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小心眼》恰一口奶糕

5、05

　　精练的一撇一捺便构成了“人”。人这一生，干干净净地来，再孤孤单单地走，不可能时时都花团锦簇，也不可能永远都一帆风顺。

　　傅姣姣并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选之女。在她懂事以前，傅家并不富。

　　在上个世纪，文化人毕竟是少数。家境一般，姐妹众多，作为家里的独子，傅姣姣的父亲傅英杰只念完初中，就离开校园进入社会打拼了。在罐头厂当过包装工，在修车厂当过搬运工，在烈日炎炎的街头叫卖过，也在寒冬腊月独闯新疆，拉过客源，摸爬滚打十数年，傅英杰才勉勉强强地攒够了创业基金。

　　二十一世纪初，傅家双喜临门。傅英杰的公司和他的女儿在同一年来到了这个世界。

　　年纪轻轻，资历尚浅，傅英杰的创业之路实在算不上平坦。他常常出差，他夜夜应酬，他日日为公司业务而奔忙。

　　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产假结束，蔡芬芳就毅然辞去市电视台的工作，把尚在襁褓的女儿托付给家里的老人，一身韧劲地踏入商场，与丈夫并肩作战。

　　夫妻俩敢拼敢闯，眼见着，傅家越来越富。

　　家庭财富逐渐累积，女儿成长道路上的陪伴缺口却越来越大。等到傅家搬进了全市最高档的住宅区，等到傅英杰的公司迁到了全市最高新的工业区，等到傅英杰和蔡芬芳在本市的富人圈中站稳脚跟，等到夫妻俩想停下脚步回家歇一歇时，他们这才后知后觉，女儿傅姣姣已经长大了。

　　在傅姣姣上幼儿园的时候，网络通讯还远不如现在发达。家里的台式电视机并未连网，可供选择的频道实在少得可怜。被保姆阿姨接回家后，傅姣姣总能正好赶上卫视的天气预报。妆容得体的女播报员与观众道别后，卫视就会循环播放一段舒缓的音乐，是萨克斯版的《回家》。

　　年幼的傅姣姣日日听着这首曲子，闭眼祈祷。再睁眼时，她所盼望的人们却从来都不会及时出现在家门口。

　　送傅姣姣步入小学校园的还是家里的保姆阿姨。

　　保姆阿姨不会骑车，更不会开车，来回接送多趟实在是费时又费力。为了保证女儿能够有充足的午休时长，蔡芬芳咨询了几位家长，一通比较过后，给女儿在学校旁的寄餐中心报了名，让傅姣姣中午放学后就在那儿用餐，在那儿午睡。

　　对于寄餐中心，傅姣姣并不排斥。从小缺乏陪伴，在中心能有一群年龄相仿的小伙伴同吃同住，傅姣姣真的特别满意。

　　保姆阿姨应着蔡芬芳的嘱咐，顿顿给傅姣姣准备些营养丰富的餐食。小孩儿最喜爱的油炸食品、汽水冰棒、香辣零嘴儿这类东西，傅姣姣压根就没碰过。

　　离开父母的小孩儿会更难哄些。为了让孩子们多吃一点，寄餐中心的老师们总会按着小孩儿的口味琢磨些香脆可口的菜点。

　　大大的不锈钢餐盘中总整齐码着卤鸡腿、炸香肠、炸馄饨、糖醋里脊这类酥香开胃的菜，孩子们捧着小餐盘，在桌边排队等候，边咽口水，边翘首盼着。队伍前方，餐桌边上，举着大勺，掌握布菜大权的是寄餐中心的生活老师之一，是应钦的母亲李秀娟。

　　从未尝过这些，在一年级开学的第一天，在握着小勺咬下第一口鸡腿的那一刻，傅姣姣的味蕾就被激活了。就这样，每个上学日的那一顿午餐代替了整日不着家的父母，成为了小学生傅姣姣的日日期盼。

　　小姑娘排在队伍中，大大的眼睛亮晶晶地眨巴着，望着不远处的菜肴，毫不掩饰地舔唇。

　　无论年方几何，人都是爱美的。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实在漂亮得紧，李秀娟总忍不住偏心。手中的勺总状似无意地往更深处铲，小姑娘餐盘上的“肉山”总要比其他孩子更高一些。

　　在寄餐中心，生活老师李秀娟对傅姣姣的疼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中心的大股东兰琴老师总以此调侃，说傅姣姣才是李秀娟的亲生孩子。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李秀娟的亲儿子应钦和傅姣姣一样，也在中心解决午餐。

　　不说偏爱，为了避嫌，李秀娟甚至在寄餐中心内都鲜少与儿子对话。每日的午餐时间，她还会特意安排儿子站在队末，最后一个吃饭。

　　六年级的应钦是寄餐中心所有孩子的哥哥。他长得好，长得高，学习好。这样好的一个人，人缘本该也是好的。可无论是在中心内，还是在校园内，他都是独来独往，从没有好友在旁。

　　六年级第一学期的第二个月，第一次有人在班里提到了那个关于应钦的传言。风韵犹存的李秀娟是单亲妈妈，品学兼优的应钦没有爸爸。据传言，李秀娟是他人婚姻的插足者，她上位失败，被抛弃，被唾骂，不得已带着孩子远走他乡，靠一己之力拉扯儿子长大。

　　人们总说，“人之初性本善”，可这些还未长大的小孩儿对于“恶”却总有莫名的向往。用言语或行为中伤他人本是极其低劣的事，在无法明辨是非的孩子们眼中，这些却与“惩恶”这类正义的字眼划了等号。

　　联合这个世界的最有效办法，就是让世人拥有一个共同的孤立目标。在被排挤的那天以前，应钦从不知道自己的同班同学们竟能如此地团结。

　　传言传了一天。一夜以后，班级甚至校园里的所有人都认识了“应钦”这个名字，都认识了那个高高帅帅的高年级男学生。

　　当天，应钦的同桌就向班主任提出申请，要求更换座位。自那天起，前桌和临组的同学也不再与他说任何的话。

　　故事自然也传到了寄餐中心的小不点们耳中。往日总叽叽喳喳喊他“哥哥”的那群小孩儿也不约而同地吝啬起来，那一张张天真烂漫的笑脸他再也没有见过。日日排在最后的应钦从这一天起，是真真正正地一个人站在队末了。

　　落井下石和趁机泄愤才是这场排挤最有趣的部分，才没有人会关心这个传言的真实性。无论应钦如何认真地解释，无论应钦如何大声地呐喊，都无人愿意倾听半句。

　　谁和应钦好，谁就是“大家”的叛徒。没有人会相信他，准确来说，是没有人愿意相信他，是没有人敢相信他。

　　独自抚养儿子已经够辛苦了，应钦不忍再让母亲因为自己而增添一丝一毫的忧愁。李秀娟的每一次询问，都只能换来儿子若无其事地轻轻摇头。

　　没有朋友，那就寂寞着吧。交际网的破洞无论如何都补不上，数次失败以后，应钦就把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学习本就是一场关于寂寞的耐力战。寂寞王者应钦越寂越勇。本就优异的学习成绩一路飙升，整个年段再无人可与他比肩。

　　小升初考试，应钦毫无意外地摘得全校第一，顺顺利利地进入全市最好的初中。

　　直到毕业的那天，应钦都没能再次收获友谊。

　　毕业照上，高个少年站在队列最后排、最边边的位置。他抿着唇，绷着颌，黑亮的眼望着摄像头，眸中的淡漠与年龄完全不合。

　　所有的一切，都仅是因为那条突然冒出的传言。

　　不，不对。是那条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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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平平无奇的过渡章
这篇大概两天一更，周五会放下一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