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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如意 ...

  •   正在侯府大厅内宾主同乐,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时,忽有家仆来报,说是宫中送礼来了,让郭钰赶紧出去接旨。听到这消息,刚刚还嚷声震天的大厅内霎时静了下来,众人都放下高举的酒杯,跟着郭钰,出到外面去看个究竟。只见花园里挤挤挨挨地放了十来个密封的红漆大箱子,箱子旁边站着一溜儿神色紧张的白衣侍卫们,而这侍卫之中一位身材颀长、丰神俊朗的蓝衣少年格外显眼。

      “皇上!”众人吃惊地发现那蓝衣少年竟是新皇赵翎。

      谁能想到在没有銮仪卫队,没有金檐步舆,没有黄龙华盖的情况下,皇上居然出宫了,这是几十年间从没发生过的事。机灵些的大臣早双膝跪下,迎接圣临。而稍微迟钝些的则张开大嘴,一脸惊愕地回不过神来,见到旁边的人跪下了,才猛然惊觉不在梦中,慌然跪下三呼万岁。

      成安帝赵翎此番微服,颇为低调,身上着的还是怀安王时期最常穿的那件宝蓝色锦服。他双手扶起跪拜在地的郭钰,脸上竟鲜有地漾着少年时那调皮的笑意,亲切地大声说道:“子琛,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我特来凑个热闹。”此刻,成安帝赵翎没有自称“朕”,也没有称呼郭钰为“神武将军”,仿佛时光还留驻在二人的少年时期。

      不过时光荏苒,而今的郭钰与赵翎不再是以前那两个可以随意打闹,互吐心事的青葱少年,一位成长为能于千军万马之中独当一面的护国将军,一位则登基为帝,从此指点江山,俯览天下,两人都成长为了对大齐举足轻重的人物。

      “圣上亲临,微臣不胜惶恐,还请圣上入内歇坐。”郭钰站起,躬身对赵翎道。始终是君臣有别,无论少时如何要好,也不得忘了对方的身份。

      赵翎大概是意识二人如今的身份差别,无奈地点点头,抬手指着那一排排列好的大红箱子,对郭钰笑道:“这些都是些送与你大婚的贺礼。”

      赵翎话音刚落,一旁的的侍卫赶忙呈上一张红色礼单。

      郭钰抬手接过,垂眼见到礼单上密密麻麻写着各种名目的的礼品,有各色珍贵的貂皮锦缎布料,有琳琅的朝冠珠宝首饰,有名贵药材,甚至还有品类齐全的日用物件。

      “圣上已传下不少赏赐,微臣何德何能,能再次得此厚赏。”郭钰谦辞道。

      赵翎爽朗笑道:“休再推辞,这可是两宫太后的心意。”

      “谢圣上与两宫太后抬爱!”娴宁公主此时已从女眷内室出来,与定襄侯郭青一起上前,跟郭钰一道叩谢圣恩,并请新皇快些入内歇坐。

      侯府家仆早已麻溜地在正厅正中放好了一张圆红木大桌,收拾好了周围杯盘狼藉,点上了香,泡好了茶,静静侍立在旁,听候吩咐。

      成安帝赵翎在众人的簇拥下入到厅中,坐定后,端起手边的茶啜了一口,闭目细细回味,笑问道:“这茶入口微涩,咽下后却觉回甘,格外清香馥郁,不知是哪儿的好茶?”

      郭钰回道:“算不上什么名茶,是江南天目山上的绿茶。不过依微臣拙见,茶之好劣也并不在这名气上。”

      “极是。”赵翎又端起茶碗,点头应是,又轻啜一口茶水,叹道,“江南果然好物多,怪不得子琛你要上书辞官啊。”

      赵翎这一言如石投入湖,惊起千层涟漪,除郭青外的众看客均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郭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确实,郭钰作为现时最为炙手可热、最为新皇信赖的军政大臣,前途不可限量,常人实在是想不出他要辞官的理由。

      只听郭钰淡淡回道:“如今边疆安定,四海升平,想来哪怕微臣卸任,对大齐安稳来说也是无妨。况且微臣踏足不过大齐境内山河,国家需我之时,必当飞身回朝,绝不耽搁片刻。”

      郭青挺身为胞弟说话:“圣上,郭青伤势已然痊愈,微臣用性命担保哪怕是郭钰卸任,也绝不会对郭家军有任何影响。郭家军将永远是保卫大齐国土的第一道铜墙铁壁!”

      郭钰虽有提前告知郭青其上书辞官一事,却隐匿了其中来龙去脉,此番见胞兄虽不解缘由,仍然无条件地相信、尊重自己的决定,心中感激不已。

      “哪有年纪轻轻便想着辞官云游的,神武将军可真想好了?”杨学士捋着胡须,皱着眉头,走到近前。他是郭钰的师父,自然见不得徒儿做如此自断前途的事情,也是绝对有资格提出质疑和责问的。

      可纵然有新皇与杨学士的劝阻,郭钰仍然没有收回心意的表示。这时,赵翎突然朗声大笑起来,站起一掌拍到郭钰肩上,用轻松调侃的语气道:“难道是公主的主意?”

      听赵翎这话,杨学士首先变了脸色,作为在座除郭钰外唯一知晓文棠对皇族愤恨的人,可以想到他此刻心中的情感必然十分复杂。于公,郭钰不仅是他最为得意的门生,更是对朝廷不可或缺的一员猛将,失去郭钰,对朝廷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损失。可于私,他心中有对义兄、楚王夫妇的愧疚,深知离开京城,抽离仇恨才是对文棠最好的选择。他忘不了对义兄许下的承诺,可也清楚地明白以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确保能兑现保文棠周全的承诺,也许真的唯有离开,才是最好的方式。杨学士黯然垂下眼帘,默默后退一步,隐入人群之中,此时他能做的,唯有保持沉默。

      “非也。”郭钰想也没想便一口否认是因文棠之故才辞官,语气略微些许生硬,只道,“想来圣上也知道,微臣自小便有游历名山大川的想法,此次辞官全是我自己的想法,与公主毫无干系。”

      “也是。”赵翎目光微有一愣,深深看了郭钰一眼,转而又朗声笑了起来,“朕倒是忘了子琛你小时便曾提起过若有机会,定要尽览我大齐风光的想法。也罢,如今山河安泰,朕便允你三年时间出游,届时再还朝,如何?”

      “多谢圣上体恤。”不等郭钰说话,郭青便替郭钰应承了,同时用眼光示意郭钰快快谢恩。

      新皇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是恩宠,也是命令,绝对不可不识时务地拒绝,哪怕是定襄侯府也不能。臣子始终是臣子,在郭青忧心忡忡的眼神下,郭钰只能接了旨。

      “天色也不早了,朕若还赖着不走,岂不是要扫了各位的兴,这晚上洞房还怎么闹!”赵翎笑着喝完茶杯里最后一滴茶水,起身对亲随侍卫们命道,“起驾回宫。”

      皇上微服出宫确实不宜耽搁太久,若迟迟不回,恐生事端。侍卫们在赵翎一声令下,急急做好回宫准备,脸上均有松了口气的模样。终于,在众大臣伏地高呼万岁的声浪之中,青壮的御前侍卫们护卫着赵翎,出了定襄侯府,骑上马,直朝宫门的方向疾驰而去。随着新皇的离开,大摆婚宴的侯府重又鼓乐齐鸣,推杯换盏起来,不久便暮色四合,明月高悬。

      侯府娶公主可不像平常人家的婚宴,宾客酒足饭饱后,还久久不愿离去,非要去新房内闹洞房,戏耍一对新人。侯府的宾客们大都是知书达理的朝廷大臣们,且这对新人一是战功赫赫,打退胡兹人的神武将军,一是楚王遗孤,功劳卓著的一等镇国安平公主。没人会那么不长眼,想着在洞房花烛之夜去打扰这对历经千辛,方结连理的新人。月上树梢之时,宾客们便都识趣地告辞而去,侯府家仆们关闭了府门,白日里喧嚣很快归于沉静,将安静的新婚时刻留给一对新人。

      一身红装的郭钰迈着微醺的步伐一步一步朝新房走去,难得凉爽的夏风呼呼吹过脸颊,吹散了酒气,却吹不散颊上因欣喜紧张而略带的微红。这位在战场上说一不二、威武不凡的神武将军此时没了一点儿对战时的果敢,嘴角不自觉地一直向上扬起,握紧的手心上沾满了细汗,穿过挂灯悬彩、红毡铺地的回廊,脚步最终停在了新房门口,镇静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推开了房门。

      红烛摇映的新房内,搭着红盖头的新娘静静地端坐在喜榻上,听到房门开启的吱呀声后,想要循声去寻,刚刚移动了一步,好似想到不妥,又端正正地坐回喜榻之上。捕捉到这一幕的郭钰禁不住笑意更浓,快步走到喜榻处,缓缓伸手揭开了那艳如红日的盖头。娇俏的新娘羞赧地抬起头,脸蛋红得与熊熊燃烧的龙凤花烛无异。他二人并肩坐在喜榻之上,相视而笑。

      郭钰握住文棠的手,摩挲着,许久才恍若隔世地说道:“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看郭钰呆愣的样子,文棠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打趣道:“终于娶到我了,可不得这么高兴!”

      郭钰听她这么一说,也禁不住大笑出声。他深情地注视着面前的新娘,回道:“终于娶到了你,可不得这么高兴吗?”

      文棠直视着心上人发光的双眸,甜蜜地笑着。

      郭钰倾身靠近文棠,近得能听见对方的心跳。文棠的头轻轻一歪,便靠到郭钰肩上。郭钰顺势深深一吻,将文棠揽入怀中。

      “子琛,你上书辞官了吗?”文棠依偎在郭钰怀中,早有侍女告诉了她今日婚宴大厅中发生的事情。

      郭钰点头应道:“说来惭愧,我这许下的诺言早该兑现,只是......”

      “只是圣上并没有允诺。”文棠轻描淡写地接道。

      郭钰轻叹了一声,道:“你都知道了。”

      “嗯。”文棠微笑着,于郭钰耳畔轻道,“其实不必如此,若我说已经放下了,你信吗?”

      听见这话,郭钰微有愣怔,低头对向文棠眼眸,却没有接话。

      “在先皇宾天那一刻,我便已经放下了。”文棠娓娓解释着,“那日在清安殿中,他泣声向我忏悔这些年心中的不安和悔恨。我见到高高在上的至尊也不过如此,躲不过生老,躲不过病死,也躲不过良心上的谴责,我突然就释然了。我父亲是大义之人,并非鲁莽之辈,他所作所为出于本心,也能预料到可能的结果,可还是那么做了,最终护住了大齐的江山,护住了大齐的百姓。他得到了他最想要的,在生命最后那一刻,我想他没有后悔。而母亲,是那么爱父亲,难道她不知道父亲是怎样的人吗?伴他而去,想来也是她想要的。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取舍在所难免。”

      文棠突然移动了身子,离开郭钰的怀抱,侧身对视着郭钰明亮的眸子,深深呼了口气,道:“子琛,我不愿对你有所隐瞒,其实那日圣上去得突然,并没来得及留下遗诏。”

      听到这话,郭钰的双肩重重抖了几下,面色却依然平静。他挪到文棠身旁,伸手轻捂住了她的唇,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不说了,我都知道了。你说得对,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取舍在所难免。”

      一滴泪自文棠眼中滚下,她紧紧抱住郭钰,她知道那就是对的人。她的手蜿蜒而上,摩挲到郭钰胸前,摸到了她给他的那枚平安符,轻轻一弹,拨开那竹夹小口,扯出那块秘密的锦绢来。她猛地一甩,那块小小的锦娟便荡到花烛之上,转瞬便化为一缕青烟,消逝无踪。

      “小棠!”郭钰猛然一惊,立马伸手去抓,却晚了一步。他震惊地看着文棠,面色矛盾复杂,有心疼,有不解,也有释然。

      “子琛。”文棠回道,“既然父亲已然平反,这东西留着也是无益,如今那个秘密世上永不会有多的人知道,愿大齐江山万代,百姓安居乐业,不要再生枝节。”

      深夜,红烛即将燃尽,一对新人双手交握,紧得任何人都无法分开。窗外,风清月明,不时传来鸟儿缠绵传叫......(完)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写文自娱自乐,确实还是有点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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