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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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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真圆.
我忽然想起,那时我被清云秃驴暗算,从落忘崖上摔了下去,被迫化回原形,在山谷之中足足修养了数月之久.那一段时日里,最难忘的,好像就是碎羽趴在我的脑袋上,同我一起赏月的感觉.
那明明只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它已经遥远得令我无法触摸.
原来往事之所以叫做往事,就是因为逝者已矣,永不可追.
碎羽不再是那只目中无人的臭鸟.天岚秋不再是笑意盈盈的大哥,黄泉不再是几十年前为了躲避练功几天不肯回家的孩子,独孤绝也不再是少林寺中自言自语的疯子.
不变的,好像只有我,就仿佛一个处在高速旋转的圆圈之中却巍然不动的人,我无可避免的产生了眩晕.
我很迷茫.
我是谁?谁又是我?
天岚秋,断狱,碎羽,他们在寻找的到底是过去还是未来?
“你还没有睡?”北庭风月轻轻的坐到了我的身旁.
“你知道的,我习惯晚睡晚起.”我趴在石桌上,懒洋洋的回答他,自然得好像我们不是已经接近一年没见,而只是分别了一个时辰.
我好像吃定了北庭的温吞性子,而他,似乎也甘心被我吃定.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啊,一只又懒又馋的小猫.”
该死,我睁圆了眼睛瞪紧他,怎么又把我同猫类联系到了一起,我分明是一只狐狸,真是耻辱.
“你怎么忽然就离开了,连字条都没有留一张?”
为了去周游天下,不给你留下一点讯息就是为了从此自你的世界之中彻底消失,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再同你见面,哪里晓得人算终究是不如天算,算来算去还是漏了这一算.
当然,真话是不能讲出来的,否则再温柔的人怕是都会发狂.所以我还是选择了说假话.
“我只是想一个人走出去玩玩嘛!你像一只老母鸡似的不放心这个不放心那个,肯放我一个人走才怪.所以我只好偷偷的溜喽!至于字条,本来我是想写来着,可是忘记了嘛,等想起来的时候都已经跑出去好远了,难道还能回去让你抓不成?”
“倒是你的作风。”北庭果真很赏脸的相信了我的假话。但是马上他就又提出了一个令我更加烦心的问题。“那只龙雀呢?你不是带着它一起走的吗?”
碎羽,我的心猛的一皱,继而淡淡的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噢”他似乎有些落寞,“可惜了,我还是很喜欢它的。”
“那些人都是你的朋友?”
我却没有马上回答,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他,“你今晚的问题,真多。”
他立刻便显得手足无措起来,一脸挂的全是慌张,“无忧,我只是想,只是想知道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
“你慌张什么?”我无声的笑了起来。绝世的武功,绝世的财富,我知道能拥有风潋山庄的北庭风月定然不是等闲之辈,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之中,没有一个真正单纯如白纸一般的人能高居上位而经久不坠。可是为什么,他总是在面对我的时候显得如此的笨拙。
“他们,大概算得上是我的朋友吧!”我只能说是大概,除了黄泉与独孤焰,我还真的搞不明白他们算是我的什么人。
“奇怪。”北庭皱紧了眉头,“为什么我明明从未见过他们,却总是觉得对其中的几个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熟悉感。”
哑梦!!!
我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那场梦中,我曾同时看到了碎羽与他,难道说,就连北庭,也与我那已忘却的前世有所牵连?
不要想,不要想。紫言忧,你莫要自寻烦恼。
“你怎么了?”很显然,他虽然对这件事有几分疑惑却明显没把它当做是有什么大不了的。几乎是立刻,就将注意力转移回了我的身上。
我紧了紧衣襟,站了起来,带着几分不明显的慌张,“北庭,我有些累了,想回去睡了。”
“那好吧!”他却是带着几分任谁都看得出来的不情愿点了点头。他似乎已习惯于接受我的一切决定并永不反驳。
我伸出手刚要推门,却听得“嘎吱”一声,它反倒自己先开了。然后就是独孤焰从里面跳了出来,一脸不悦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这么晚了,你们不去睡觉,在一起做什么?”
好小子,你当你是在审问犯人呢?我没好气的一甩袖子,“叙旧。”
他没有理我,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北庭,“你就是北庭风月?”
北庭大概是觉得很有趣,笑着答道,“对,我就是。”
“哼”那小子一副极不屑的样子挤出了一个鼻音,冷笑着道:“不过尔尔。”
臭小子,我瞪着他甩给我的毫无温度的背影,只觉得自己连牙根儿都开始发痒了,我真是一点都不怀疑,有一天我会被他气死。
“这是......”北庭冲着房门扬了扬眉毛。
“我的徒弟。”我自嘲意味十足的露出一张苦笑的脸,“怎么样,有个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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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山庄,也就是这次集会的地点,是距离九歧山最近的江湖人家,由此可见,他们倒还不算是太笨,从那几张零零碎碎的布头上居然猜出了大致的地点。
由于种种原因,请柬仅仅是发给几家宝图的得主的,本来这事情倒是可以保密,可惜有一份图下落不明,而某些人也是实在等不下去了,于是之,便搞得天下虽大,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后果呢,就是无数人蜂拥而至,不请自来。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是得接待的,纵然你心里头滴着血呢,面子上也得乐乐呵呵,一派和善。至于那些赤脚的泥腿子们,那就实在对不起了,外头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我自觉来得还算是早的,刚来的时候,整个红叶山庄还清清净净的,看不到几个人哪!没想到这才两天不到,反倒是人满为患了。热闹得简直堪比菜市场。
“哎哟哟,笑死我了。”一手搭着黄泉的肩膀,一手用力的揉着肚子,我几乎已经笑得全身发软,全赖黄泉把我拖了回来。
“笑笑笑,笑死你好了。”黄泉虎着脸,没好气的把我往床上一甩,一屁股坐到床沿儿上,自顾自的生起闷气来。
“我说,”我强忍住笑,平了平气息,撑起半个身子,拿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杜老太爷,你这是生哪门子的气呢?”
“你还说。”他猛的一甩肩,立起身来冲着我便是一声大吼,一双美眸含威,许是真的生了气,可是我的一眼望去,瞧见的却惟有似嗔似喜的绝代风情,也难怪他......
事情是这样的。黄泉扔开了杜老太爷的身份,跑出来同我们游山玩水,却是没有想到,这次的大热闹居然勾起了他那两个宝贝孙子的兴趣,巴巴的赶了来红叶山庄。而北庭风月有恰巧与那两个小子是旧识,交情甚是不错。大概是怕我又会嫌无聊,便打算介绍我们认识认识,平日里也好闲话打发时间。哪想到连推了四道门居然连个人毛都没找到,到了黄泉那里,心一急,便没有敲门。谁知道,我这个宝贝师弟正在里头洗澡呢!当时那两个小子的鼻血流得那叫一个壮观,简直堪称是飞流直下三千尺啊!若就此过了便也罢了,麻烦的是,那两个小孙子,从此便缠上了他们的老爷爷。一天不来骚扰个十遍八遍的,就觉着全身不舒服,全然不顾黄泉那臭得同牛粪有得一拼的脸色。我估计着,要不是念在那一层关系上,黄泉早就一把掐死着两个小子了事了。
黄泉是美人,但他绝对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每人,摩天崖上的历次惨痛教训早就告诉了我,即便他生气的时候模样是最好看的,也不可以轻易做那个捋虎须的人,否则......
后果自负。
拍了拍胸口,跳下床,殷勤的倒了一杯茶又恭恭敬敬的拿双手奉到他的面前,黄泉满目怒火的横了我一眼,却仍把茶杯接了过去。
还是不要逗他了,我可不想再次领略他发狂的尽头,于是我决定转变一下话题,换一个轻松一点的,“黄泉,他们是你的亲孙子吗?”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对自己的半妖身份深恶痛绝的黄泉会甘心情愿的再造一群半妖出来?
“不是。”他回答得异常干脆,仍不忘白了我一眼,“我倒是有心,可惜没胆。如果孩子生出来真的是一个人头蛇身的怪物,你说我是杀了老婆杀了孩子还是两者全杀了?”
“那你的儿子?”
“我骗他说她无法生养,孩子是从他的哥哥那里过继来的。”黄泉说着,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
“黄泉,你爱她吗?”不知为何,我忽然想知道。
“谁?”
“你的妻子。”
“爱?”他极为不屑的又白了我一眼,“忧,你怎么会问这种白痴的问题,我记得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认为我有那玩意吗?”
称爱为玩意,还真是黄泉的作风。他简直恨不得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种感情是多么的廉价而虚伪。
“我喜欢她。”他这样说,“喜欢她的美貌,她的才情,她的聪慧,就像喜欢一朵美丽的花一样,但是我不爱她。”
“我不会爱,不懂爱,也不想去学爱,因为只有不爱,才不会受伤害,我不想步我娘的后尘。”
唉,怎么又扯到他的伤心事上面去了,赶快打住,赶快打住。
“黄泉,你还是先不悲秋伤春了。赶快想想办法,怎么对付你那两个宝贝孙子才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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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奸笑着把黄泉扔给他的两个宝贝孙子,然后大摇大摆毫无愧疚感的离去。只把黄泉那欲将我杀之而后快的目光当作是空气,任它由我的身边射过去。
其实这事情究其根源还是黄泉自己惹的祸,谁让他拿我们妖的习惯作风去教人类,从小就告诉他们喜欢的就一定要努力抢到手,现在可倒好,报应到自己身上了。可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自作孽,不可活。
罢罢罢,我还是自扫门前雪吧,还是莫管他人的瓦上霜了。
黄泉,你就自求多福吧!
趁着北庭风月与人交际应酬忙得不可开交,北庭清音又躲在屋子里头大睡美容觉,没时间来纠缠我的时候,我拉了独孤焰提着一壶酒便跑到后园去了。
许是全在为那张藏宝图勾心斗角,这偌大的一个园子里竟出奇的情景,惟有几对男男女女,大概是小情侣的在花丛中卿卿我我。我避开众人的实现,在假山下寻了一处遮阳的平展之地躺了下来,拎起酒壶便有滋有味的呷了起来。
独孤焰冷着一张脸,看着我面无表情,似乎已经连眉头都懒得再皱一下了。“你喝你的酒,叫我出来作什么?”
让人不省心的小子,我第一百零一次朝天空翻了个白眼,又第一千零一次后悔自己当初的热心。甩着酒壶,冲他微微一笑,脚下再那么轻轻的一使劲儿......
趴在我身上的人慢慢的撑起上半个身子,满面怒色的低声吼道:“该死,你在做什么?”
就知道本性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我看着身上正努力往起爬的手忙脚乱的某人,轻轻笑着,脚下又是一勾。
“你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就要这种效果。看着他那双怒火愈来愈胜的眼睛,我开心而得意的笑了起来,一抬手将酒壶塞到他的怀里。“喝。”
“你让我喝酒?”他看了看酒壶,又看了看我。
“让你轻松轻松。”我跷起脚,一派悠然。“一天到晚只知道练功,练得都快成了傻子了。我这做师父的也总该教教你何谓劳逸结合吧!喝点酒没什么不好,只要......”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脸不由得一红,“只要别喝多了就好。”
“没错。小酌养身,男人不会喝酒,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这声音怎么这样熟悉。我猛的皱紧了眉头,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熟悉得让我全身上下的每根汗毛都觉得不舒服。
“独孤绝。”我还没找到说话的人,就已经听到真边的独孤焰咬牙切齿的把这三个字从牙缝儿里挤了出来,那倾天的恨意,纵然只是用听的,就已经让我觉得不寒而栗。
“居然是你?”我眯起眼睛看着面前放大的笑脸,有点打心眼里拒绝承认这是一个事实。
“是我。宝贝。”他笑着走得更近了一些,“看来你对醉酒的教训记忆还是很深刻的嘛!连教育我亲爱的小侄子也不忘拿出来做教材。”
骂人不骂短,居然当着我徒弟的面揭我的疮疤,独孤绝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直接把方才独孤焰的寒冰面具套到自己的脸上,我很是不耐烦的问道。哼,反正我本就不是你的什么人,有什么好尴尬,好害怕的。
“你知道的,忧,我家里头的日子是很无聊 的。”他开心的笑着,在我的面前站定,用一副居高临下的派头看着我,“所以我就出来散散心。当然,有可能的话,我更希望把那只从我身边跑掉的小狐狸捉回去。”
当我正在为地形与身态上的劣势万分沮丧的时候,“狐狸”两个字门的钻进了我的耳朵。狐狸,我看着他那张笑嘻嘻的面皮,想努力从上面找一点蛛丝马迹出来,难道他知道了我是一个狐狸精。
“我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定了定心神,绝不容许自己先乱了阵脚。本来就是嘛,就算他知道我是狐狸精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被占便宜的可自始至终都是我啊。
他的大声笑了起来,“忧,我敢发誓,这纯属巧合。我只是来看热闹的,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碰上你。看来......”他把脸凑到我的面前,“连老天爷都觉得我们不应该分开呢!”
去他的老天爷,老天爷要真能让人与妖相恋,那从古至今还会有那么多被雷劈死的妖精吗?
哎呀呀!我这是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不是人与妖可不可以相恋,而是我根本就没同他有什么关系。至少应该说,没同他有什么过深的关系。
“你不高兴?”他挂了满满一脸那种欠扁的笑容,一屁股坐到我的身边,口气温柔得好象一个正在用心照顾妻子的三好丈夫。
“对,我很不高兴。”我瞪着他,一字一顿的把话吐出来,丝毫没有掩饰一下坏心情的意思。
“为什么?”他百折不挠的问道。
“因为看到了你。”我怒气冲天的对着他大声吼道。心底却不由得泛起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来,我们这种对话,还真是幼稚到了极点。
他忽然将身子一探,整张脸都贴到了我的眼前,我清晰的感觉着自他口鼻之中吐出来的每一缕气息。看着他那满是笑容俊颜,我倏然惊觉,那笑意未达眼底。冷银色的眸子中盛的是似乎永远不会熄灭的寒焰,带着淡淡的嘲讽与王者的威仪,冰冷入骨。
“宝贝,你真是无情啊,一丝一毫的旧情都不念了。”
废话,你既然都已经说了我是无情的,还顾念什么旧情,更何况我们之间出来一场几乎可以称为闹剧的错误,哪还有什么情分的存在。你来追我,大概只是因为不甘心你那至高无上的帝王尊严被我践踏了吧,身为血皇,却被一个不知身份来历的小贼骗得晕头转向,你对的这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对吗?无论怎么样,你都会把这输掉的一局找回来吧!
“宝贝,你在想什么?”他把脸凑得更近了一些。
“想你会怎样对付我。”我妖媚的笑着,心里却是不以为意。哼,我会玩不过你?
“怎样对付你?”他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顿时大笑出声,“这还用想吗,当然是带你回去,好好的疼你,宠你,爱你。”
恶汗!!
但是我实在是懒得去分析他说的是真还是假了,因为我已经确定我对那座鸟笼子似的建筑物彻底的失去了兴趣,终其一生,我回到那里的几率都不会大于百万分之一。
我可不是普通的“人”,我说不去,独孤绝,看你能搬出什么办法来?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他似乎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轻声笑着,“宝贝,你逃不掉的,我发誓。”
你逃不掉的,我发誓,我发誓,我发誓......
熟悉中带着陌生的声音像是自远古传来,三个字组成的滔天巨浪毫不留情的向我奔涌而来,像是要将我一口吞没。
“不。”
我尖利的叫声猛的扯碎了周围虚假的宁静,然后我发现,声音消失了,我却仿佛经历了一场凶险至极的战斗,霎时之间,竟已虚软无力,汗透重衣。
“你也想起一点,对吗?”他丝毫不显慌张,却是意味十足的对我一笑,“我想,我们之间,大概有一个很久远的,却被不幸遗忘的故事存在。”他越发开心的笑着,却显得阴险而冰冷,“我很有兴趣,将它全部都回想起来。”
可是我不想。
你去死吧。混蛋。
好了,到了这个地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我简直可以毫不费力的拼出一个大概。我,北庭风月,独孤绝在前生必然有所牵连,还有碎羽与断狱,但区别是我们三个已经投了胎转了世,前尘往事不说忘了个干干净净也差不多了,而他们却自那时候一直生存了下来,直至现在,对所有的一切,了如指掌。
那必定是一个令我心痛欲绝的故事,那几段回忆起来的碎片告诉我,所以我拒绝重温痛苦。无论前世我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现在我只是一个小狐狸精,我快乐,这就够了。
“你好象很不屑。”他像是在猜测。
没错。你说得太对了。我极轻快的跃了起来,左手一牵将独孤焰抓到怀里,右手一弹,把酒壶照着他的脸砸了过去。
“嘿,宝贝,你可真不友好。”他眼疾手快的一挥手,便将那个陶瓷酒壶挡了出去,可脸上还是被溅上了几滴酒,略略显得有几分狼狈。“你的脾气好象是变坏了。”
“本来就是这么坏的。”我反唇相讥,是你老眼昏花眼不清。
“你还同他废什么话?”独孤焰铁青着脸,用力的扯着我的衣襟。“快走。”
“哈哈”独孤绝笑着低下了头,把自己与那张小脸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一些,态度却是冷冰冰的戏谑,“你很不满意吗,我亲爱的小侄子?”
“我会杀了你。”他的侄子赤红了双眼,咬牙切齿的说着。
“我随时等着。”他笑意盈盈,如绽春花。
可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