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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柳叶痕 ...


  •   又见白鹤的信鸽,萧雾原以为是有进展了。
      等等,信鸽被谷石藤拿到了。话说他刚刚就一直站在院外,是为了等信鸽吗?
      也对,谷石藤、梁上君本就与白鹤联络更多,之前俞乘冲要来此地的消息正是白鹤带来的。
      他们之间有所来信,这很正常。只是这么看来,阁主的事仍未有新消息。
      灵光寺,程乡。
      这两个地名浮上心头,在脑海中浮游飘荡。
      重点是吴语。既然讲着吴语,那应该是和落月有关吧,最起码沾一点点边。
      可是值得千里迢迢去一趟吗?万一去到时发现人已经走了,或是其实八竿子打不着,什么信息都得不到,那有何意义?
      程乡……好像在东边,而且,她好像并不知道程乡具体在哪。
      若是发现程乡其实离得意外得近,两日来回足够,不,哪怕往返需要三日,总还再能接受的范围里,那样的话就去一趟吧。
      “海棠姐。”
      “嗯?”
      要让海棠姐知道这件事吗?如果告诉海棠姐,就等于是告诉大家。她就是因为不想让谷石藤知道这件事才特意悄悄找白鹤问询,若要让大家知道此事的话,那她何必偷偷问白鹤呢。
      “啊、那个,渡口怎么走啊?”萧雾问道。
      “你去渡口干什么啊?要去哪啊?”叶海棠疑惑道。
      “不是,突然想起来点事,得去渡口找个人。”萧雾连忙扯道。
      “找什么人啊?”
      “就是、就是找个人,那我先去啦。”
      渡口就在北边,出了城一直往北走就是了,她其实没必要问海棠姐,但是黄昏时分去一趟渡口,再回来时就是深夜了,她起码得告诉海棠姐她去了哪里,免得大家担心。
      “哎,等等——喂!你不是问渡口在哪吗?”叶海棠冲着已经动身往外走的萧雾喊道。
      阿叔和梁上君回来了,他们听闻后也问萧雾道,她去渡口干什么。
      “就是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先去啦,晚饭给我留一点就好,麻烦了!”
      萧雾一边小跑一边回头说着,以至于没看到有人从院外走进来。
      他们差点撞了个满怀。
      这个人就是她不想向其透露此事的人,他就像流浪汉的族长一样,会为了保护族人不惜一切代价。
      如果要去程乡,她不想让他再跟着自己了。有些东西她已经四百年还不完了。
      她快步绕过他,推开门扉,往北走去。
      “程乡啊,”渡口的船夫告诉萧雾,“远着呢,程乡再往东走就快到潮州了。”
      潮州就是最东边了,程乡居然在那么远的地方吗。
      “要是白天晚上都风势顺的话,明早出发起码也要后天早上才能到,”船夫道,“你要是着急但你有得是钱的话,就雇辆马车吧,快马加鞭的话,当天就能到,比坐船要少四个多时辰。”
      快马加鞭?那得累死这匹马。这就不是雇马车的钱了,而是买一匹马的钱。
      她哪来这么多钱啊,又不可能去向无灯巷的人借。
      落月山庄也好,萧家庄也好,还有白云山,这些地方其实都算离得近的,可程乡是真的远。
      没出过远门不知道这一趟会有多难,罢了,还是先回去吧,阿叔的菜已经烧上了,回去再想想,也许就有办法了。

      叶海棠被吴恪妍叫出去有一会儿了,梁上君坐在台阶上,身子不自觉地向后倒,最后四肢张开躺在地上,一身颓废的样子。
      叶海棠?
      不,她并不叫叶海棠,她有另一个名字,她原来的名字,但她从来没告诉过自己。
      可是无灯巷不是有不问过去的惯例吗,他不问,她自然不必说啊。
      她跟吴恪妍出去时没有回头看他,只甩给自己一个背影,好像再说“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梁上君不禁自嘲笑笑。
      头顶传来谷石藤的声音。
      “别躺在那挡道,要死还是要活啊。”
      谷石藤不耐烦地踢他一脚,让他起开。
      “她什么都没告诉我。”梁上君说。
      “你那好哥哥好弟弟没来给你添麻烦之前我们也不知道你叫欧阳徒,”谷石藤两手拖着一盆从灶房里端出来的洗菜水,“行了你起来,我要倒水。灶房还是外边,你选一个地方去。”
      “我去,你、你什么时候动了你的金身了,居然帮忙了?”
      “两个女人都不在,你和阿元都躺着,我不帮谁帮?”谷石藤似乎还是困得睁不开眼,语气倒是精神得很,大概是对于自己不能睡觉而生气着。
      谷石藤作准备泼水的姿势,梁上君连忙爬起免得他泼到自己身上。
      梁上君一步一步地挪到灶房门口,却始终没踏进去,他回头望着屋外叶海棠消失的方向。
      “放不下吧?”灶房里传来沧桑的声音。
      梁上君寻声回头,阿叔正看着他,手里熟练利落地切菜却居然切不到手。
      阿叔说:“你不必管青蛇怎么想,你只需照着你自己想做的去做。”
      可是他想做的事,海棠未必想啊,这……
      不必管吗?
      要是照着他想做的去做,那他现在特别想把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女人绑在树上吊打,恨不得五马分尸,凌迟处决。最重要的是心和肠,能以这般冷漠的姿态羞辱人的女人,其心肠究竟有多狠毒,给海棠做毒药的药引一定是再合适不过。
      可是万一她其实是海棠的姐姐或是什么亲戚,她们是在说家里的事情,那他真的不好干涉啊,况且海棠也没有要自己跟去的意思。
      但阿叔又说不必管……
      门扉就在那,只需要推开它,两个女人就在外面。
      可是,到底该不该去?

      这座城是建在山于山之间的,不少道路沿斜坡而上,吴恪妍故意引叶海棠到斜坡上的逼仄小路,自己占据地势高的地方,叶海棠站在低的地方,双方气势高下立现。
      “你怎么找到我的,又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叶海棠道。
      吴恪妍冷笑:“你的□□生活我无意过问。”
      虽让她找到了自己藏身的地方,虽此时占了地势的亏,但吴恪妍这番话着实让人难以忍受,叶海棠无论如何必须回敬。
      “□□之人才满脑□□之事,你少侮辱人。”
      啪!
      一声响,吴恪妍竟反手就是一记耳光。
      叶海棠愣了,怒火伴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往心头上烧。
      吴恪妍挤出一道冷笑,嘴角抽搐着,将嘴巴附在叶海棠耳边,轻轻道:“你过去的众多男人不必我一一道来吧?”
      叶海棠怒目圆睁,双手用力推开吴恪妍。对方防备及时,后退几步就稳住了。
      叶海棠撇过头去,说道:“清者自清,我不必与你费唇舌,如果你来就是为了发发多年不得宠爱的积怨,你请回吧。”
      吴恪妍笑了,叶海棠避开自己的眼睛,这说明她心虚了。
      “祸害完柳奕安不够,还要拉郑甫兴淌你这污水。”吴恪妍假装漫不经心地说道。
      郑甫兴?为什么吴恪妍突然提到他?
      等等,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去向,难道吴恪妍是从他那里找到自己的?
      呵,她还以为他会遵照约定。
      见叶海棠脸上闪过失望与绝然的神色,吴恪妍疑惑了一下,但是她猜了猜叶海棠此时大概的想法,随即又拂去了这疑惑。
      “你以为是郑甫兴负了你?笑话,”吴恪妍冷冷笑道,“别顾影自怜,大家都知道是他帮你逃走的,只是不知道你去了哪罢了。啊,你怕还不知道吧,因为帮你逃离程乡,郑甫兴他爹打断了他的腿,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还坐着四轮车呢。”
      叶海棠这次真的怔住了,像被人当头棒喝,脑袋晕晕涨涨……
      真的,还是假的?
      “你说谎,”叶海棠怔怔地摇头道,“为了让我难受你什么慌都说得出来是不是?”
      “我要你难受干什么,”吴恪妍不屑地白了一眼,“你不能让阿兴重新站起来走路,也不能治好奕安的相思病。”
      相思病?
      “他已经卧床半年不能起了,换了几个大夫、几种药方都治不好,白天夜里都念着阿芙阿芙,不是相思成疾还能是什么。”
      相思成疾……
      “还有那个想娶你很久了可是一直被你拒绝的那个,两年前他疯了,这事你知道吧?”
      是的,她知道。也是从那时起她发现周遭的人看她的眼神不对劲了……
      “叶可芙啊叶可芙,你说天下有哪个女人能修到你这个福分,简直是见谁杀谁,但凡爱上你的,落不得一个好下场。”
      不,别说了……
      “因为叶家有□□如此,你爹升迁不得反而降职,毕竟不能把章台烟柳之气拿去污染高堂下的光风霁月。结果呢,你们叶家也逐渐家道中落了,仅仅残存最后一点乡宦的脸面,不过就这一点脸面也快被你丢光了。”
      不要再说了!
      她是知道的……
      那一幕幕,又似潮水般涌来。
      爹的沉默和永远没停过的叹息,娘的冷眼与无动于衷,身边人的侧目斜视,一幕接一幕,再次袭来,历历在目,难以磨灭。
      没有任何人说话,没有任何人公然斥责她,但一切都已不必说了,众人的冷嘲热讽和怨恨的眼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她知道的,她再清楚再明白不过了,叶家一切的灾祸都是她导致的,没错,她是一切的祸根。
      正因为她太清楚了,所以她必须离开程乡离开叶家,她不能再继续把噩运带给他们。
      其实说远不远,那刚好是三年前的事,她离开那块生长的地方,落荒而逃。也许跑得快,那些不愿回想的过往就追不上她。
      “啧啧啧,”吴恪妍像是在看老鼠曱甴一样地看着她,说道,“曾经我说过的,你真就是那颗相思子,像极了红豆,却剧毒无比。任何采撷你的人,必定血溅黄泉。”
      悲怒的极点原来是无尽的沉默。
      这一点,叶海棠并不是第一次知道。
      牙关已被咬得可以清晰看见下颌骨的轮廓,指甲深陷,掐的手心有多疼,她不在乎。
      看在是他的妻子,叶海棠忍了许久,不想让她难堪。
      只是她的好意人家未必领受。
      看叶海棠一直没有回应,吴恪妍心里冷笑,这个女人倒还挺能装。
      她又对叶海棠说道,还故意把声音放得极轻,好像在强调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但又生怕叶海棠她不知道一般:“瞧瞧你给你们叶家带来多少祸害,你欠的,在阿鼻地狱里轮回多少次都不够还吧。”
      一定要逼上绝路才善罢甘休吗?
      如果是的话,吴恪妍成功了。
      咔啪——
      好像哪里裂开了,破了一个口。
      可能是心脏附近?
      心是一个装着情绪的囊袋,一张血肉做皮,一根血脉做绳,情绪倾倒进囊中,扎捆好,这就是心囊。
      方才吴恪妍的侮辱引起的恼怒是可以随时丢回给她,绝对不会放进心囊的,而有关叶家的一切,却深深藏在心囊中,绝不会打开给任何一个人一窥究竟。
      吴恪妍每一句有关叶家的话,都在让心囊里的愧怍愈发想要挣脱,满溢而出。最后的那句话,就像最后一剑,在叶海棠的心囊上扎了一个大孔,血泪从破口中喷涌,汩汩流出。
      破口随着心脏跳动一张一缩,愈发撑裂,心每跳动一下,伤口就撕裂般疼痛一下,痛得愈发难忍。
      吴恪妍撇了撇嘴,眼睛忽放狠光,伸手去抓叶海棠的衣领。视线外的地方忽然伸出来一直手抓住她的手臂阻碍她向前伸,她恼怒抬头,看见一个身材高挑修长、脸的轮廓棱角分明的男人,他冷冷看着自己。
      “你谁?”吴恪妍怒道。
      “你又是谁?”梁上君奇了怪了,怎么这个女人比他先发火。
      吴恪妍眼珠子转了转,想起来这个男人她刚刚似乎在那破院里看到过,现在又为了叶可芙挺身而出,想必他们又是那种关系吧。
      吴恪妍忽然“啊”了一声,装作小兔子受伤了一样的神情,说:“疼!”
      梁上君没料到对方这般反应,一愣之下就松开了手,再回神时吴恪妍已经后退了好几步,双手自然下垂,什么事也没有。
      梁上君恼了。
      嘿呀,装的是吧,我就说呢,刚刚也没用力啊,要是用力的话你胳膊早折了。
      梁上君在屋里作了一番心理挣扎后,最终还是担心海棠,必须得跟来看看,但是她们特意找了个偏僻的狭窄小道,他找了好一会儿。等赶到时,叶海棠已经蜷缩在地上哭着了,他忽然间气不打自一出来,但是想着毕竟这女人有可能是叶家亲戚,万一还是海棠她姐,他必须得忍着。
      梁上君挡在叶海棠前,盯着吴恪妍让她休想靠近,继而转身去护叶海棠,可叶海棠却不知何时已经后退了数步,他是回头才发现,她已经不在自己身后,而是身后好几步远的地方。
      他不解,为什么要躲开他?
      她好似看到什么猛兽,逃也似的,拼命后退。他上前一步,她紧接着后退数步。
      梁上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按照以往她伤心时,只要抱住她、搓搓她的背,慢慢就会好的。
      “……海棠?”
      为什么躲开他?
      吴恪妍在一旁看着,笑了。
      “叶可芙,你是柳奕安的病因,他的病还得你来治。跟我回程乡,柳奕安见了你,相思病自然就好。我来找你就为此事,你就当救人一命,如何?”
      梁上君更加不解,喉咙里有火在烧。
      什么相思病,什么柳奕安,这个女人在说什么?
      梁上君看向吴恪妍,吴恪妍立马作一副可怜乞求的神情。回头再看海棠,他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要确保海棠无事。
      “好,我跟你走。”
      叶海棠这般说道。
      她欠的相思债,她一定会还。
      “我知道你会的。”
      吴恪妍这般答道。
      梁上君追问:“走什么走?走去哪?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叶海棠不答,吴恪妍笑而不语。
      她们越是不做声,梁上君就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像个对着无人的坐席空呐喊的丑角。
      “何时走?”叶海棠问吴恪妍。
      “你宅里衣物都烧了,回去你就只能赤身裸体了。拿几件衣服吧,当然换不换都一样脏,拿完就做我的马车走。”吴恪妍侧目而视,说道,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恶浊一般。
      梁上君此时是想上去打人的,可是叶海棠起身就往回走,他连忙追上海棠,试图说服她不要去,这个女人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
      叶海棠只是往前走着,走着,好像什么都听不到,喉咙也发不出声音来,只有眼泪空流,任双腿自己交替前行。

      披星戴月,萧雾回来了,推开门扉,只见半醉半醒的陆元和吃完饭坐在院里休息的阿叔。
      “海棠姐呢?”她问道。
      “有点事,在外面,梁上君也是。”阿叔简短地答道。
      海棠姐有什么事情吗,没听她说啊。
      萧雾不解,一边走进灶房,只听阿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锅里温着呢,不用重新热了,去房间里把谷石藤叫出来。”阿叔话少,这句话最后的“一起吃”三个字他省掉了。
      萧雾又不解,谷石藤怎么又睡了?
      “好的。”
      敲门之前她其实已经预感到谷石藤是不会应的,如果他正睡着的话。
      果然,敲过三巡,房间里一点声响都没有。
      行吧,那我可就毫不客气地直接开门了。
      谁料谷石藤没躺在床上,也没在睡,而是坐在椅子上,双手扶额,好像难受。
      “吃饭了……你没事吧?”
      萧雾钉在门口,没敢再往里走一步。
      谷石藤似乎是刚起来没多久,上身只披着一件单薄的素衣,扣子也没扣,胸膛就这么敞开在冷空气中,结实的肌肉在白色的单薄布料后半遮半露。
      就算是刚起来,加件衣服还不会吗?热的时候也就罢了,这么冷的天,屋里也每个火,上半身只穿一件单衣真的不冷吗?
      如果不是她替人疗伤看多了没穿衣服的男性身体,此时她大概会尖叫着逃出来。
      大概是房门打开透露出了一线幽光,谷石藤抬了抬头,但也没抬多少,好像这个动作本身就耗尽体力。
      “萧雾啊……好,知道了。”声音喑哑,好似嗓子干涩发不出声音来。
      “那、我先关门,你穿好衣——”
      谷石藤强撑着桌子想要起身,可是萧雾话还没收完,就听见谷石藤“咣当”一声整个人躺倒在地。
      萧雾是医者本能,冲进房间去检查他的鼻息、脉息和心跳。
      的确是较常人衰弱,但并无异常,可能是暂时晕了过去。
      “所以说大冷天的为什么穿这么少……”这是今夜令萧雾不解的第三件事了。
      因为谷石藤毕竟没什么事,只是一时晕了,可能没一会儿就会醒来,所以对萧雾来说他还不是伤者病患,想扶他到床上,又思忖着该怎么扶他,两只手比划着,不知所措。
      算了,简单粗暴地揪住他右手臂把他拽到床上吧。
      正要行动,目光倏忽间落到他胸膛下方,一道细而短的疤痕,形如柳叶。
      引起她注意的首先是疤痕的颜色,比周围的肌肤黑了不止一度。其次是伤痕边缘,不像普通刀剑创口平滑,也不是被有倒钩的兵器所上,造成这个伤疤的兵器小而锋利,但是看这个疤痕边缘凹凹凸凸,似乎愈合前曾腐蚀溃烂,经过数次清洗烧烫后才缓慢愈合。
      这个小而尖利的兵器,浸过某种毒药。
      对了,毒镖,谷石藤和阿叔提过的。
      疤痕所在正位于肝胆之间,同时伤两个脏器,用心不可谓不刁钻。
      可是方才把脉时并未察觉他有中毒迹象,这是不是说毒已经清洗干净了?那谷石藤他嗜睡的原因,不会单纯因为他真的就爱睡吧?
      不不,刚刚没仔细看,必须再把一次脉。
      咔——
      阿叔打开了门。
      萧雾看了看门口的阿叔,阿叔看了看蹲在地上的萧雾,又看了看几乎是光着身子躺倒的谷石藤,如何又看了看萧雾。
      阿叔什么都没说。
      然而就是什么话都不说的这种氛围最尴尬。
      嗯……
      萧雾还没回到状况之中。
      是不是得说明一下谷石藤现在的状况?
      她刚准备开口,阿叔却又先说道:“又晕倒了是吧?”
      “啊?”
      又?
      “又”的意思是?
      “没事,你先出去吧,这块我料理,”阿叔朝他们这边走来,“他刚起来时经常晕倒。”
      “他这样多久了?”萧雾问。
      “‘多久’?一直吧。”
      ……一直?
      “过会儿就会好了,你先出去吧,顺便盛了他的饭端进来。”
      “啊,好的。”
      看阿叔从容的样子,似乎已经对谷石藤这个状况很熟悉了,那交给阿叔应该没问题。
      于是萧雾就去灶房盛了饭,端进房间里来时,阿叔已经把谷石藤搬到床上盖好被子了。
      “辛苦了,你也快去吃吧。”阿叔道。
      萧雾看了看未醒的谷石藤,又看了看热气再迅速消散的饭。
      “没事,我叫醒他。”
      萧雾点了点头,阿叔都这么说了,那她就不必管那么多,去趟渡口来回走那么远,她也饿了。
      萧雾走后,阿叔关上门,把椅子拉到床边。
      “冷不冷啊你?”
      阿叔一边说,一边坐下,身子前倾,这样讲话不用很大声谷石藤也能听见。
      “废话,”谷石藤依旧闭着眼,但嘴巴里蹦出来了几个字,“谁光身子躺地上不冷?”
      “太露骨了吧,”庞山道,“过会儿可能就起疑了。”
      “除了你谁会起疑。她关注点不在这。”
      谷石藤把事先脱下藏在床上的外衣翻出来,在被窝里迅速穿好。再晚一点他真的要冻晕了。
      阿叔问道,话语依旧简短,语气依旧淡然:“你确定她会去?”
      谷石藤顿了顿,思忖片刻,从衣兜中掏出白鹤的信笺,向阿叔示意,说道:“问了路,自然就会去,只是迟早的问题,况且这次机会都送到她面前了。她会去的。”
      阿叔没有去拿信笺打开看,光是看到信笺本身他就已然明了。
      “那你呢,决定要这么做了?”阿叔问。
      “嗯。”他没有犹豫。
      “为什么选这个时候?”阿叔又问。
      “因为我不知道以后有什么时机会比这次更好。”他叹道。
      “非说不可?”阿叔不解。
      谷石藤怅然:“早晚的事。”

      灵光寺里,有一位老妇在为长孙诵经念佛,她的好孙儿不知怎的患了心病,治了半年都没治好。她觉得,这一定是孙儿前世的罪孽,今生来偿还,是以她来到寺庙里为其赎罪,希望菩萨能大发慈悲赦免孙儿。
      她在这诵经了几个月了,几日前,来了一位妇人,她身边的丫鬟似乎对孙儿的病有些好奇,起初她还不愿意和这两位陌生人接触,但是听这姑娘和妇人的交谈好似高手过招一般,姑娘提出一个想法,妇人立马指正,言谈间,她听到些许药材和病理,莫非她们通晓医术?
      世间怎有女郎中,真是奇了。
      可是倏忽间老妇心里大喊妙极,孙儿的病正是女人引起的,让女人来治不是对症下药?
      她连忙去请这两位神医。
      “夫人,这……”姑娘有些疑虑。
      “没事,老夫人都这般说了,去看看便是。”妇人说道。她看上去就像大宅的女主人一样,一定是有地位身份的人。
      这般便好,这般便好。老妇高兴地请两位神医去了柳宅。不用等大儿媳去叫那个女人回来了,神医治好了我孙,便不必再见那条姓叶的蛇蝎。
      老妇在灵光寺碰到的两位神医,自然是于商音和她弟子于筱婼。

      柳宅,柳奕安卧房。
      一道帘幕格挡在卧床和于商音之间,三根红线拉起,一段缠绕在柳奕安手腕上,一段捏在于商音手里。
      即便于商音说自己已为人母,柳家仍坚持这么做。柳家人解释道,这是因为柳奕安不喜欢别人进他房间,把脉时只有于商音一个人在里面,他们不放心。
      于商音虽恼,却也不妨先试试,但是三根红线拉得这么长,中间会受什么外力影响她不得而知,脉象这般乱,她无从判断。
      “请撤去红线,让我亲自见见病人,亲手把脉。”
      她语气强势,着实让柳家人难堪的难堪,羞怒的羞怒。但她作为一名医者,这是不容退让的。
      亲眼观察她才能知道柳奕安病况究竟如何,亲手把脉她才能下最准确的判断。
      很久之后,她从房间里出来,除了老妇之外,也就是柳家祖母,柳家其余的人并没有特别急切地想知道结果,毕竟换了那么多大夫,一个女郎中又如何能治好。
      接下来,女郎中说的话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我要检查柳公子每日所进饮食,这里条件不足,我需要带回去查,查出来后,我会据此写一个药方,让她,”她指了指于筱婼,“将药方送来,请务必按照药方。”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
      有人信她,这么多大夫之所以看不出来,是因为一开始就诊断错了。
      有人不信,大家吃的都一样,为什么他们没事,偏偏柳奕安有事,这个女郎中故弄玄虚。
      但他们还是将柳奕安的饭菜饮水都根据于商音的要求取了一点给她带回去,毕竟她没要诊费,姑且就看看她会弄出来个什么药方吧,万一野路子郎中术士歪打正着呢。
      其实那些饭菜于商音带回去后并未检查,她已经知道病因了,饭菜只是个幌子,为的是更好地给普通人一个交代。回去后,她便问来了纸笔,着手写药方,然后差于筱婼送去。
      柳家人看到这个药方,却是不明不白,这和先前的药方有何区别,只不过是多了几味药而已。
      这药方就这么束之高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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