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拥朗月入怀》一羽晴欢

4、狐狸与佛珠

　　第二天，换了个僧人来送饭，无心不知为何突然就不来了。

　　晌午的时候，凌紫音和宋柯有意出去转了一圈，他们几乎走了大半个寺庙，却没见到半个人。这偌大的佛寺，当真冷清的可怕，白天比夜晚还更甚。

　　夜已深，月华如水倾洒天地间。

　　夜霆从自己屋子出来，就见到顾止寒负手立于檐下，一袭白衣，面容冷肃，真真是月下仙君，出尘绝俗。

　　夜霆静静凝视了他片刻，缓步走到他身边：“更深露重，仙君还不睡？”

　　顾止寒：“睡不着。”

　　夜霆望着他，微微一笑：“我也睡不着，那就陪仙君吧。”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然而萦绕于他们之间的气息却让人觉得很舒心。

　　突然，顾止寒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抬眸朝某处望去，神色随之一凛。

　　夜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檐牙高啄的屋顶上，幽幽冷月下，一只美丽的小白狐正悠然自得的踱着步。

　　顾止寒心道，不能再让它跑了，或许只有抓住它，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夜霆恰好跟他想得一样，两人几乎同时轻功掠起去堵那只白狐。小白狐一见到他俩，身体瞬间变大，它两只前爪挠着瓦片，兽类的眼睛闪动着恶狠狠的凶光，直冲着顾止寒二人咆哮。

　　顾止寒的悯月剑已然出鞘，此剑白玉为柄，剑身窄而轻薄，泛着淡淡的光芒，仿佛是拢了那九天寒月的清辉铸就而成。

　　白狐利爪怒张，一跃而起，庞大的身躯裹挟着强悍的气势迅疾朝他扑压而来。顾止寒神色不变，极轻易就避过了这强力的一击，悯月剑已祭起，在它的掌控之下，似乎连周遭的风都疾了几分，冷了几分。不消一会儿，凛冽的剑气就将白狐牢牢的困在了其中。

　　夜霆原本是想要出手的，但出于某些原因，他犹豫了，而就在须臾的犹豫之间，顾止寒就已轻而易举的拿下了妖狐。

　　夜霆大概能猜到顾止寒的修为定然十分高深，而今日见他使剑，他觉得他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强。

　　被困于剑阵中的白狐显得十分焦燥暴怒，它嘶吼着，嚎叫着，翻滚着，蹦跳着，张牙舞爪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大白狐似乎是折腾累了，又变成了小白狐，软乎乎的肚皮一摊，躺瓦片上不动了。

　　顾止寒：“......”

　　夜霆讶然：“它这是......累了？不挣扎了？认命了？”

　　顾止寒思索了下，收了剑阵，但以防白狐使诈，悯月剑依然凌空指着它，一旦白狐有任何异动，悯月剑就会立即拦阻它。

　　他在白狐面前蹲下，与它平视，温声开口：“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

　　顾止寒话音方落，就见那白狐倏忽变成了个少年模样，瞧着约摸十五六岁的年纪。顾止寒呆了呆，连夜霆也有些惊讶。那少年生得十分的眉清目秀，好看极了，他双手随意枕在脑后，微侧着脸，一副不搭理人的模样。

　　夜霆来到顾止寒身边坐下，看着少年，单刀直入说：“你害那些僧人其实是有原因的对不对，是不是他们先做了什么对你不好的事？”

　　少年冷哼了声，不理。

　　夜霆又道：“啊！他们没有对你不起啊，而你却那样伤害他们，你这只小狐狸真是太坏了，你这样会没有人喜欢你的，你会交不到朋友的。”

　　少年猛然坐起，怒瞪着夜霆：“谁说没有人喜欢我，谁说我没有朋友......”

　　少年瞳中仇恨的火花迸溅：“他们害死了我最重要的人，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替莲生报仇！”

　　顾止寒蹙眉：“莲生是谁？”

　　夜霆诚恳道：“能跟我们讲讲你和莲生的故事吗，或许我们能帮你。”

　　少年的目光在他俩脸上来回逡巡良久，答非所问道：“我叫小白，我不讨厌你们。”

　　顾止寒心下一宽：只有它信任我们，愿意倾诉，我们才能帮它。

　　小白微微抬起头，遥望着未知的远方，他的眸光渐渐柔和，似乎陷入了极为美好的回忆之中。

　　顾止寒和夜霆也不催他，只安静的陪着他。

　　良久，小白缓缓开口：“我和莲生大概相识于一年前......”

　　有一僧人，生来额际之处一朵红莲，天生佛相，取名莲生。莲生生得俊丽灵秀，但性情疏离淡泊，不争名利。虽灵源寺方丈曾断言他将来定会成为一代得道高僧，更有意将方丈之位传于他，然而莲生却并无此意。不过，也还是招来了不少嫉妒的红眼，嘲讽的白眼，欺凌与责难。

　　但，莲生从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他悯怜众生，乐助于人，解救危难，更时常下山接济穷苦，救治山中受伤的飞禽走兽，淡泊闲适度日。

　　有一日，莲生在一山中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小白狐，便将其带回寺中悉心照料。随着时光的前行，小白狐的伤也渐渐的好了。

　　莲生带着小白狐回到初见的那座山中，在一条鲜花开遍的山道，他放下怀里的小白狐，温和得摸了下它的脑袋：“你的伤已经痊愈了，且去吧。”

　　小白狐仰头望着他，眼眸湿润，似是十分不舍。许久，它才转身离去，往山中走，可每走出几步，它就忍不住回头瞧一眼那清姿绝俗的灰袍僧人。

　　莲生目送着小白狐渐渐远去，直到小白狐像一个模糊不清的小白点，他才转身离去。莲生走着走着，忽闻身后有动静，他回头一瞧，竟是那小白狐又追回来了。

　　莲生顿住脚步，小白狐也顿住了，仰着可爱的小脑袋望着眉目温润的僧人。

　　一人一狐就这样默默对视着，忽然，莲生笑了，春风化雨，大爱众生。

　　“跟我走吧，小狐狸。”

　　小白狐很有灵性，它知道僧人这是接纳它了，它欢欣的叫唤了几声，舞着尾巴转了个圈，蹦蹦跳跳的跟在莲生身边。

　　从此，莲生和小白狐日夜相伴，白日，小白狐陪着莲生行走四方，济世扶倾。夜里，莲生给小白狐诵经讲佛，甚至有时候，在莲生抄写佛经之时，小白狐还会跳到桌案上，抬着小肉爪很笨拙但很努力的为他研墨。后来，莲生还给小白狐取了个名字，叫做小白。

　　是夜，繁星点点。

　　莲生正伏案专注的抄写佛经，冷不丁一个东西蹿到怀里，他低头一瞧，是小白，莲生微微一笑，继续做自己的事。小白狐仰着脑袋，美丽的琥珀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莲生额际处的那朵红莲，它抬起小肉爪，缓缓抚上了那朵红莲，莲生微怔了下，却并没将它的爪子挪开，小白狐似乎受了某种鼓励，越发大胆了，它竟人立起来，亲了那朵红莲一下。

　　莲生整个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将小白狐抱到地上：“自己去院子里玩吧，乖。”

　　时光飞逝，一人一狐已一起生活了半年有余。

　　某日清晨，莲生醒来，顿觉怀中异样，似贴着一具温热的身体，他吃了一惊，待要查看，却见一个脑袋从被褥里钻了出来，竟是一张眉目秀致的少年的脸。那少年揉着醒忪的睡眼，看见莲生，他笑得甜美：“莲生，你醒了？”

　　莲生一脸愕然，这眉目姣好的少年虽第一次见，却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见他呆傻的模样，少年好笑得拉过他的手：“莲生，是我呀，小白，你不认识我了？”

　　莲生这才缓过劲来，震惊的看着他：“你......小白？你当真、是小白？”

　　“是我，是我，我真的是小白啦。”小白像往常一样扑进他怀里。

　　莲生的怀中接触到少年温热、纤润的身体，他感觉有些陌生，有点不知所措。半晌，莲生轻轻推开他，看着小白，他由衷道：“小白，你能够幻化成人了，真好，我为你高兴。”

　　小白以前一直是小白狐的形态，最是喜欢窝在莲生怀里睡觉。可如今，小白狐拥有了幻化成人的能力，莲生便觉得小白再与自己同床共枕的话似乎有些不妥，于是，他在屋里另外给小白支了张床，对此，小白甚是不满，极为不高兴。

　　可是之后，小白每日睡前明明上的是自己的床，却无一例外第二日清晨都在莲生的怀里醒来。

　　莲生看着怀中的人儿，无奈的笑：“你怎么又跑过来了？”

　　少年眨着无辜的眼睛，一脸天真道：“莲生，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又跑到你床上来了，可能是梦游症吧。”

　　莲生轻叹口气，怜爱得摸了摸他的头。

　　白狐还是白日里陪着莲生，游走人间，济世扶危，夜里为他铺纸研墨，听他诵经讲佛。只是自那之后，白狐就常以少年的样子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