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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青蛇 ...

  •   苗寨四周青山林立,兼有密林遮挡,各色毒虫凶兽掩护,隐于湘地之边遗世独立已久,是一个典型的“生苗”寨子。可这寨里稍微上了些年岁的人都知道,这里也曾有过热闹的边贸集市,汉人将军也曾挽着苗人妻子,苗人孩童也曾师从汉人老师,苗汉曾在这片土地上互通有无,其乐融融。

      可以说楚王赵恒的时代是苗人的高光时刻。苗人骁勇凶悍,赤胆忠心,赵恒最倚重的石辉、徐正元皆是苗人,苗人组成南军被编入大齐的正规军,保家卫国立下汗马功劳。

      可是,一切都在十五年前赵恒俯首就擒的那一刻改变了。苗人被当时的成文皇帝视为楚王同党,对付这眼中钉肉中刺自然不会手软,大批苗人被歧视,被驱除,曾经的“熟苗”寨子硬生生被逼成了“生苗”。

      小糖朝西南方向走了几步,来到另一间冒着炊烟的竹屋,那是苗人婆婆的药房。

      屋里,苗人婆婆正在念长生咒,兮兮在灶头看火,火上架着的小陶锅里煮着各种青黑色的草药,飘出浓重的苦味。

      “婆婆,师父的伤到底严不严重?”

      “先生这次伤到了脏腑。”婆婆欲言又止:“老朽会尽力的。”

      “劳烦婆婆了。”小糖双腿一曲,朝婆婆跪下磕了一头。

      婆婆赶紧将小糖扶起,道:“先生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我必当为先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暗夜,秋霖突至,淫雨霏霏。小糖和兮兮两个女孩纵马向密林的方向飞驰而去。

      “小糖,你确定他们是坏人吗?”

      “不清楚,但是很可疑。”

      “你有没有告诉先生啊?”

      “师父需要静养,我想还是不要叨扰他了。”

      “嗯…万一不是坏人,怎么办?”

      “管他呢,以防万一。”

      “啊…”

      清早,虽秋雨已住,但仍乌云压顶。潇湘栈里的师徒主仆五人无视黎掌柜苦口婆心的谆谆劝说,继续朝南赶路,很快行至紧靠苗寨的那片密林中。

      经过一夜的疾风骤雨,林中已是雾气袅袅,上至参天古树下到林间小草都铺上了一层厚重的雾气,虫鸣鸟叫不绝于耳,寒气萧森。

      子琛和文瞻各骑一匹棕马走在前头,仆人老陈赶着套车的马儿紧跟在后,马蹄陷入湿冷的泥沼,又艰难地缓缓提起,和着污泥发出啪嗒的声音,走得甚是艰难。

      “这路实在太难走了。按这脚程,怕是天黑了也走不出这林子。”老陈忧心,边说边狠狠将马鞭扬风甩出。

      子琛回道:“这片瘴林是连接南部苗寨的必经之路,我算过了,按咱们的脚程,两个时辰应该是可以出林的。”

      文瞻撇了一眼子琛,接道:“但这其中千岔百回,盘根错节,咱们需得留心千万要直行,别走岔了。”接着侧头对着子琛,又道:“你带那本《九域郡县图志》我也看了,不光你一人勤奋,我可也是做了功课的。”

      说罢,文瞻双腿一夹马肚,越过子琛,行到前头。

      子琛:“…”

      怀安王赵翎,字文瞻,成隆皇帝赵闵第二子,贵妃郑氏所出,聪颖非常,潇洒不羁,是难得的一等风流人物。这怀安王生平最喜三件事,一是喝酒,二是作诗,三是跟发小骠骑将军郭钰斗嘴,刚刚被他怼的正是郭钰。两位公子一起在国子监开蒙,一起宵盰攻苦,也一起调皮捣蛋,还曾一起风花雪月,说是情同手足也不为过。

      子琛突被一阵抢白,追着文瞻道:“略知皮毛就到处显摆…”

      行程刚过半,马儿却突然停住了,焦灼地在原地转着圈,无论主人如何鞭打催促也不愿再前行。草地中传来一点隐约的窸窸窣窣,声音慢慢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逐渐从窸窸窣窣转成了嘶嘶切切,音潮向着马车的方向汇聚。

      “好像是蛇。”老陈大喊。

      少女扶着老人从马车上下来:“这个时节怎么会有蛇?”

      老人皱眉沉吟道:“苗人避世绝俗已久,而此林是其倚仗的天然屏障,必得万分小心。”说罢,转头吩咐少女将辟邪香取来,点上。

      辟邪香由艾草、雄黄、浮萍、川穹、硫磺等数百味材料,经数十道工序研制而成,乃是皇宫御用上香,有驱虫辟邪凝神之效。香点燃之后,嘶嘶切切之音果然消退了不少,可消停一小会后,竟卷土重来,似有愈演愈烈之势。

      “蛇!”

      只见密林四周涌出几十条青蛇,吐着朱红的信子,步调一致地朝着马车匍匐疾行。子琛和老陈立在外围,文瞻居中,将少女和老人护在内圈。

      青蛇湿溜溜的身体瞬间就缠住了子琛和老陈的双脚。电光火石之间,子琛从腰间抽出铁剑,挥手便将青蛇削为两段。

      老陈赤手抓起那缠足青蛇的七寸,双手用力向下一劈,活生生将其劈成两半。

      文瞻则手持折扇对付从外围渗入的漏网之蛇。他那精美的小扇竟是铁制的,手起扇落,行云流水一般将数条小蛇斩为数段。

      子琛、老陈、文瞻不断地抓、砍、削、劈,但六手始终难敌群蛇,大量的青蛇从四面八方涌入,毫无间断之意,很快便渗入到内圈。

      内圈的少女脸上毫无惧色,早已从贴身药包取出一把灸针。她手撵银针,目光如炬,随着青蛇甩动的节奏将银针发力甩出,针无须发,无一例外地刺穿青蛇喉咙。老人则弯腰拾起断蛇残尸,轻抚蛇腹,掰开蛇口,细细查看。

      “这不是一般的蛇。”老人用白绢覆手,将那蛇的毒牙撕下。那牙口竟十分松散,牙尖似乎也被磨钝了。

      “师父,这是什么蛇?”子琛在外围喊道,倏地顺手又砍断了一条张牙舞爪扑来的青蛇。

      “蛊蛇。”老人将那毒蛇的牙尖置于鼻间,轻轻嗅了嗅,又道:“炼蛊人已用秘法将这蛇的毒腺封住,打磨牙尖后涂上迷香散,看来这炼蛊人并不真想伤人。”

      苗人擅炼蛊驭蛇,长期避世不出,这些蛊蛇正是其族散发于密林,以备战时之需的。若在平时,这些蛇并不会伤人,不过是装装门面,将人吓唬走便了事。只有在大祸将至之时,苗族才会催动蛇中的烈蛊,使其成为杀人利器,以作防卫。昨晚,小糖和兮兮纵马入林,正是为了催蛊。但是由于情势不明,少女们并不想伤及无辜,于是只催了半蛊,且将蛇中毒腺暂封。

      这些蛇由于只被催了半蛊,且对手强劲,渐有颓败之色,似要慢慢退却了。此时,一阵急促的笛音传来,蛇群突然精神大振,如同神助,再度向那师徒主仆五人扑去。

      “快阻住那笛音。”老人大喊。

      老人话音刚落,子琛便纵身一跃离地,文瞻见状跨步行至外围补位,继续和群蛇厮杀。

      子琛旋腿窜上参天古树,低俯身子一望,看见两丈开外的草丛中匐着两名少女,其中一位着青衣的正在吹笛。他来不及细想,脚步一点,直飞过去,右臂伸长去抓那姑娘的笛子。

      藏在草丛中的两名少女正是小糖和兮兮。她两人本想着用蛇吓走子琛一行人,哪知道这行人竟个个身怀绝技,将蛊蛇打得落荒而逃。小糖心下一惊,更笃定地认为来者不善,料想此次必不能善终了,于是竟贸然用笛音催蛊。那蛇的蛊毒在笛音加持下肆意弥散,剩下的半蛊已欲催出。

      子琛飞身欲夺小糖唇边的竹笛,小糖旋即侧身躲避,笛音骤停。

      “唐姑娘..”子琛站定,看清了面前姑娘的面容,脸上浮起不解之色:“你为何偷袭?”

      小糖不语,欲继续吹笛。

      子琛只得抽剑刺去,剑势如虹,快如闪电。

      小糖只感觉寒气扑面,一个踉跄,唇边竹笛已被剑尖挑至空中。

      子琛手腕略一侧转,右手一挥,剑锋急转而下,直向竹笛劈去。

      小糖把心一横,飞身夺笛,竟奋不顾身地朝那凌厉的剑锋直扑过去。

      子琛大惊,电光火石之间,慌忙回撤,急步后退。那剑出得太快,剑气使得太足,剑锋太过凌厉,收得又实在太急太猛,子琛险些自伤其身。

      小糖一愣,心下一沉,一个筋斗翻出,左手在地下一撑,双腿同时横扫,踢向子琛腰间,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一记怪招胜在出其不意。趁子琛侧身躲避的一瞬,小糖随手拾起地上的一截枯枝,以枝为刀,脚步生风地向子琛迎面劈去。

      子琛仰面一闪,轻巧化解,使出六分力道将手中铁剑送出,刀光剑影之间,两人竟已互拆了数十招。

      “这姑娘使的竟是绕月刀法!”数招之间,子琛已探明小糖的刀法路数,心下大惊,暗忖:“难道这姑娘跟徐将军有什么关系?”

      这绕月刀法正是徐正元将军的家传秘学。当年徐将军凭着一把大刀,率二百精兵,在星月桥大战南部叛军三万,于锋林箭雨中杀出一条血路,奋力杀死敌兵五千余人后生擒获叛军首领,一战成名。可这声名显赫的将军和他那套威风凛凛的刀法,自十五年前便销声匿迹,再无踪可循。直至三个月前,圣上派于南部潜伏的京畿密探,竟探得有异族小孩使这失传已久的刀法,故圣上下秘旨派子琛一行人南下秘寻。

      子琛一心想着快点结束混战,好问个清楚,又害怕用力太过伤到小糖,力道又收了几分,一时间两人竟僵持起来。

      小糖平日醉心药石蛊毒,对刀法并不太上心,不过因为天分颇高,在苗寨一干小孩中也算得上拔尖,但遇到顶尖高手就全然不够招架,不消一会便露了下风,手中枯枝几乎快要脱手而出。

      就在这时,忽地一阵刺耳的唢呐声猛地在林中炸开,那声比先前的笛声更加急促,更加焦躁,更加鬼魅,惊飞林中一群秃鸦,直听得人头痛欲裂。

      真是笛音刚落又起唢响。

      子琛和小糖顾不得再缠斗,同时侧脸循声望去。

      竟不是唢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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