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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致歉 ...

  •   文棠始终不惯住在宫里,次日一清早,便早早起身梳洗完毕,独自坐在玲珑阁的小庭院中,看着花园里新抽出的花苞绿芽,随着云卷云舒静静发呆。记得她初初入宫之时还是深秋,不过只待了短短几月,新雪初霁的时候就离开了,之后只偶尔入宫到倚凤殿坐坐,并没有时间和心思仔细欣赏过初春的皇宫景致。

      玲珑阁主殿旁侧原本枯瘦嶙峋的枝杈上,现已缀满了点点新翠,张牙舞爪地尽情向外舒展着,直冲天际,如迟暮老人返老还童般活力、欣喜。数只黄鹂竞相婉转鸣叫着,侧身掠过四周稍低的花树,争着朝那最大最高的古木枝丫而去,最终停在脆嫩新芽上,不停地咿咿呀呀。文棠手中捧着一盅雪芽,端起啜一口热茶,清香馥郁,茶味醇厚。她微微轻笑,抬头又见几只小燕自眼前穿过,飞到在檐下梁上衔泥做着窝。这儿树绿花红,鸟儿欢鸣,她还没有如此沉静地,如此仔细地观赏过皇宫的景致。在她沉溺于这初春美景之时,忽听一阵整齐划一的“咚咚”脚步声,一队肃穆的带刀玄卫自阁外巡逻而过,那领头的士兵在与文棠对视的一瞬,即刻低头行礼,虽然恭敬,可整肃的面上却没有一丝笑容,可见的不过是惯常的漠然。

      这儿美是美的,只是少了些温暖,多了些冷冰!

      文棠已没了赏景的心情,放下茶盏,幽幽敛起笑容,不禁怀念起南下时的轻快肆意来。那儿有层峦叠嶂的千重翠色,有像线头一样冒出来的抽长早稻,有向着朝阳而开的火焰花朵,有染着瑰丽霞光的奔流江水,红红绿绿,浩浩汤汤,富满生机,自由快意。那儿更有数不胜数的风雅诗客们,三三两两或倚在酒楼廊柱旁,或坐卧花树之下,或聚于溪流之畔,甚至于是大拉拉地躺在河桥之上,沐着春光,浅斟慢饮着春酒。她曾幻想在那儿择一处气候温暖、诗意盎然的地方,将黎叔接来,开一家客栈。他们还像以前一样,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做着生意,没有纷纷扰扰的争斗,也没有牵扯不清的恩怨。若是婆婆、兮兮愿意,也能将她们接来同住。若是不愿,也没有关系,大白脚程飞速,想回去看她们也便宜得很。

      可是......梦想与幻想不过一字之差。人总是矛盾的,一面希冀着无所束缚、无忧无虑的生活,一面却放不下恩怨情仇、世俗纷争,文棠不过是位再普通不过的女子,自然不可免俗。她摸住隐隐作痛的手腕,抬头望向高耸入云的宫檐,心中冰凉侵袭。折翼的鸟儿如何能再重回蓝天?武功全废的她还有何能力摆脱宫廷束缚?

      “我说过待北境战事平息后,便与你南下江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绝不反悔。只是如今我大哥身负重伤,郭家军不可群龙无首,所以暂时还无法离开。等大哥伤好后,我定会履行诺言的。”子琛曾经的许诺回荡在文棠脑海中。

      文棠叹息着,轻轻摇着头。她不是不知道如今形势,定襄侯受伤离去,定襄侯府和郭家军都由郭钰一力支撑,郭家离不得他,齐国更离不得他,家国两端如何肯放他离去。且说子琛自己,在他心中,江山、美人孰重孰轻,她不敢细细思量,不敢将自己放在他心中天平上去称量。子琛的许诺,不知是否能够实现,不知何时能够实现。文棠静静发着呆,只觉心中希望渺茫。

      到了差不多辰时三刻的时候,便有人来接文棠到倚凤殿去用早膳。用完早膳,再陪皇后稍稍闲坐一会儿,便有人来报宫外公主府已经打点妥当,安平公主随时可以入府。皇后知文棠无心留在宫中,便也不强留,着人好生护送着,放文棠出宫了。

      文棠坐上双鱼玉顶小轿,由八名内侍抬着出了宫门。安平公主府在京城以东的上佳宝地,原是固诚老王爷的府邸,论风水,仅逊于太子府和定襄侯府。固诚老王爷是成文帝的皇叔,成隆帝爷爷辈儿的人,尊荣自然不在话下。老王爷什么福都享过了,就是没有儿孙福,一群姬妾都没能替他开枝散叶。虽一生无子,老王爷倒也想得开,认为一切自有天命,坦然接受,未从皇族中过继子嗣。年老后,他活得更加肆意洒脱,痴迷道学后撇弃世情俗物,最后干脆和几位世交大儒隐居山间去了。老王爷仙逝后,王府便没了主君,又待若干年后,他的一干妻妾都相继随他而去,这偌大的王府便由朝廷收了回去。前些年,文棠回京后,帝后左思右想,才为她选了这么个宝地,在原固诚王府基础上改建南淮郡主府,也就是如今的安平公主府。

      安平公主府占地广袤,正门口立了两尊镇宅护院的巨型神兽,显得大气庄严。文棠才下轿,一名须发花白却神采奕奕的老管家早已奔到跟前,恭敬端正地向文棠行了一礼,将她迎进府去。

      “公主府共有正殿五间、后殿五间,后寝十间......”一路上,老管家殷勤地介绍着。

      文棠打量着新府,一览大气,规制确实高。四面白墙黑瓦,佳木葱茏,宏伟间还存了些南方的别致,全然不落俗套。穿过正殿、后殿,一行人到了一处园子,园中奇石嶙峋,草木峥嵘,更有溪流淙淙,蜿蜒至石间流出,其间还有落花幽芳,红黄粉艳,煞是好看。

      “这儿是萃景园,是府中园子里最别致的一座,乃是仿照江南名景所造。”见文棠驻足,老管家赶紧介绍。

      “确有江南风韵!”文棠在江南待过不少时日,喜欢江南园林小巧别致的建筑风格,见着萃景园,心中不由生了亲近之感,叹道,“工部真是有心了,可却不知要多费多少民脂民膏。”

      “公主不必忧心,此府建造并未过多靡费。”忽有声音从园子里的翠嶂内传出,文棠一听立马便知是赵翎。

      果然,一个碧色身影自如锦绿嶂中闪身而出,手中握着把精巧的银色小扇,笑声朗朗,面若春花。

      见到如今炙手可热的怀安王爷,文棠身后跟随的一行仆从忙不迭地行礼。老管家趁机凑到文棠耳畔,解释道:“怀安王爷虽未主事工部,可皇上重视公主府的建造,去年就着令王爷上心监管,所以公主府建造装饰一干事宜,王爷都时常过问。今日一早王爷便来了,说是皇上特命的,定要确保公主喜欢。”

      文棠斜眼觑着老管家,心中腹诽:“这人也不早点儿告诉我赵翎在这儿,不知由他做这府里管家是皇上定的,还是皇后定的,亦或是赵翎定的?”

      赵翎头戴簪缨翅王帽,一身江水碧嵌银丝蟒袍,明显是刚下朝的打扮。他目似明星,笑容满满,侃侃说道:“这公主府是在固诚王府的旧址上改建而成,所用楠木大都是从原来府邸上拆下来的,并未新添外采多少。而其中装点饰品,多是从宫库中选取而来,都是多年累积的贡品,虽说珍贵,可并不靡费,毕竟比放在库里吃灰要好。”

      文棠心中虽对赵翎有所芥蒂,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淡淡笑道:“实在是有劳王爷费心了。”

      “与安平公主为我大齐立下的汗马功劳想比,小王所做这些实在不足为道。”赵翎一双桃花眼盯着文棠,笑容似有深意。

      “不敢当。”文棠迎着赵翎的目光,与其对视,“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与王爷多年不见,实在感慨良多。王爷已不是先前我识得的那位整日闲散无事的王爷了,如今位高权重、日理万机的,我怎么敢耽搁王爷的时间呢?”

      文棠这话说得实在扎心,京城谁不知道怀安王赵翎还是郡王时的风雅韵事呢,可时移世易,曾经那位日日风花雪月、放荡不羁的王爷已升任亲王,大权在握了。此时,陪伴在侧的仆从们都如立针毡,装聋作哑,恨不得立马原地消失,生怕被王爷迁怒。

      面对文棠的嘲讽,赵翎面不改色,仍是风度翩翩的模样,笑着说道:“父皇、母后格外关心公主,所以特意着小王监察,务必要让公主满意。”

      他顿了顿,被笑意掩饰着的锐利眼眸扫过一干仆从,缓缓道:“不如由小王带公主四处转转,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也好立时让工部修整。”赵翎伸手向前,弯腰作出个‘请’的姿势。

      能被选入公主府当差的仆从,都是眼力见儿惊人的,如何参悟不了赵翎的意思,王爷明显是有话要与公主单独讲。当下,老管家领着众仆识趣地向后退避而去。

      文棠深深看了赵翎一眼,口微微动了动,面有犹疑,却什么也没说,只淡淡点了点头,向前走去。

      公主府中楼榭众多,二人一路游览过碧色轩、翠云台、月盘洞、藤萝亭,沁芳石,最终在云雪坞停了步。

      “不知公主可否满意?是否还有什么需要修缮的?”赵翎坐到云雪坞中设好的茶案旁,从垒好的红泥小火炉上提起热好的酒壶,缓缓将温热的酒水倒入酒杯之中,递给文棠,道:“新春才酿的米酒”。

      文棠瞥了眼茶案上被舍弃在旁的成套茶具,唇角轻轻勾起,一抬手饮尽杯中酒。

      “公主还是如此豪爽。”赵翎爽朗地哈哈三声笑,又替文棠斟满了酒水,说道,“我看这红泥小火炉,就当与酒相配。可工部那些人多是些不识风月,不知风雅的蛮将,竟将这儿设成了茶室,简直暴殄天物。”

      “论风月,谁能比过王爷去?”文棠戏谑地笑道,“王爷大费周章地带我弯弯绕绕走了一通,恐怕不单单是赏景如此简单吧,不知有何见教?”

      赵翎端起手中酒杯,轻啜一口,抬起头来时,脸上笑容更盛,道:“小王与公主之间有些小小误会。”他的眼盯着文棠,发现文棠歪着头,脸上笑意已然收起,只余淡淡漠然。

      “或许公主并不想见我,但......”赵翎仍旧保持着笑容。

      文棠盯着泥炉中不断向外呼呼冒出的红红火焰,眼中尽是跳跃闪烁的红色,轻轻道:“知道自己不受待见,还巴巴儿上赶着表现,王爷的脸皮还是这么厚,一点儿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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