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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陷害 ...

  •   出了书房,呼呼冷风灌入郭钰的脑门,一时头痛欲裂。他伸手探入里衣,摸出一枚刻有鹫鸟的印牌,脑中浮现出当日在苗寨与黑衣贼子打斗的情形,这印牌上鹫鸟的形状与贼人身上黑鹫刺青一模一样。

      这鹫鸟图腾他曾在关外见过,也听过关于这图腾的传言,据说关外有一个视黑鹫为灵鸟的邪族,其族人散居于胡兹与西北八部之中,这群人生活神秘,行踪隐蔽,没有人知道他们太多的讯息。未知往往伴随着恐惧,所有听说过邪族的人都对此讳莫如深。当日在苗寨时,郭钰已感到事情的不简单,这避世邪族为何要抢夺楚王后裔,是受胡兹或是西北八部指使,还是有其他什么隐情?可事情未明之前,郭钰也觉不便多加揣测,以免节外生枝。

      他的手指在那鹫鸟印牌上不断摩梭着,这是昨日一牧童于木山林中拾到的。木山大营由郭家军常年驻守,郭家军一向军纪严明,与木山百姓共处融洽,牧童拾到印牌后觉着鹫鸟图腾看着奇怪,便交到了木山营帐中。郭钰此时心中有点游移不定,抬眼不自觉地朝文棠所居小院儿望去,是否要告诉她呢?这些日子变故接踵而至,让人猝不及防,疲于应对,敏感如他早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敌暗我明,这印牌在此时无端出现,实在可疑。他权衡再三,终是轻垂眼睫,将印牌重新收好,如今事态未明,犹如迷雾重重罩于眼前,当务之急是保住京城的稳定,其他的只得先缓缓了。

      心中定了主意,郭钰大步流星就往外走。侯府门外早就备好了健壮马匹,他飞身上马,片刻不得停歇地重返木山,颠簸行程中,头脑中盘算的全是如何部署防备,今夜注定难眠!

      与此同时,京城里的另一股势力也在做着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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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的太子府也跟定襄侯府一样不太平。太子赵勉平日就喜欢夜里听琴,今日更是格外有情致,琴韵之音直到深夜也未停歇。一曲“朝辉”结束,琴师宋衍收弦而立,赵勉随即鼓起掌来。

      “殿下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宋衍常伴太子左右,太子任何情绪上的风吹草动都骗不过他去。

      赵勉嘴角向上轻轻勾起,一席微笑如三月春风,和煦温暖。他对琴师宋衍一向如此,不论在外如何胆战心惊,疲于应付,不论如何善用严厉与冷漠掩饰内心,每当来到琴苑,只消一曲琴音便可轻易打破他炉火纯青的假装,褪去他色厉内荏的虚伪。

      “刚刚得到消息,父皇罚定襄侯郭青闭门思过一月,期间不得跨出侯府大门一步。”赵勉谈论这刚新鲜出炉的消息时,一脸的轻松惬意。

      宋衍听闻却一脸惊诧,脱口问出:“皇上对定襄侯向来信任有加,这次却是为何?”

      赵勉对宋衍全无避讳,向来是知无不言的,可还没待他开口释疑,便有太子侍从入内通传:“殿下,相爷遣人有要事相告。”

      相爷说的自然是太子党之首右相蔡衡。因太子妃的缘故,右相一直是偏私太子的,可狐狸老奸巨猾,自然不会在明面上表露太过,平常极少亲自登太子府的门,如若有事,通常是派心腹前来送讯,可在这么晚的时辰派人来,还是头次。太子在宫中有内线,静轩公主前脚刚遣人送出郭青被禁足的消息,右相的人便又登门,赵勉心道大概是右相也得知了消息,前来报讯的。

      赵勉微微颔首,让侍从将人引入,没多久,一位衣冠楚楚的右相门客便快步入内,朝赵勉恭敬下拜后,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果然不出赵勉所料,右相心腹今夜前来果然是为了定襄侯被禁足一事。

      “定襄侯被禁足一事,我已知晓,右相何须为此事大费周章地派人深夜前来报讯?”听完来人叙述后,赵勉觉得右相有些多此一举,宫中这些变故,难道他堂堂太子能不知道,还需他蔡衡多此一举。

      那右相心腹听罢只浅浅一笑:“右相深夜派小人前来,是为了向太子殿下禀明另外一事。”

      赵勉心感有异,轻微皱眉,挥手屏退左右,覆手问道:“何事?”

      那心腹双唇微张,两只眼睛环扫房间一圈后,紧紧锁在仍站在赵勉身侧的宋衍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赵勉见此,心中不悦,轻叱道:“这里没有外人。”

      见太子略有动怒,那人连忙收回目光,心中不解这位与太子并肩的出尘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他虽然疑惑,口中也只得顺从地回答:“右相让小的转禀殿下,今次的事,柔园驿长立下大功,是自己人。”

      “柔园!”赵勉的脸由红转青,很快又由青转白,瞪着一双眼居高临下地冷冷看向那右相心腹。柔园不是普通的驿站,而是胡兹来使在京城下榻之处,“柔园”二字一出,立马在赵勉心中激起了千层浪,他的大脑飞速旋转,心中很快就有了猜测,难道右相与定襄侯被禁足一事有关?如此联想开来,太子鬓边渐渐浸出层层密汗。

      事关重大,赵勉作势让那人走近细说。那人见状连忙迈步向前又走了几步,立在离太子不远的地方,压低嗓子将来龙去脉说了清楚,定襄侯被禁足一事竟真是右相参与设计的。

      右相受命负责胡兹和谈一事,胡兹来使的一应安顿也由右相一手安排,一来二往便与胡兹使节熟识起来,打听到了一件关于定襄侯的秘事。原来,早在胡兹入京之前,胡兹王就已派使前往郭家帐,向郭青表达了让大齐“纳贡”的想法,而郭青竟然对此持不置可否的态度,飞书朝成隆帝禀报时也只说胡兹有意停战和谈,并未对“纳贡”一事提及只字片语。要知道以成隆帝心高气傲的自负和对胡兹的记恨,“纳贡”是万万不能的,郭青的飞书中只消提及一句,胡兹使臣便不会有机会进京。没想到为了促进和谈,郭青竟如此欺君罔上。右相知晓此事后,敏锐地发掘了这个弹劾定襄侯的好机会,便有心拉拢利用柔园驿长柳平。柳平不过是小小六品,见位高权重的右相竟对自己示好,大喜过望顺势就入了太子阵营,隔天便在右相的安排之下,入宫秘密弹劾了定襄侯。皇上听闻后,果然是龙颜不悦,当晚就宣了郭青入见,而郭青竟也不辩白,就这么坦然承认了,之后才又有了禁足这一出。

      知晓原委的太子,一时未能完全反应过来,愣在当地。宋衍离赵勉很近,也一并听清了缘由,脸胀得通红,恨声连道:“胆大妄为,自作主张。”

      右相心腹还道宋衍是在痛骂郭青,也讨好卖乖地附和道:“公子说得好,那定襄侯确实是胆大妄为,竟敢欺君罔上,自作主张。”

      哪知宋衍却朝那右相府人狠啐一口,甩袖别过脸去,仿佛躲避瘟神一般,冷声道:“我是说右相大人真是胆大妄为,自作主张。”

      来人被宋衍一席话砸得晕头转向,呆立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赵勉早回过神来,伸手抚上宋衍右肩,轻拍两下,以作安抚。接着,赵勉展出一脸微笑,对右相府人微一颔首,温声笑道:“果真好计谋,这一壶够郭家人吃的了。你回去转告右相大人,让他老人家费心了,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小王以后还要多倚仗他老人家。”

      来人讪笑着唯唯称是,又道:“右相一向唯太子马首是瞻,以东宫利益为首,所以今夜才会赶紧差小的前来报讯。定襄侯府一直偏私皇后,如今定襄侯一倒,左相回乡丁忧,皇后一派势力在朝堂群龙无首,太子地位更能安稳无虞了。”

      赵勉下颚微抬,双眼看向挂嵌于墙壁的鎏金浮雕香炉,炉口是饕餮形状,传言中最为贪吃的神兽正龇牙咧嘴地吐出缕缕白烟,氤氲缭绕,毫不间断,那烟幕突然化作一条巨蛇向赵勉袭来,绕颈而上,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晃了晃头,深嗅一口熏香,半响才又回醒过来。

      厅中等待回音的右相心腹始终记着来时右相的叮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勉,等待着太子的回应。只见赵勉嘴角弧线高高上扬,重重点头,以示赞同。见太子满意,脸上并无愠色,右相心腹也长长舒了口气。

      夜更渐深,到了该闭门谢客的时候。赵勉轻闭双目,双手轻轻揉着太阳穴处,面上略显疲色。右相心腹不便再耽误太子歇息,轻声告退而出。

      偌大的厅里就只剩下赵勉和宋衍两人。

      赵勉是真的觉得有点累了,眉眼萧索,神色颓唐,卸下伪装的他早没了刚才应对右相心腹的潇洒笃定。琉璃宫灯的光影逐渐微弱,也不见有人进来更换烛芯,太子府的人都知道规矩,太子在琴苑的时候非有急事,不能随意打扰,所以在没得到吩咐之前,没人敢自作主张进来。

      宋衍挪步,离赵勉更近,感受到赵勉加速起伏的呼吸,他知道他心中鼓了火,此刻正心绪难平。

      “右相自作主张,完全是没有把殿下您放在眼里。”宋衍直盯赵勉说道。

      赵勉仍是双目轻闭,瘦纤的指骨“咚咚”一下一下敲打桌几,好久才道:“右相是我现在最大的倚仗了。”

      宋衍懂得赵勉的言外之意,他这个东宫太子当得委屈,虽长非嫡,年幼丧母,且母族贫贱无所倚仗,好不容易凭着些好运气当上太子,却活得天天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太子活了几十年,却从没顺遂如意过,连一生姻缘也不过是权欲的产物,堂堂千岁受制于身后朋党,活得着实窝囊。

      可即便知道太子的苦衷,有些话宋衍也不得不说。他抑扬顿挫道:“定襄侯忠君爱国,对太子一向敬重有加,不曾怀有私心。其虽与皇后结亲,但并非皇后一派,从未参与党争,与定襄侯府结仇是有害无益的事。右相权欲熏天,竟然与胡兹人勾结陷害忠良,其心可诛。”

      这些道理赵勉何尝不知,刚开始他只道郭青是因为直谏被罚而已,考虑到定襄侯出事能稍微挫挫皇后一派锐气,心中畅快愉悦。可哪想到,这一切居然是右相设计,其中还牵连胡兹,蓄意设计陷害忠良的名声他可不敢背?况且,定襄侯一向清正,他同意“纳贡”,肯定有他的道理,若哪天父皇思虑清楚了,再仔细盘查出其中细节,知晓太子党在其中打搅浑水,以图私利的话,他可受不起天子的雷霆之怒啊!可是,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他还能亲自去揭发太子党肱骨右相不成?

      赵勉越想越心累,重重长叹一声。成隆帝子嗣不丰,二子赵翎向来是不务正业,三子赵钦身份虽贵却年纪尚幼,还未成器,而他自己却已经当了好多年太子了,他内心盼望的还是让时光稳稳当当地过去,熬到父皇花甲,自然平和地完成权力交接。勾结胡兹陷害忠良这步险棋,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走的,可如今被人胁迫,已身不由己。

      宋衍知道赵勉愁苦,可心中的话如火焰喷发,不得不出:“殿下,胡兹人这些年不断寻衅滋事,害苦了北境百姓,咱们纵然有千般不得已,也不应与那胡兹人勾结呀!况且胡兹狼子野心,此番设计定然没安好心,与虎谋皮,小心要沦为千古罪人的!”

      千古罪人?这话也只有宋衍敢说了。

      赵勉觉得心神俱疲,轰然倒在椅榻之上,他嘴唇惨白地挪动:“你为我再弹奏一曲吧。”

      这世上烦愁太多,何以消愁,唯有弦音。

      宋衍心中一颤,不忍再说,双手一拨,淳淳琴音便从指缝间流了出来。赵勉这才感觉身心通畅,心说:“幸好,幸好有宋衍这位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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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府门悄然开起,完成差事的右相心腹捏着夜行令牌,心满意足地离开。而在不远的暗处,一双尖锐的眼睛正在窥探这发生的一切,紧接着一抹冷笑浮现于面,用低入尘埃的声音说道:“鱼已上钩,看来我们的计划得加紧了。”

      今夜如往常般黑寂,窥探之人借着黑夜掩饰,轻跃上房,踏着星月冷风,朝珍宝斋的方向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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