人横亘在我们之间。她消失,我慌张的寻找,忽然面前那些大厦所有的窗户全部打开,每一个窗口里都是她依偎在那个男人的怀里,用我从来没有听过的较弱语气说着那句话。
“我们,结婚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脑子里慢慢有了一是,感觉一片漆黑的视野渐渐有了光亮。像是旧电视停台时的雪花屏幕一样燥乱地跳动着。手脚的酥麻感逐渐清晰起来。没有开空调开窗户的房间像一个封闭的蒸笼,空气变得钝重,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我保持这样半清醒的状态几分钟,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原本湿润的眼眶也早已被烘干,我咽了口口水,嗓子有些疼。暖黄色的光照像油漆一样泼遍了整个房间,连空气都被蒙上了一层温馨安和的味道。
我伸手拿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了一下,看到上面有一条未读信息。打开:
公司赶完菲林了,你有时间么?晚上请你吃饭。我懒得做。 发件人:许晴涵 17:49
我挪动了一下身子,觉得浑身都是黏糊糊的汗水。看了眼现在的时间,已经是17:54。想了一会,觉得自己闲着也是闷在家,不如出去走走。
于是回她,说在中午的CAFE门口碰面。然后把手机调到音乐模式,随便捡了首歌放,音量放到最大,起床去洗澡。
当温热的水流拍在自己身上时,听见王力宏好听有些阴郁的声音:
Can you feel my world
真实的我不需要伪造
并不想讨好
你才觉得我重要
临近夜晚夕阳懒散的躺在那片像火一般簇拥在一起的晚霞里,阳光摇摇欲坠的晃在眼前,把整个世界勾勒成一片摇曳的风景。
我走过最后一个路口时,已远远看到晴涵拎着包一脸疲惫的靠在门口樟树上四处张望。我忽然觉得亲切,在异国可以有一个等待自己的身影让我觉得无比窝心。就如同在街上见到一个熟悉的老朋友,那种突然间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容的感觉实在有些激动。
我穿过人行道时,她总算发现了我。她直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我走过去,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骗我呢~不过你这人反应还蛮慢,我已经等了你足足20分钟哎!”
“我睡觉来着,”我故意打了个哈欠,“而且还洗了个澡,你总不能让我随随便便的出来把。”
“切,当自己是明星啊!”她做了个鬼脸,“我直到一个当地不错的小资餐厅,就去那把,环境也不错。”
“随你,我进了市区就是个白痴。”我耸肩。自从我到这,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姐姐在市中心附近的住所,而且较TAXI去的时候足足解释了5分钟,然后又和司机一起找了10分钟。
“嘻嘻,那你可惨了,我可不敢保证你还能回到这。”她调皮的笑。我忽然产生一种错觉,觉得郁薇就在那里等着我,等我再去惹她生气,然后给她买最爱的雪顶和蛋挞。
我停下一会,努力不动声色地把这些念头赶走,然后跟上晴涵。她边走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我却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
有多久没有再想起郁薇了,她是不是还喜欢穿粉色的衣服,她是不是还一样在周日牵着她养的小狗出来瞎转,她是不是还在锲而不舍的收集一切有关Vae的资料。
她,是不是还拥有和以前一样明亮的眼睛,一样干净的面容,一样开朗的笑。
我却都不记得了。就好像梦里的她,再也记不清了模样。
09.
因为牙刷结垢,不得不下楼去便利店买个新的。
于是捡了件随便的衬衫穿上便匆匆下楼,在店里除了牙刷又挑了些即开即食的袋装食品,然后把一车像是过冬一样的事物推到收款台。
“哎,好巧!”正在排队时,听到后面的女孩轻叫,是晴涵。
“哎?是啊。怎么你也来买东西?”距上次她请客已经有了3天,感觉有点生疏。
“家里的果酱没有了,过来买几瓶。”她说着举起手里拿着的两瓶不同味道的果酱摇了摇。
“噢,”我点点头,之后觉得没话说,侧过脸想了一会又回过头,“嗯,那个上次你请客,一直没有机会找你,不如这次我请你把。”
“好啊,”她轻轻扬起嘴角,超市里有些暗的灯光把她的笑勾抹成洁白的裙摆。
因为楼下除了CAFE实在没去过别的地方,只好叫老板帮忙叫了份PIZZA点了些甜点当作晚餐。夏天的夜过渡的十分漫长,好像一直都是岑蓝色的画布悬挂在头顶。明亮的星辰像是随意添上去的点点雪白的油彩,一切静谧的如同一段流畅婉转的钢琴曲。
晚上的CAFE里没有多少人,安静的不像话。清淡略带忧伤的声线仿佛水底深处缠绵的蓝色水藻,泛黄的灯光温柔的包裹着我们,我隐约觉得像是某个电影里温馨的让人融化的场景。
我看着对面塞着耳机趴在桌上的晴涵,她有些送乱的头发随意的盘在一起,白皙纤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着节拍。
“怎么,饿了么、”我问。
她歪过头,那双棕色的瞳仁像是一面沉睡的湖。“没有啊,”她摘下一个耳机摇了摇头。正要戴上的时候,忽然自己笑了一下,把耳机伸过来。“一起听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接过来,由于线不太长,我把身体往前倾了倾,她则直接往前趴了下去,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小到几厘米。
可以清晰的看到她闪动的眸子,像是月亮一样反射着太阳光再散发出自己的光芒。裸露在空气中的耳朵里响着的悠扬音乐饿另一边耳机里持续的清澈婉转歌声混淆不清成两个空间,像是陷入幻觉,迷幻的不真实。我闭上眼,闻到她发梢上柠檬草一样的清香,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心像是下完雨后的晴朗,泛起水波似的光影。
“Heaven is a place nearby.”那个女人这么唱到,像是一整个夏天的距离,就这么一点点被拉近,渲染开一大片柔软的光照,在心里搅成一漾一漾挡开的涟漪。
那种感觉,是满足、依赖、温暖,抑或是别的什么。
……是,喜欢么。
10.
也许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里,会对一个不太熟悉的人产生一种莫名的信赖感把。
和晴涵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关系越来越近。开始每天发着相互挖苦的白痴信息。也开始能在电脑前安静的打下一篇又一篇的文字。于是下楼去喝咖啡的时间少了,常是叫女主人送来一杯,然后站在阳台上。屋里放着极舒缓的音乐,通过空气间透明的介质在耳边响成一片梦呓。我一边喝着那些苦涩的咖啡,一边看楼下灼灼的日照中樟树绿的发亮的阔叶,在风中像是一片连绵的荫绿山谷。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想起郁薇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有时候晴涵工作忙完了,就会给我打电话约我出来。而我也从一开始要盛装出席逐渐随便起来。
她最喜欢的地方是她家附近的一个喷泉公园,她喜欢那里高大的梧桐,清爽的喷泉和舒服的草地。我们经常在草坪里一躺就是一下午,共同分享一副耳机,听里面具有催眠功效的忧伤歌声。
青草潮湿的芬芳糅合着她身上独特的香水味道,酿成红酒一样的香味充溢在我的周围。阳光在我们头顶改变了角度,游云在我们头顶更换了布局,但我们只是这么奢侈的享受着这样一点一滴的静谧与安详。就好像世界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我们两个和耳边如季风过境一样空灵的歌声。
只有,我们两个。
作为一名杜纂过无数爱情的写手,我深知爱情的真正意义,只是有时候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境遇迷惘了我们的方向,一些错误的选择延误了我们牵起另一双手的时间。
我打开电脑里已经很久没有打开的文件夹,里面都是郁薇的照片。
我想,一切都应该过去了。
点下,“Delete”,文件夹里瞬间像被飓风刮过的天空哪么白。
晴涵周末忽然提议要去市中心逛,我们坐了几乎1个小时的车前往那里。
她在街上就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见到漂亮的衣服就要试,试完问服务员价码时整张脸一下子就变了,然后怏怏的换下来。
我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不记得已经多久没有逛街了。好像最后一次是为了给郁薇挑戒指逛遍了南京路的店。
“瞎想什么呢。”晴涵忽然蹦出来,吐了吐舌头。“也不去帮我,那帮老外太小气了,说什么都不肯低一点价格。”
我笑着看她生气的样子,心里久违的心动。
“哇,那是什么啊!”晴涵指着前面一家小店跑过去,我快步跟在后面。那是一家饰品店,门口挂着各种华丽的首饰,风一吹过,叮叮当当的像风铃一样响成一片。
晴涵摸过那些银色的项链和戒指。一不小心碰掉了一枚戒指,赶忙蹲下身捡起来。放在手心里看了一会,忽然回头招呼我过去。
“怎么了?”我蹲下身问道。
“你看,这是什么意思?”她把戒指递过来,指着内侧刻着的一层小字问道。
“If you love, please say yes”我轻声念道。“应该是,如果你爱他,就去答应他,应该是这个意思。”
“如果……”晴涵小声的重复了一遍,“哪么如果一个人非常爱另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却不爱她,该怎么办?”
我一愣,我记得我也问过郁薇这个问题。大二的春游,在粉色的樱花雨里我问她。
可是,她的回答,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看了看手心里的戒指,If you love, please say yes.
——我已经错过了一次,哪么,绝对不能再错过第二次。
我忽然直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不爱她的话,只要试着去爱她,接受她就好了。没有一见钟情,却有越来越永恒的爱情。”
晴涵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我,看着我拉起她的手把那枚戒指戴在她手上。
“哪么,做我女朋友,好么?”我笑着问。
晴涵浅灰色的瞳孔里突然漫起了一层氤氲的薄雾,像是多年前圣诞节看过的雪,温柔的没有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