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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请直面事实 ...

  •   木岩须将一副精心装裱的卷轴,小心翼翼地从卷筒中抽出来,又把它平整地摊开在书桌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宣纸上娟秀灵动的墨字,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青年嘴角噙着笑意,指尖轻柔地划过略显粗糙的纸面,停留在篆体小字红色四方章上,
      “楚文书”

      李雅男悄然无声地轻轻拧开门把,从门缝中里往屋子里看去,轻叹了一声,便又静悄悄地掩上房门。
      转身却迎头撞见一脸忧色的老公木朗,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地直拍胸脯,又怕被儿子听到,只得用口型骂道:“吓!死!老!娘!”
      说罢便白了眼木朗,赶忙拉着他如小偷一般地跨开了步子,朝着客厅走去。

      两人坐在沙发上,许久地沉默着,李雅男斜睨老公的眉头蹙得都跟麻花似的了,终于不耐烦地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干嘛啊,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你怎么这个模样。”
      木朗却依旧一脸忧郁地看了眼地上摆放的行李箱,叹了口气。
      他再想,如果没有发生一周前的那场变故,或许这一家人,还能大大方方地见面,还能开开心心地说笑,还能和睦如初。
      木朗一直有个心愿,他唯一的儿子,木岩须,能取个讨他欢喜的媳妇,让他这已经半百的中年人,感受一番儿孙绕膝之乐。
      只可惜,这世间的事情,岂能轻易任人左右?木岩须那日的一跪,彻底打破了他做了许久的梦,让他措手不及。

      “对不起。”木岩须屈下双膝,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之上,“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娶一个女人······”
      木岩须知道,他没法再隐藏了,他必须得说,不能害了别人,他强忍着哽咽迎上了木朗疑惑的双瞳,一字一句地蹦出:“因为我不是个正常性取向的人。”
      木朗茫然地盯着木岩须红肿的双瞳,止不住的颤抖,声音也变得飘渺起来:“你说······什么?你在犯浑吗?为了不娶她,你找个这么荒唐的理由?”
      “她有哪里不好?!”
      “别逼我,我不想害她······这不公平,对她,对我······”
      “你······”
      木朗一直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他不管何时都能保持住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此刻,他不能不在乎,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极力地压抑自己喷张而出的怒火。
      他安慰自己,这是一种病,只要治好就可以了:“没错,这是一种病·····没事,我们去看医生,肯定能治好!”发疯般地要去拉扯起木岩须。
      李雅男在一旁紧紧地护着着自己的儿子不让男人触碰,哭喊声如裂帛般地悲鸣:“你要做什么!!他受不了刺激!你现在才有病!”
      木岩须推开李雅男,努力平复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是我的错,我只求你·······”眼中的泪水早已无声地流下,“别逼我······”
      木朗最后的一丝理智也已崩溃:“谁逼你!”
      他一把扯起木岩须的衣襟,李雅男忙跌跌撞撞地跑来,使劲抱住他的腰:“别这样!这不是他的错!”
      “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木岩须的话还没说完,木朗已经一拳揍到了他的脸上,通红着眼睛,青筋暴起地再次举拳:“没你这个儿子!好!我今天就打死你!”
      ·······
      等木朗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只记得回忆里李雅男的嘶喊声:“小木!小木!”

      李雅男见木朗无视自己,便忽地站起身,不满地走向厨房,把锅碗瓢盆弄得当当响。
      木朗听到声响,这才意识到分神时把老婆惹生气了,忙跑到厨房端倪着一脸怒色的李雅男,试探着喊了声:“老婆·······”
      李雅男将切菜的刀子“咣当”一声扔在板子上,霍地转身:“你还想怎么样?逼他吗?”
      木朗愣了愣,眼神游离,迎上李雅男的那双坚定的眸子才又收了回来,他整理了一下才语调和缓地回道:“要接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不是才过去一周吗?”
      李雅男见木朗态度诚恳,才缓和了口气:“你就没发现儿子自那之后,都一直缩在屋子里不和你说话吗?”
      “恩,我知道。”
      “既然他已经长大,也有了自己的决定,我们不是该高兴吗?”李雅男忽地伸手拂过木朗发上伸出的几根银丝,木朗迟疑地点了点头:“但这还是不正常,我怕他以后······”
      李雅男伸手捧起他的双颊,眨了眨眼睛,头顶着头地安慰他:“他喜欢男人还是好事呢,你想想,他如果真的取个老婆回来,还得天天挣钱买房买车,那不是更辛苦,身体更吃不消。有个成熟的男人好好照顾他,呵护他,不好吗?”
      “我不想强迫他去接受自己不愿接受的事情······只是他喜欢的人,会喜欢他吗·······”
      “小木告诉过我,他说喜欢一个人,只要静静地看着就好,那一点光就可以让他温暖。”
      “感情上的事情,我们没法插手。”
      木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看到李雅男眼中泛起的水光。
      “他是个勇敢的孩子,他勇敢地面对自己,面对我们······”
      “而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给他一个温暖的家,告诉他,他还有我们······”
      木朗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李雅男的鼻子轻刮了下:“还说守护孩子,自己怎么先哭起来了?”
      李雅男慕地破涕为笑,佯装生气地捏着木朗的耳朵:“我可是听一些同事告诉我,同志圈是很乱的,如果咱们孩子没有我们守护,那就是一只流浪在外的可怜小狗了,所以!咱们必须统一战线,支持到底!”
      “恩······可是,他现在要去p城了,我们怎么帮他?”木朗又回眸,看着门口的那行李箱,面露难色。
      李雅男呵呵一笑:“你傻啊?电脑网络,手机,都是摆设啊?你只要对儿子表现出一丝支持,他也必然会和你说心里话了啊。”
      木朗一直很疼自己的儿子,从小这孩子就爱跟着自己屁股后面跑,上个厕所也要跟着不肯走。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儿子就只爱和李雅男窃窃私语了。他也知道,儿子跟自己坦白,也是这个李雅男鼓动的。
      可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真的不想看到儿子对自己态度生疏,想到这里木朗便也点了点头。

      木岩须将卷轴重新塞进了画筒之中,旋紧盖子,轻靠在桌边。
      他今天就要去p城工作了,他很喜欢自己找到的这份工作,工资虽然不高,却能徒个安静。那是p城一个创意书店,取着很古朴的名字“烟尘斋”,位于梦里路澈丹街,距离p城一所大学很近。
      木岩须文学系研究生读出来后,并无什么伟大目标,因为店老板徐洁又和母亲关系很好,所以便很轻易地获取了这份工作,他也并不觉得这个裙带关系有什么不妥,因为他喜欢看书,去书店工作就是一种生活的享受,所以他很满足。
      虽然父母期望他呆在身边,可木岩须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除此之外,也是为了躲避木朗,他害怕,害怕再惹父亲动怒,害怕再次被打。
      知道他伤了父亲的心,可是他无法欺骗自己,没法再骗父亲,更不想去欺骗那个无辜的女人,断送她一生的幸福。不是因为自私,不是因为歉意,只是因为他心里还记挂着一个人,便无法再容纳别人。

      木岩须脸色苍白地站到穿衣镜前,镜中的他个子不高,身形瘦弱,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一千个新生婴孩中只有八个人才能患上的先天性心脏病,他还是不幸的患上了。尽管通过幼儿时期的介入治疗,使疾病得到了控制和缓解,却无法弥补木岩须营养不足的先天缺憾。
      木岩须拿起画筒调整好背带,深吸一口气,才拧开了门把。

      李雅男见门被打开,就忙招呼着木朗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地走到木岩须的面前:“小木,要走了吗?东西都带好了吗?钱不够就打电话找我们打啊。”
      说着又从餐桌旁提起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递给木岩须道:“这个是给你徐阿姨的礼物,别忘了。”
      木岩须伸手接过,默默颔首:“恩,知道了,那我走了。”眼神扫到木朗便立刻收了回来,拉起脚边的行李箱,提起了手杆。
      李雅男见状,使劲用胳膊肘戳着身后一直沉默的木朗,木朗才支吾着开口道:“木岩须啊······”木岩须停下手里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他。
      木朗暗暗跺脚,才从嘴里蹦出一句话:“好好吃觉,好好睡饭,记得打电脑······”木朗说罢,就看到李雅男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她那憋笑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出了大乌龙。
      李雅男笑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记得打电话,都能被你说成这样?”
      木岩须也不自觉地轻笑了一声,虽然很短暂,但是却被木朗察觉了,这才尴尬着开口:“你有事,可以告诉我们······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他们······
      木岩须咬了咬薄唇,眼圈无法自制的红了起来,只得努力平复自己的喜悦,却强撑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爸妈······我走了······”
      不待李雅男和木朗诧异的神色,他便一把拉起提杆夺门而出。

      出租车司机正数着钞票给女乘客找零,就听到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师傅·····去机场······”
      女乘客和出租车司机愕然一愣,侧头一看,就瞧着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帅小伙子哭得那个惨啊。
      女乘客也顾不得细数零钱了,全部一把揣进钱包,踏着高跟鞋赶紧让出了位置,还不忘关切地提醒小伙纸:“小兄弟啊,你还是先把行李放后备箱吧。”
      木岩须一愣,赶紧把行李装进了后备箱,盖上了后车盖,灰溜溜地说道:“谢谢你。”便一头钻进了副驾驶座里,“啪嗒!”一声关上了车门。
      女乘客望着扬长而去的的士,无奈地摇了摇头。

      木岩须手里既抱着礼品盒,又横抱着画筒,让狭小的出租车变得更加局限起来。
      过长的画筒直直地指着老司机的侧头,老司机一边侧身闪着,一边哭笑不得:“我说,小兄弟啊,你这个筒子戳到我头了。”
      木岩须一愣,才忙将画筒侧放在腿边,垂头道歉:“对不起······”
      老司机眼盯着前面的车屁股,打着方向盘绕了过去:“出什么事情了?怎么哭地跟个大姑娘似的?”
      木岩须斜睨了老司机一眼,他最讨厌别人说自己娘娘腔,就好像讨厌吃辣椒一样,所以他没有理睬司机,直勾勾地盯着车窗外,便一句话再也不吭。

      小时,木岩须因为体质问题,便常被李雅男和木朗叮咛:“不能做剧烈运动,不要跳跃,呼吸不畅就立刻深呼吸······”
      但木岩须见门邻家比自己小得孩子都可以一路小跑,他就不服气,便也学着大步地跑了起来,但是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起来,胸痛憋闷地难受,一口气没憋过来,差点就没了气。
      那一次经历,让他彻底变乖了。所以学生时代的木岩须常在体育课上发呆,孤零零地坐着,羡慕地看着同龄人自由自在地奔跑。不能参加剧烈运动,自然没法和男生一起打篮球,踢足球,可是那时候的男生哪里知道木岩须的身体状况,看他长得眉清目秀,体型瘦弱,又不合群,就嘲笑他是娘娘腔,木岩须那时还小,又胆小怕事,便只能默默忍着。

      那天他便哭着和他老爸说:“爸爸,有人说我娘娘腔。”
      木朗就拍着他的小脑袋笑着安慰道:“真正强大的男人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你老爹我以前也是被人说娘娘腔,可你看我现在不是纯爷们吗?”
      其实,按照正常来说,木朗的教育方法也没错,可就是不大现实,每天听着身边的男孩子呱呱地喊着:“娘娘腔!”即使不理睬他们,也还是会给木岩须小小的心灵还是留下了阴影的。
      他便撅着嘴跑到李雅男的身边:“妈妈,我好难受。”
      李雅男蹲下身子,摸着他的小脑袋:“发烧了吗?”
      他摇摇头,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给了李雅男听,李雅男听罢,眯起眼睛笑着道:“小木啊,你别听你爹胡扯啊,真正的男人,是要把欺负自己的人踩在脚底下!”
      第二天,那群男生又在那里:“娘娘腔!娘娘腔!”叫唤,木岩须便按照李雅男教的,从书包里拿出了厚厚地辞海,朝着他们头上就是猛砸,班主任出面,才阻止了这个混乱的事件。

      事后,班主任喊来了木岩须的家长,因为木朗出差在外,所以那次出面的是李雅男。李雅男看了眼一边垂着头的儿子,又看了眼一直巴拉巴拉说着什么四美,什么素质的班主任,心里就很不痛快,但还是挂着笑脸地:“是,是,是······”
      直到那班主任推了推眼镜,一脸看不起李雅男的模样,总结道:“您是怎么教育孩子的?虽然说,子不教,父之过,可是您作为他的母亲,怎么能教导他以暴制暴?”
      李雅男平生最恨的人就是老师,尤其是把责任全部推给家长的老师,所以她把木朗教她的那些狗屁淑女气质全部给放到了脑后,直勾勾地怒视着那个班主任:“我的孩子被人欺负了,他就得认栽;别人的孩子受了我儿子欺负,我就得认栽;下次再出点事情,我们全家都得认栽?你是不是也太看得起我们家了?”
      那班主任也是死脾气,看李雅男跟她较劲,也跟着犟:“木夫人,您这话说的不对,我只是就事论事,这孩子打人全班可是都看到了,他这是犯罪,如果从小不教育,以后就是杀人犯了!”
      李雅男一巴掌拍在桌上:“倒是和我谈起人证了?谈起犯罪了?既然你要谈,我就和你好好谈!”
      “这个事件的起因便是那群蠢孩子没有素质,从电视上,还是从哪里听了个破词,随便往我家儿子头上安,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班里的学生,那几个孩子是不是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那班主任刚准备开口反驳什么,李雅男又是“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现在我还没说完,你插什么嘴!”
      “至于你说的犯罪,你的前因都没搞清楚,更别提你理解的后果是多么的荒唐了!你作为一个老师,没有注意到班里的欺凌弱小,等到事情严重了就开始推卸责任,你这是哪门子的老师啊!你这才是真正的犯罪!”
      这声音在那间八人办公桌的办公室里回荡开来,原本喝水聊天的老师也都一个个愣住不动,朝着李雅男这边看来,就看那年轻班主任也大气不敢喘一下地垂着头。
      李雅男冷哼道:“少年法只对少年仁慈,法律可从不宽恕纵容少年的老师。”话一说完,她就站起身来,拉着木岩须,大步走出了办公室,头也不回。
      这名班主任事先没有好好翻阅木岩须的档案,否则她铁定不会撞在了李雅男这个枪口之上,被灭的连渣都不剩。
      “母亲:李雅男,工作单位:xxx公安大学刑法系副教授
      父亲:木 朗,工作单位:xxx警局公安”

      那以后,李雅男有了先见之明,她教育木岩须:“小木,他们欺负你是不对,但是你也不能这么明着来,你们班主任也没说错,你不能当着人面做这种事,因为会被抓住证据,所以你要抓住对方的弱点,以此为威胁,然后就没人再敢乱说了!”
      打那以后,看似病弱的木岩须,就是在灵魂上一个难以招惹的人了。

      木岩须提着行李,望着愈发阴沉的天空,忽然转身探头进了车窗里,把老司机吓了一跳:“啥!”
      木岩须努了努嘴,盯着老司机的裤子:“师父你的大前门一直开着,看到红色内裤了。”说罢又将头钻了出来,伸手轻轻摸了摸那画筒,便提起行李朝机场正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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