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善如此美丽》陶唐子

2、善善

　　善善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待。

　　她被一群小宫女们簇拥着坐到梳妆台前，一排一排的盒子在善善眼前打开，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首饰，首饰上的金珠银珠珍珠各种乱七八糟的珠子在善善的眼前晃成一片炫目的光。

　　还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不停往善善的耳朵里钻——

　　“宋才人，这支发钗怎么样，看这式样是内府省新打的呢！”

　　“才人才人，依奴婢看啊，金钗不衬您的容貌，唯有这玉钗典雅大方，才配得上才人的冰肌玉骨！”

　　“你们都错了！才人年方豆蔻，折枝宫花方才能显出才人的娇容！”

　　善善仿佛回到了自己出生长大的那座小村子，小村子附近有许多树林，每当善善走进树林都会听到叽叽喳喳如菜场吵架般的鸟叫声。

　　善善晕乎乎的想，宫里小树林定也很多吧，否则为何她为何再次听到这么多鸟叫。

　　就在此时，一道冷淡的声音传来，“你们都围着主子喧哗什么？是想去前边领罚吗？”

　　善善周围瞬间一静，人群也自动让出一条小道，一名身着墨绿宫装，头戴银珠花冠的女子穿过低着头不敢再说话的宫人，走到善善面前。

　　善善与这女子对视，女子面容极为严肃，她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在坐着的善善身上，善善感到一丝不适，她垂下头，试图躲避女子苛刻挑剔的目光。

　　宫人们齐声道：“见过宋姑姑。”

　　善善悟了，这竟也是个姑姑，只是比起余姑姑来说，这个宋姑姑好似更令人害怕。善善一害怕便似个小鹌鹑，她垂着头，嘴巴也紧紧闭着，一句话也不说。

　　善善这副态度落在宋姑姑眼中便是桀骜不驯的模样了，她皱了皱眉，不是说这个冒牌货是个愚笨好控制的吗，余环那蠢货不会被这么个小丫头给蒙了吧。

　　宋姑姑的目光愈发不善，宫人们似也察觉到了这不妙的气氛，她们自宋才人进宫便未曾见过其真容，眼看着其他的才人美人都被陛下召幸了，只有她们伺候的宋才人毫无动静，这怎能让人不着急。

　　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宋才人，宋才人生的这般好模样，宫人们已经在畅想未来宋才人宠冠后宫，她们这些下人跟着吃香喝辣的美好场景了，可宋姑姑却与宋才人相处不睦......

　　宋姑姑可是毓秀宫的掌事大姑姑啊，宋才人若是得罪了宋姑姑，何时才能出头！

　　宫人们一时心如死灰。

　　正在这极其微妙的时刻，善善面色一变，她捂着肚子，可肚子还是发出了一声极为响亮的鸣叫！

　　殿内众人皆是一愣。

　　宋姑姑的目光环视一周，最后停在善善捂着肚子的那一双小白手上。

　　宋姑姑笑了一下，“才人是饿了吗？”

　　善善面颊上两朵红云般的晕色瞬间消退，变得苍白无比。

　　她从前未进宫时肚子经常响啊响的，那时候善善也不在意，因为大家的肚子都会响，她还时常悄悄和人比谁的肚子声音最响，虽然善善从未第一响过，但她玩这个游戏却是玩的十分开心。

　　进宫后，村里的小花嘱咐善善一定要和别人处好关系，可惜善善嘴笨，只有一个阿咸愿意搭理她，善善为了促进与阿咸的关系，便主动提出要与阿咸比比谁的肚子最响，也正是那一次，在阿咸惊讶的目光之下，善善才意识到肚子响不但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反而是一件极为不雅之事，若是让伺候的贵人听到了，恐怕还会被拖出去打板子呢。

　　善善很怕被打板子，内侍省有个小宫女便是犯了事被打了板子，内侍省的宫人们都在姑姑的带领下去看那小宫女被打完后血肉模糊的双腿。

　　善善很怕这个不喜欢她的宋姑姑会因为听到了她的肚子在响，让人将她拖出去扒掉裤子打板子。

　　但是宋姑姑没有让人打善善的板子，宋姑姑只发出了一声轻笑，然后便带着屋子里的宫人出去了。

　　屋门被关上了，善善僵硬着坐在妆台前，好久才动了动身子，余光瞥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人脸色白的就像糊在窗户上的纸。

　　善善缓缓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在座椅上。

　　好饿啊，善善想。

　　但是没有被打板子，善善又开心了起来。

　　......

　　毓秀宫的宋才人生的美貌无双。

　　这件事迅速在宫人们之间传开了，但是宋姑姑不喜欢宋才人，这让许多想要向宋才人献殷勤的宫人都退却了。

　　但珠子不会被宋姑姑吓到。

　　珠子和现在宫里许多大字不识一个的宫人不同，她在入宫前是一间书斋的未来女主人，没错，书斋先生便是珠子的爹，虽然她爹不喜欢她看书识字，但珠子坚信没有儿子的爹最后会把书斋传给自己，所以她偷偷看了许多书，识了许多字。

　　但还没等她可以继承爹的书斋，爹便被官府的人抓去下狱然后流放三千里了，而珠子也从书斋未来的女主人变成了一个女奴。

　　后来宫里发生了很大的事情，据说宫中死了许多宫人，导致新皇帝都没有人伺候了，珠子这批女奴便被调去宫中成了宫女，而珠子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没有像她的同伴一样待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做苦力，她来到了毓秀宫。

　　毓秀宫是刚进宫的才人美人住的地方，珠子如坚信她会继承书斋一样坚信毓秀宫定会出一个未来的宠妃，而她珠子，将是宠妃身边得力的大宫女，最后在宠妃的庇佑之下，重新开一间书斋，做真正的书斋女主人。

　　只是想象十分美好，现实却......

　　珠子没有被任何一个主子要去做奴婢。

　　这些美人宁愿只用几个人伺候，也不愿再多要一个宫人，于是珠子便只能待在那个病怏怏从不露面的宋才人的茶房里做个烧火丫头。

　　而今天她却听人说宋才人出现了，不仅如此，宋才人的美貌亦是被宫人们交口称赞，珠子觉得她的机会来了。

　　宋姑姑不喜欢宋才人又如何，宋才人出身王畿宋家，一个声明赫赫的大家族，拥有这样出身，又有着无双美貌的宋才人又怎会为一个宋姑姑所桎梏。

　　一转头又听说宋才人被宋姑姑禁食了，珠子当场便带上茶房里热着的茶点，悄悄来到了宋才人的——窗后。

　　“宋才人——”珠子压低了声音，扒在窗边。

　　善善坐在马桶上，听到这个声音，嘴里的枣子差点被吓得掉下去。

　　善善饿了好一会，便开始在房中寻找吃食，机智的善善很快就在屏风后的马桶边发现了一碟红枣，虽然这枣子有些小，但还是能吃的。

　　善善从不在吃食上挑剔，于是她便开心地吃了起来，不知不觉将枣子都吃完了，善善看着空荡荡的碟子，心中有些慌，可她也没法将肚子里的枣子再拿出来。

　　没想到这时窗后突然有人在叫“宋才人”！

　　善善反应过来后将嘴巴紧紧一抿，好歹是保住了最后的口粮。

　　珠子没听见窗子后有任何动静，她咬咬牙，又加大了一点声音，继续道：“宋才人，奴婢是来给您送早膳的——”

　　瞬间，紧闭的窗户哗啦一声打开了，珠子看到窗后露出了一张拥有清澈单纯的眼的娇美面容，这张面容的主人热情地对珠子说道：“快进来呀。”

　　珠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这样带着“宋才人的早膳”，翻越窗户进去了。

　　宋才人欢快地伸出手，好像要抱住珠子似的，珠子于是也鬼迷心窍般伸出手，而后宋才人抱住了珠子——手中的食盒。

　　珠子有些尴尬。她看着细白脸颊不停鼓动若小鼠般咀嚼食物的宋才人，手足无措，珠子现在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就这样跑到宋才人跟前示好，她连怎么对宋才人表忠心的话都还未想好呢！

　　珠子的鞋面一顶一顶的，善善太饿了，连吃了好几块点心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未向给她送早膳的人道谢。

　　善善的面颊上再度浮起红晕，她有些不好意思，明明阿咸教过她了，可她还是因为太饿忘记了。

　　善善脸颊鼓动的速度慢了下来，而珠子已在心中无数次模拟自己应该如何尴尬不失礼貌地离开这里了。

　　二人异口同声——

　　“那个......”

　　珠子连忙说，“宋才人您先说，您先说。”

　　善善看着珠子，而珠子被那双美丽的眼睛注视着，鞋面开始了疯狂地一顶一顶！

　　善善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声音也软软的，甜甜的：“谢谢你给我带的早膳，你住在哪里，下次我也给你带哦。”这叫，嗯，礼尚往来，阿咸说虽然她们只是宫女，也不认识字，但是还是要知道这些做人的道理的。

　　想到这里，善善看着珠子的目光又热切了一分，想必她很快就可以多一个朋友啦！

　　而珠子面色瞬间爆红，她完全没有心思去分析宋才人方才说的十分奇怪也十分不符合身份的话，此刻珠子的心中只有：“啊！宋才人！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