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绯色》潋月

3、零二·绯真

　　『绯真是我生平见过的真正意义上的大家闺秀。』

　　同绯真回到她家后，我便开始发烧，病得如此突然且来势汹汹，亦曾几度人事不知。我知道这是我的心病，面对自己认知的世界在短短几日之内全部倾覆，不过数十个小时，一生混沌，我适应不良。

　　我原不是坚强的女子，不过用坚强的外表来掩饰内心小小的固执，脆弱而敏感。只是人啊，有的时候面具戴得长了，戴得久了，便真的以为那就是自己，分不清真假和虚实。可是，若人生平顺，一路无波，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我缠绵病榻月余，大多时候昏昏沉沉，如坠迷梦。绯真精心照料着我的一应饮食起居，时有清醒，便能瞧见她不离病床左右。我心有戚戚，十分过意不去。虽说对她存了利用之心，却从不曾想要麻烦人至此。

　　我总是欠了她一份情。

　　那一日，我于昏睡中听见一把粘粘凉凉地嗓音滑过耳畔，但到底都说了些什么，病中沉疴的我已记不大清，只是恍惚中看见有人站在我床前，黑的衣，白的发。窗口透进来的光染着晚霞的绯色，因他逆着光，无论我如何努力大睁着眼睛都无法看清楚他的样子。

　　清醒十分，夜已深，有清朗的月光透窗而入，将余辉铺了我满床满身。我抬手借了月光看掌心的纹路，依然是清清楚楚的四条线，不见丝毫紊乱。身体非常轻盈，高热已退，没有了连日病亏的虚弱。

　　绯真趴在床边睡得很熟。

　　我伸手碰碰她，想叫她上床来好好睡，可她睡得极沉，怎么样都叫不醒，想是因为连日来不眠不休的照料病中的我累极了的缘故。看着她有些憔悴的脸，我不在坚持。

　　今夜，是满月。

　　我侧首看向窗外的天空，深青色的幕布上悬着一轮硕大白玉盘，皎皎生辉。说起来，比起太阳，我似乎更喜欢月亮，虽然明知道月光之所以能泽被大地，也不过借了来自太阳的恩慈。可我依然犯下所有人类的通病，天地玄溟，总是强加给它们个人的喜好。

　　万物有情，天地有道，只是不知道这个照耀着我的月亮是不是也同样照耀着家乡？

　　有微微的风顺着微开的窗送进来满院的花香，我微微的笑，想起初见时那一院子开的繁茂的白蔷薇，枝枝蔓蔓，花团锦簇，让我有瞬间的惊讶，惊讶绯真这样温婉的女子竟会喜欢那样热闹的花朵。

　　绯真，是我生平见过的真正意义上的大家闺秀，她的行为举止、言语声气无不透露着大家风范，如今虽然困苦，生活艰辛，却仍是掩盖不住那一身的风华，除了露琪亚，我竟是从未见过她会为了什么事情失态。其实我很好奇她生前的身世，只是她不肯说，纵然后来我与她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而我，终此一生，也未再遇到过像她这样温婉贤淑的女子。

　　次日晨起，绯真发现我已经清醒，烧也退了，很是欢喜。她端来温在炉子上的清粥一勺一勺的喂我吃下，吃过小半碗，我摇头表示饱了，她便放下碗，端了餐盘出去。

　　到此时，我方有心情打量这个已经住了将近月余的屋子。屋子很小，两进式的，外间作为厨房，里间作为卧室。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绯真把它打理得很温馨。

　　“在想什么？”

　　绯真进来的时候，我正盯着窗户发呆，她走过来放下一套白底染有浅黄绿色碎小花纹的小纹和服。衣服被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我甚至能闻到皂角和阳光的味道。

　　“如果觉得身体还不错，可以试着到院子里走一走，院子里的蔷薇开得很好，我想你病了这么久大约想出去透透气。”

　　“好。”

　　我微微点了下头。

　　当天傍晚，吃过晚饭以后，我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天边的晚霞，心思不由得飘到那一日，也是这样的时辰，天边也有这样绯红色的晚霞，那人就那样站在我的病床前，黑的衣，白的发……

　　“加奈子，”绯真温和的声音打断我的迷思，她像是斟酌了好久才下定决心一般，“你的身体已无大碍，我……”

　　听到这里，我的心一凉，她怕是要赶我走吧，毕竟比起普通的“整”，我本身拥有灵力这件事无论对于绯真还是我自己来说都是很大的麻烦，那意味着我会饿，需要吃饭。而我从不认为如此平凡的自己会成为尸魂界至关重要的人物，更何况尸魂界并不平静，它的政治权力中心正孕育着阴谋和风暴。

　　而我并不想掺乎进去。

　　比起什么都不知道的绯真，一知半解的我才更加危险，我没有信心在那位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还能不露出任何马脚。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只要想着如何能回去就好。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我真的还活着，还有机会可以回去。

　　其实，我明白的，我只是假装不明白而已。

　　我回头，注视着身后的绯真。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绯真，加奈子自认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我的声音有些凉薄，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知道绯真有没有注意到我语气中的凉薄，或许，她只是假装没有注意到而已。

　　“加奈子，我是想说我已经和浅草奶奶请了好些天的假，既然你已经没事了，我明天就打算回去帮忙。”

　　“浅草奶奶？”

　　“嗯，是我打工地方的老板娘，她开了一家和果子小屋，生意很好呢，月前还听她念叨说想扩大店面。想必你也知道，除了像你这样个别会感到饥饿的人以外，大家其实都是不需要吃饭的。只是大多数人在生活境况允许的前提下还是喜欢保有吃饭的习惯，因为这样会让人觉得有活着的感觉。”

　　我细听绯真话中透露出的信息，若情况真如绯真所说，那么这个浅草奶奶的人应该还不错，至少肯让绯真在家照顾我这么久还没有将她炒掉。更何况她若真想扩大店面必然会更加忙碌，也许会需要增加人手，我也不能赖在绯真家一辈子。

　　“这样的话，我明天跟绯真一起去好不好？”

　　“不行，加奈子的身体还很虚弱！”

　　绯真想都没想就拒绝。

　　“绯真？”

　　“绯真？”

　　“好绯真，你就带我去嘛！”

　　我开始耍赖，像小孩子一样，绯真的眸光先是一点点亮起来，然后又一点点暗淡，我不知道她透过我想到了什么。然大约她真的是从未遇到过像我这样赖皮的人，无奈之下只好承诺等我的病好了，一定带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