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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成长 ...

  •   “小棠!”郭钰箭步上前,托住文棠向下瘫软的身体。

      文棠伤势虽有好转,但伤到内里,尚未痊愈,刚刚被百里昊天话语相激,气极上头,又硬挺住不发作,郁积于心,才走出帐子,便忍不住吐出大口血来,此时只觉眼前金星直冒,头晕目眩,全身无力。

      “让你好好休息的。”郭钰责怪着,将文棠打横抱了起来,朝她下榻的帐子快步行去。

      到了账内,郭钰遣侍女将煎好的药端来,亲自执匙一勺一勺喂入文棠口中。汤药苦口,文棠靠在软枕上,蹙眉喝得很慢,好容易喝完了,苦涩之味积在喉头,不得展颜。郭钰不知从哪儿弄到一颗饴糖,变戏法似的摊在手心上,笑道:“吃颗糖就不苦口了。”说罢,他拿起糖粒,送到文棠唇边。

      文棠张嘴将饴糖卷入口中,糖香浓郁,甜甜的味道压住口中苦味,霎时便一点儿也不觉苦口了。饴糖不在粮草之列,非军需必备,此时哪儿来的糖呢?难道是专为她,去到附近州县寻的?文棠含着糖,想到了这茬,歪着头问道:“哪里来的这个?”

      “古言‘良药苦口’,果然无错,这药虽不好喝,可效果极佳,只是每次见你喝时,总一副蹙眉不喜的样子,前些日子便让李义去附近州县买了些来。北境贫瘠,周围郡县多较穷困,比不得南方,更比不得京城,连饴糖都掺了杂质,我尝过并不甚甜,但也聊胜于无了。”郭钰笑如春风拂面,硬朗的汉子面上露出难得的温柔。

      “我吃着倒好。”文棠珍视地将糖裹在舌中,细细品着,不舍得咀嚼。

      郭钰凝视着文棠病得青白的面庞,面色逐渐凝重,静默思忖了半晌,手心覆上文棠手背,郑重承诺道:“你放心,百里昊天绝不会有好下场。我曾经向你承诺过徐将军的仇一定要报,我心中已有完全之法......”

      “子琛。”文棠知道郭钰接下来要说什么,出言打断道,“我知道我与百里昊天之间的仇,有关国家安稳,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莽撞行之。我不敢忘记曾经发过的誓言,就算拼了命也要手刃杀害师父的仇人,可是此时此刻此地,我却实在无法下手。我师父一生正气,乃我父亲心腹,与我双亲一样,是位不计个人得失,心怀天下的英雄,若他们天上有灵,想来是不愿我为了私仇而枉顾国事大义的。我离开京城的这段日子,你不是一直问我去了哪里,我现在告诉你,我下了江南,去了萧氏祖宅,见到了母亲旧时手稿。”

      文棠本是歪坐榻上,现已撑着挺直脊背,下颚微扬,双眸上抬,眼中星光闪烁,仿若在凝视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身在南域心向北,边山胡虏何时灭。若是生为男儿身,生啖其肉饮其血。”文棠目光如炬,口中喃喃念道心中早已熟稔的诗句,“这是我母亲的诗作,在我读到那一刹,便明白了,我母亲巾帼不让须眉,与我父亲分明是同一类人。他们目光长远,以家国社稷,民生福祉为己任,一生殚精竭虑,为了不就是大齐能朝政安稳,国泰民安吗。他们若是知道我今日为了私仇,莽撞胡为,非要了百里昊天性命,在地下岂能安息,岂会不怪我。百里昊天该死,可却绝对不能死在齐国军帐之中,否则胡兹以此为借口,索取更多好处,我们该当如何?”

      “小棠。”郭钰攥紧了文棠的手,心疼地端详着眼前心爱女子,心中五味杂陈。她一向爽朗且固执,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难以拉回来,如今放弃为师父报仇,心中不知隐忍了多少酸苦,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在短时间内成长至此?

      文棠勾起唇角,苦淡一笑,低沉着继续说道:“我先前心存怨恨,不懂父亲所为,不明白他所谓的大爱为何不能多分点给我与母亲,为何要对身边最亲最爱的人如此无情。千里迢迢,宿夜不寐,急速行军三天三夜赶到京城捉拿奸相后,他可以有很多选择,为何偏偏选择最难最险的一条?文帝昏聩,大可取而代之,何苦束手就擒?他护了江山安稳,却护不了自己妻子与属下,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文棠口中已有哽咽之声,顿了顿,稳了稳情绪,方才又继续道:“我心中有结,直到读到了母亲旧时手稿,方才恍然大悟。母亲与父亲一直伉俪情深,大难来临之时不离不弃,她那时若是怨恨父亲,若是想逃,不见得逃不了,分明是铁了心要与父亲一同赴死。相通了这一茬,我心结解开,便不再钻牛角尖,一通百通,都想明白了。我师父受我父亲所累,数十年过着隐姓埋名的藏匿生活,却从未口出怨言,身旁反而珍藏着当年楚军的白羽箭,一直以身为楚军为荣,何曾怪过我父亲?我心性执拗,先前竟连如此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简直愚笨至极。”

      说至此处,文棠停了口,在心中默叹:“若是子琛为齐国而置险境,我必不会独活,也绝不会怪他。母亲为父亲知己爱人,岂会对父亲心怀怨恨呢。”

      见文棠神伤,郭钰心口一阵隐隐作痛,扶住文棠,柔声道:“你放心,郭家军向来以百姓福祉为先,齐胡和谈乃大势所趋,不为任何势力所阻。退一万步来说,若真有什么情况发生,我郭家铁骑也不是吃素的,到时便趁胡兹内乱未了,直捣黄龙,打出个百年太平来。”

      文棠点头:“以往在湘地的时候,日子虽然清苦,但安平祥和,有师父、黎叔们宠着,过得倒还肆意,算不得经历民间疾苦。今次,我一路由南至北,见识了鼎盛的富贵,也看到了贫苦凋敝,算是真的见了人情冷暖和民间疾苦了。北上途中,沿路经常可见三三两两蓬头垢面的难民们,他们拖家带口地由北地南下,若不是为了生活,谁会舍得离开家园故土呢?北地如此贫苦,归根到底还是战乱所致,若是能不打仗,当然是最好的。天地轮回,善恶有报,如今不是不报,不过时辰未到,百里昊天坏事做尽,终究是没有好下场的。他如今武功尽失,党羽下狱,胡兹国内又多重树敌,就算让他安然返回,也绝不会好过,我何必要逞一时之气,坏了大事呢。”

      郭钰颇为认同的点头,面色仍是凝重。

      “有没有觉得我长大了,懂事了?”文棠敛住忧伤,一抹灿烂的笑容浮现面,玩笑地打趣着,抬手抚上郭钰面庞,似乎想要将他面上愁容展平。

      “嗯。”郭钰敛去面上凝重,笑着应,“可却更让我心疼了”。

      “其实,我们还有其他法子的。”郭钰话锋一转,缓缓说道,“难道就只许胡兹在我大齐境内设暗哨,我大齐就不能往胡兹派细作了吗?”

      “你是说......”文棠瞬间就明白了郭钰的意思,恍然大悟间却犹疑着没往下说。

      郭钰点头,道:“我们自然在胡兹也设有暗哨,我方人马要真正打入胡兹朝内,非十年之功不可得,这股蛰伏的势力平日与我大齐并未多有往来,为的就是隐藏势力,在非常时刻方可对敌一击即中,成为我大齐插入胡兹心脏的利器。如今我们不得不放百里昊天归胡,若胡兹大王要杀他剐他,当然最好。若他花言巧语,侥幸得免,倒也无妨。但若他敢有半点风吹草动,力图东山再起,惑上乱国的,我们设在胡兹的暗哨必击杀之。他武功全废,回到胡兹后,若不沦为囚犯,也不过是位庶民,到时候对付他,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那便可十足放心了。”听了郭钰的话,文棠略微一怔,待反应过来,深深笑道,“愿经此劫难,北境能永享太平,齐胡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

      夜间的风吹起帐窗帘幔,淡黄的月光铺陈入内,与暖暖的烛火交融,更添旖旎柔美。一对璧人相视而笑,心中万千缱绻,不可尽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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