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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善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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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善坐在门槛上,双手撑着脸,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此时已是初冬,秋风化成了带着锐利的寒风,善善一张脸蛋被吹的又红又白的,阿咸从门口路过两次,终于忍不住拍了拍善善,“这么冷的天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呢?姑姑吩咐你的事都做完了吗?”
善善昨晚便被姑姑叫走了,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善善做,虽然阿咸也想不到有什么事情是非善善去做不可的。
善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好一会才看清人,道:“是阿咸呀,就是姑姑吩咐我在这里等她的呢。”善善凑到阿咸面前,小小声道:“姑姑说要带着善善去谋个好前程。以后善善就有吃不完的好吃的啦,到时候善善和阿咸一人一半!”
阿咸看着善善的小嘴一张一合的,不禁想到自己前些日子跟着大宫女去膳房给娘娘领膳食时看到的刚出炉的花瓣点心,善善的嘴竟也和那粉粉嫩嫩的花瓣点心一样,小小的,十分可爱。于是阿咸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善善方才说了什么。
谋个好前程?
阿咸手里的东西险些被惊得砸在地上。
她虽然只是一个分在内侍省的扫洒小宫女,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什么好前程也不会是同样大字不识一个的余姑姑能给善善这个小傻子谋来的!
善善见阿咸的东西差点掉了,连忙伸出手接住,“阿咸,你怎么了”语气中一派担心,阿咸可是她们这里最能干的宫女了,从来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阿咸对上善善亮晶晶的眼睛,就像她小时候家里附近的水潭一样清澈见底,阿咸咬了咬牙,她往四处看了看,这里是姑姑的屋子,没有哪个小宫女会喜欢跑到这附近来的,因此四周除了她和善善并没有其他人。
于是阿咸语气急切道:“善善,昨天晚上姑姑到底叫你去做什么了?”
善善见阿咸这般着急,愣了愣,阿咸抓住善善的手,“你快说呀!”
善善道:“没有干什么呀,姑姑就是把我领到她的房间里吃了点东西,对了,我还给阿咸留了一份!”说着,善善从自己的衣袖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献宝一般递到阿咸面前。
阿咸都快急哭了,她道:“还有什么吗?一定还有什么的,姑姑怎么突然就提到要给你好前程了呢?宫里哪有什么好前程啊善善!”
善善的嘴巴张了张,正欲说些什么,便看到姑姑的身影正从弯道处转来,善善直觉阿咸现在的样子不能被姑姑看到,于是连忙将手中的油纸包拆开,把里面的点心拿出来塞进了阿咸的嘴里。
阿咸张着嘴,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散开,细腻的花糕如同一段天上落下的云朵,美好的滋味让阿咸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这时,余姑姑已走到了门口,她看到一起蹲在地上的善善和阿咸,眉头皱了皱,“都杵在这做什么呢?宫里可不养吃白饭的人,给我出去领罚,罚完了再去干活!”
阿咸被突然出现的余姑姑吓了一跳,连忙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去,拉着善善跪在地上,“受姑姑教诲。”说完便想带着善善赶紧离开。
善善不知道为什么余姑姑的态度出来一趟便变了,但她十分老实地没有开口,只紧紧跟在阿咸身后。她相信阿咸是不会害她的。
谁知余姑姑又道:“谁让你们俩一起走了?善善留下,跟我进来。”
阿咸脚步一顿,善善看见余姑姑进了屋子,而身边的阿咸神色却十分不好看,眼里更是有眼泪要落下来了。
这时余姑姑又回头,“善善,快过来。”善善只能把剩下的花糕点心送到阿咸手里,迈着小步子进了余姑姑的房间。
善善远去的背影在阿咸逐渐模糊的视线中仿佛镀上了一层普渡众生的光芒。
阿咸捂着嘴,泣不成声。
......
善善又一次进到了余姑姑的房间,她低着头,站在余姑姑面前。
余姑姑也不在意,她再次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善善,说实在的,她从来没见过比眼前这个叫善善的小宫女还美的人。明明是出身山野的卑贱身份,却生了一张仿佛长在九天宫阙之上的面容,年纪小是小了些,但这样的年纪才更可人。
若是年轻的时候,她定会嫉妒拥有这样容貌的宫女,可她都现在这幅年纪了,从先皇那时候熬到现在,更知道这样的长相不是让人嫉妒的,而是给人带来荣华富贵的。
余姑姑又牵起善善的手,小小一只,又白又......好吧,不是很嫩,但是也还是可以养回来的。
善善小心地抬起一点点眼光,便看到余姑姑面上露出的奇怪的慈爱神色,这神色真的太奇怪了,堆在余姑姑那张很是有些沧桑的面容上更是令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余姑姑笑了好一会,才继续道:“善善啊,你是知道的,姑姑一向对你很好。”
善善怯怯地点了点头,余姑姑看着善善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更是满意了,她道:“姑姑昨晚说要给善善谋个好前程,善善还记得吗?”
善善的手指绞了绞,余姑姑从袖中掏出一个木盒打开,盒内放着一只巴掌大的令牌,上面刻画着精细的花纹,和几个善善不认识的字。
余姑姑指着那令牌上的“宋晚璇”三字,道:“这便是善善的好前程了。”她话风又突然一转,道:“只是从此以后你不叫善善,也不是内侍省的扫洒宫女,你是王畿宋家的第五女,宋晚璇。”
善善懵懵懂懂,便听到余姑姑压低了声音神秘又阴森道,“你只是宋晚璇,因为善善已经死了。而宋晚璇如果说自己是善善,那么宋晚璇也会死。”
善善终于抬起头看着余姑姑,觉得余姑姑此刻的模样真的非常......反正是一种善善说不出来的感觉。
于是善善就这样从内侍省的小排房搬进了一座某某宫的大排房。
为什么是某某宫,因为搬房子那天,天色还黑沉沉的,余姑姑便在一片黑灯瞎火中把善善叫醒,然后趁着夜色将善善打包送进了新房子。天太黑了,善善又太困了,导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只听到耳边余姑姑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
余姑姑的声音很努力地想让善善记住,善善也很想听清楚余姑姑说的话,但是她的眼睛不想。
善善便就这样在余姑姑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眼睛一眯一眯再次睡了过去。
余姑姑心中突然升起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但事已至此,她不能再后悔了,内侍省那个卑贱的扫洒宫女善善死于一场风寒,而王畿宋家的五姑娘宋晚璇此刻已在毓秀宫中。
余姑姑在宋家派来的人的催促中,咬咬牙,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善善的屋子,在夜色中回到了内侍省。
但无论是余姑姑还是宋家的人,都没有看到他们身后一闪而过的一道黑影。
黑影没入一座宫殿中,向主位上双眼微阖的男子禀报。
“回主上,宋家果然将人给换了。”
殿内一片寂静,过了许久,男子才缓缓道:“宋家。”
黑影听不出主上的情绪,但他还是道:“那个冒名顶替的宫女要不要处理了。”
男子口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先看看宋家能不能给朕带来什么乐子,若不能,再处理了便是。”
黑影领命。
天边有一道霞光从云层后绽放出来,落在了宫殿外悬挂的牌匾上,含元殿三个字熠熠生光。
......
善善一觉睡到了太阳照屁股。
自从进了宫做宫女,善善便再也没有睡过这么长的一个觉了。
在温暖的阳光落在善善身上时,善善觉得自己还在做梦,于是她翻了个身,试图将这个睡懒觉的美梦继续下去。善善的手碰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便从床上掉到了地上,发出一道闷闷的声响。
善善吓了一跳,一下子便从床上坐起来。入目便是一架碧色的绣着花草蝴蝶的帐子,再一看,是一间陌生的房间,屋内还燃着甜蜜的香,那香一缕一缕从一只华丽的香炉中飘出来。
善善恍惚地从床上走下来,在房间里脚步飘然地绕了一圈,善善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房间,而这屋子里竟然有一只马桶!以前都是和一排房的小宫女们一起挤茅房的善善不争气地止住了脚步。
这马桶,好——香——啊——
她愣愣地掐了自己一下,会痛,善善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爹爹,娘亲,列祖列宗,谢谢你们的保佑,善善没死,真好。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善善还未反应过来,门便被一群人挤挤攘攘地推开了,还传来许多声音。
“宋才人怎的还未醒来啊。”
“不对劲啊,宋才人从不会起的这么晚。”
“宋才人身子不好,自进宫便一直没出过房间大门,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快进去看看!”
善善面上还挂着方才的水豆豆,转头,愣愣地看着破门而入的,穿着熟悉宫人服的一群人。
而端着水盆的宫女们便这样对上了梨花带雨的善善。
那一瞬间,宫女们心中都只有一句话——
“宋才人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