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小心眼》恰一口奶糕

4、04

　　面对通北路，傅姣姣站在麻辣烫摊的右侧。

　　街不宽，不时地就有电动车和自行车从她身边擦过。悄悄回头瞟一眼，傅姣姣往后小挪了两步，往餐车内侧靠了靠。

　　左手捧着的纸碗很有分量，右手握着两根竹签，在碗内随意搅了搅，傅姣姣撅着唇，把裹着肉香的汽儿向外吹了吹。

　　黄的鱼豆腐，红的蟹腿棒、白的金针菇、金的炸豆皮、彩的芝士年糕、绿的娃娃菜，被她一通乱拌，在浓白的大骨汤中浮浮沉沉。缀着芝麻粒儿的辣油在面上晕开，随着汤波朝碗沿扩散，在素色的纸碗内侧留下油乎乎、红彤彤的点点。

　　在身材管理上，傅姣姣一直很自律。上初中以后，她就没有用夜宵的习惯。偶有几次破例，都是夜嗨聚餐，不得已而为之。

　　可今晚，被应钦这么一激一赶，傅姣姣的逆反心瞬间觉醒。一梗脖，她迅速拿起一个纸碗，就开始往里加料。

　　意料之外地，傅姣姣的订单应钦接了。傅姣姣掌上沉甸甸的这一碗是她自己花钱买的，现在的她是消费者，是应钦的顾客。

　　哼！叫你再赶我！

　　眼珠左转，傅姣姣瞟见应钦，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白眼。

　　竹签的尖端下沉，准确地摁住一条紫色的芝士年糕，麻利地刺穿。右腕一抬，傅姣姣低头呼了两口气，把年糕条送进嘴里。

　　瘦巴巴的年糕条被温热的汤汁喂得胖嘟嘟的，外皮又软又不失嚼劲，比糯米糍还可口。再使点劲，再往下咬，尝到内层的芝士。与外层的咸鲜不同，这芝士又黏又香，藏着浓浓的奶味儿。傅姣姣向后微一收颌，还能牵出缕缕的丝儿。

　　哇！好美味！

　　满足地眯了眯眼，傅姣姣觉得应钦的摊位值得投资，值得创立品牌，值得拥有店铺，值得闯出小城，值得走向全国。

　　吃下一整条年糕，傅姣姣又戳起一块鱼豆腐，把口腔塞得满满当当。

　　“准备什么时候收摊？”

　　咽下食物，傅姣姣扬了扬肘，扫了眼左腕上柠檬黄的G-shock。

　　十一点了，在过去的二十分钟内，周围的小摊又少了一半，街对面的那群男生也已经离开了。

　　双唇贴上纸碗，傅姣姣抬着碗底，小心翼翼地“吸溜”了一口汤。在辣油的加持下，温温的汤水显得格外地烫，上颚热热的，舌头麻麻的，傅姣姣的肚腹都被灌得暖暖的。

　　胃暖了，语气也软了。向左偏头，傅姣姣看了看应钦身下的轮椅，又扫了眼面前的餐车，再抛出一个问题。

　　“你怎么回？”

　　餐车是手推的，轮椅也是手推的，傅姣姣并不认为眼前的应钦有本事同时完成这两个动作。

　　喉结极其缓慢地滚动了一下，应钦稍稍偏头，扬颌对上傅姣姣的脸。

　　四目相对，傅姣姣毫不退让，只用舌尖舔了舔上唇。

　　忽略傅姣姣的第一个问题，应钦抬手，拍了拍轮椅的右侧扶手，给了一个最为敷衍的答案，“坐轮椅回。”

　　废话，简直就是废话。轻哼了一声，傅姣姣又送了应钦一个白眼。真是自讨没趣，她就不该跟不识好歹的小心眼子搭话！

　　被香辣的汤水开了胃，傅姣姣断断续续地挑拣着，竟把这碗麻辣烫吃得见了底。不敢再多吃，她恋恋不舍地最后喝了一小口汤，把竹签丢进碗里，向右横跨两步，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地丢进硕大的垃圾桶内。

　　回到摊边，傅姣姣站在应钦的轮椅边，伸直手臂，自顾抽了两张纸巾擦嘴。

　　对于她这莫名其妙的自来熟，应钦也懒得开口阻拦。

　　“小钦，准备走了。”

　　循着声，傅姣姣向左转头，越过应钦的发顶，瞧见一位匆匆赶来的中年男子。头发花白，发际线略高，额头、鼻尖都蒙着汗，浮着油。男人身上的纯黑polo衫被洗得褪了色，袖口和衣摆都有些发灰。不知是洗多了缩水，或是男人发了福，这件上衣明显是太小了，他那不大不小的啤酒肚就这么明晃晃地凸了出来，先他本人一步到达了摊位。

　　喘着气，男人双掌贴脸，用掌心抹了抹汗，又蹭在宽大的驼色休闲短裤上，印下几道深色的不规则湿痕。

　　“小钦，这小姑娘是？”

　　靠得这么近，应钦也没有赶。不同于其他顾客，高挑漂亮的少女不是立于摊前，而是站在摊内，站在轮椅侧边。这姑娘和小钦应该是相熟的吧？可认识这么几年，王德平从未听过见过应钦有什么异性朋友。

　　看看坐着的应钦，又瞧瞧轮椅边的小姑娘，王德平虽疑惑，却也咧着嘴角绽出一个憨厚的笑。

　　探究是双向的，下意识地往里又迈了一步，傅姣姣把自己的下半身藏在应钦身侧。

　　应钦的父亲不是早就去世了吗？现在这位，是他亲戚，是他邻居，还是他后爹？

　　回望着男人，傅姣姣也一脸茫然。

　　“她是...”

　　“我是他朋友。”

　　应钦给的答案，一定与傅姣姣想要的相差十万八千里。不等他说完，傅姣姣就匆匆忙忙地抢先回答。

　　不只是邻居，这一次，她单方面给出了更为亲近的关系。

　　“朋友？”王德平一愣，随即又“呵呵”地笑着，满脸真诚，“原来是小钦的朋友啊！”

　　欣慰地点点头，王德平伸出右手，想和小钦这位难得的朋友握一握手。眼睛瞥见小姑娘白净的手掌，王德平探出一半的手又拐了个弯，只略微僵硬地下移，拍了拍应钦的肩膀。

　　“交朋友好，多交朋友好啊！”

　　这傅姣姣又自作主张了。这傅姣姣又和他装熟了。

　　抿着唇，下颌崩得紧紧的，应钦双掌下沉，握住椅侧的轮圈，向后一转，从站着的两人中退了出来。

　　“王叔，可以走了。”

　　双臂一挥，双掌一推，应钦一退再退，与傅姣姣手动拉开距离。

　　摊面较高，半个身子不听使唤，应钦做起事来并不方便。不愿让傅姣姣观赏他的不便，也不愿在傅姣姣面前展示无能，他打算回家再收拾餐车。

　　把轮椅停在靠近路缘石的地方，应钦拉起伫立手刹，双肘回收，撑着轮椅扶手。

　　“又要麻烦您帮我推车了。”

　　推餐车的活应钦做不了。自他开始摆摊，每一晚都是王德平先收摊回家一趟，再赶回来帮他。看着一身汗的男人，应钦感激、抱歉又无奈。

　　“不麻烦不麻烦。”又抹了抹汗，王德平伸手关了火，“害，你这孩子，还这么客气。”

　　拿起一块抹布，王德平背对应钦擦着车沿。

　　担心碍事，傅姣姣也抬腿，往后退了几步。距离轮椅还有近半米，她定了腿。

　　双手撑着扶手，双肩耸起，双臂一齐用力，应钦使劲拖起上半身。臀部堪堪离开轮椅坐垫，上悬了近十厘米，死气沉沉的腰背被拽起，双膝打着弯地被提起，一直安静摆放的双大腿也摇摆着被吊于半空。

　　只坚持了不到半分钟，应钦就松了劲。髋部再次落回坐垫，腰背也歪歪扭扭地软了回去。突兀的膝盖相对着碰了一下，又无力地向外撇开。瘫废的大腿碰上坐垫边缘的瞬间，就抱怨般地轻轻震颤起来。像是有两根线系着他的双膝，在频率极快地无规律上提。应钦的两条腿似是装了马达，被轮椅踏板架着，做着怪异的原地踏步动作。

　　这突如其来的发作可吓不倒傅姣姣。见了应钦轮椅的当晚，她一回家就捧着手机查阅资料。这是截瘫病人常要面对的痉挛，她知道。

　　听见动静，王德平回头，看了看轮椅上的应钦。

　　“累了吧？”

　　几不可闻地一声叹息，王德平又转身继续做事。

　　“家里炖了汤，你回家多喝点，补一补。”

　　默了几秒，王德平右肩后转，手下动作不停，却把目光停在傅姣姣面上。

　　“小姑娘要不要一起？小钦妈妈手艺不错的。”

　　王德平脸上的笑容依然真诚而热情，傅姣姣的眼却被倏地蛰了一下，又疼又辣。

　　别开脸，避开视线，傅姣姣缩了缩脖子，一低头，正好撞上了应钦的眸。

　　废脚还在跺着，瘫腿还在颤着，久坐的腰背被牵引着，泛起酸酸涨涨的疼，应钦却浑然不觉，只面不改色地盯着傅姣姣的眼。

　　揪着书包带，傅姣姣再一次在对视中逃跑了。心脏跳得好快，快得像是要撞破胸膛，飞到应钦掌中任他把玩。

　　应钦的妈妈李秀娟，傅姣姣认识。李秀娟做菜的口味，傅姣姣也很熟悉。

　　好久，好久，有好多年，没听说过这个人了呢。被这么一提醒，傅姣姣的大脑裂了缝，刻意深埋的记忆见了光，李秀娟那张永远和蔼的脸又在脑中浮现。

　　啧，还是记得很清楚呢。

　　垂着肩，咬着唇，杵在原地，傅姣姣一言不发。

　　她就不该保护应钦，她就不该招惹应钦，如果可以的话，她就不该认识应钦。

　　明明气温不低，明明刚被麻辣烫暖了胃，站在小吃街上，站在应钦身边，傅姣姣却发冷地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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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芜湖
更新啦更新啦更新啦~
为何我的女主宝贝老是在受气！（傅姣姣愤怒.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