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红豆 ...
-
波光粼粼,冷日光辉在江水上荡漾,几艘商船、画舫驶过,带起水面层层波浪。弯曲又悠长的梅江两旁房屋排列,石桥上行人攘攘,天光正好,不太刺目,不太低沉。
店小二端来一盘菊花糕,玲珑剔透的点心切成小巧的方形,点缀着几片菊花花瓣,鲜甜软糯,满口花香。
一边吃点心,一边坐在这江畔客店二楼上望窗外梅江风景,眼界开阔,心情也舒畅许多,她脸上不禁浮现出微笑。
于筱婼见了阁主神情,问道:“看见这风景,心情会变好,是吗夫人?”
于商音转过头来,欣然点头。
店小二热情招呼,问二人:“夫人从哪里来?程乡风光好,要不要小的介绍几处?”
于筱婼看阁主难得露出笑容,自然是答应的,这么多月来闷在洞穴里,就连她都快闷出心病来了,此番乔装出行,就是想让阁主换换心情。
“当然,”于筱婼当做没听见前者,直接问后者,“哪里风光最好?”
客人是不愿意说来自哪里还是觉得随意告诉陌生人不太妥,店小二不知道,但是看面相这位夫人和与她随行的姑娘都不像坏人,这时节游人并不多,若能留她们在客店住宿,掌柜的自然开心。掌柜的开心了,那他就有赏钱了。
“客人是别处来的吧?”
于筱婼看了看阁主,用眼神询问着该怎么回答。
于商音不答,只对着店小二微微一笑。他们于氏从江浙一带辗转迁徙来到岭南,又一直住在斜榻山,极少与外界交流,这里的方言基本不识。
店小二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远道而来,旅途劳顿了吧,歇息过后,一定要去看看围龙屋,还有灵光寺,一定去看看,就是比较远,今天去是来不及了,在小店歇息一晚,明天丑时出发,日中应该也到了。”
于商音点头谢过,给了小二几个铜板,对徒弟说道:“那我们明天就去灵光寺吧。”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接过铜钱,跑上楼去张罗客房。
寺庙是个微妙的地方,这里为行客无偿施予斋饭与客房。
是佛门净地,黄袍佛珠在这烛光蒲团之间、高台大佛之下燃香诵经,也是瓦舍章台,蓑衣斗笠在这里藏起他们的脸,刀剑在鞘中等待。
庭院深处有一青一红两个身影,他们望着空旷院落里的两棵柏树,一生,一死。
生者枝繁叶茂,冬日里仍翠意不减,投下一片阴翳。
死者傲然挺立,铮铮傲骨,岿然不动。
青衣剑客,红衣刀客,他们二人每年都要来灵光寺看一回生死树,他们约好,若有一天他们中的一人丧命江湖,另一人要将他葬在灵光寺,像生树陪伴死树那样守护着。
今年他们也在这里看树,但是不同往日的是,今年寺里来了两个新客。
“她们以前来过吗?”青衣剑客问寺里小僧。
小僧向他道阿弥陀佛,“双侠青红”之名在此地享誉已久,更是灵光寺的熟客,他答道:“那二位施主是来程乡游玩,慕名前来本寺。”
“少见,”红衣刀客看着生死树下的两个身影,说道,“可知她们从何处来?”
“不知。”小僧道。
“你觉得奇怪?”青衣剑客问红衣刀客。
红衣刀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确定。”说罢,他便走上前去。
那位夫人和她身旁的姑娘见有人来,朝他们低头行礼。
“夫人看这生死树看了很久。”
于商音点了点头,说:“忆及往事,有些感慨。”
“确实,一生一死,相守相依,谁看了能不感慨。”
这位夫人接下来的话,让红衣刀客愣神许久。
她说:“不知道是生者守护着死者,还是死者成全了生者。”
回过神来,红衣刀客问她:“夫人从远处来?”
她垂眸点头。
“打搅了。”
他不再多问,转身离去。
空中又响起翅膀扑闪之声,不知是什么鸟飞过。
回到房间里,青衣剑客说,白鹤来信。
“这次是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要我们帮忙找个人。”
“那我们明日出发去找。”红衣刀客答道。
白家救过他们双侠青红,是以一直以来对于白家的请求他们从不吝啬。白家愿意为很多人提供帮助,是以很多人也都愿意向白家报恩,大到乌纱帽,小到打狗棍,白家纵横五湖四海的情报网就是这么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青衣剑客摇了摇头,说:“恐怕很难,这次要我们找的是个死人,不……确切来说是可能已经死了。”
“死人?”
“对。”
“那怎么找?”
“说是在斜榻山附近找。”
“你是说——落月山庄?”
“什么样的人?”
“女人,年约四十五,左胸肋骨有一处剑伤。”
“创口?”
“一剑刺穿。”
红衣刀客摇了摇头:“那应该是活不成。白家是要我们找到尸体?”
“只是说找到。还有,不是白家,是白鹤。这里落款不是白谷主而是白鹤。”
“哈哈哈,那小子捣什么蛋?”
“不过也许是白谷主太忙,让白鹤代笔也说不定。”
“那不还是白家吗。”
“好咯。”
“这里离斜榻山多远?”
“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快马加鞭一天一夜也是要的。这倒不是问题,问题是我们要如何在斜榻山行动,落月山庄会放任我们不管吗?”
“记得此前的比武大会吗,落月山庄向各大家族示好。去试试呗,说不通的话大不了就打,打不过大不了就跑。”
“哈哈,行啊,”青衣剑客轻笑道,“你先去学一口吴侬软语,再和他们落月的人打交道。”
红衣刀客一愣:“吴语?”
“是啊,他们于家不是从江浙一带迁过来的吗,要不是外来的也不会被孤立这么些年。”
红衣刀客眉峰微蹙,他想起刚刚生死树下那位夫人,也是四十五六的模样,还有一口吴地的轻清细语。
可是左胸被一剑刺穿,哪有生还的可能?
应该只是个巧合。
离开灵光寺返回她们所住的客店,梅江岸上的“秋净馆”,沿途她们看了许多与落月山庄不一样的房屋。
围龙屋就和它的名字一样,一座座白墙青瓦的房屋相互围绕,一圈一圈由里到外,像阴阳太极,又像一条盘卧的龙。
大门前水潭宽广平静,清澈的水倒映着天空白云,好似一面明镜。
“‘叶宅’,”于筱婼念着牌匾上的字,“叶家人是吗。”
她们自然是进不去的,那是别人家的宅邸,她们只是从门前经过。
“前面那个是‘柳宅’,”于筱婼道,反正四下无人,她就不称于商音为夫人了,“阁主,为什么他们要把屋子紧紧地围在一起?”
“许是方便相互照应、团结一心吧。”
于筱婼好奇地四处看着,正走过柳宅,忽见宅门打开,迎面走来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看打扮,应该是家仆。
他急匆匆地走过,好像都没看见于商音她们,嘴里还说着:“又病了又病了,又得找大夫……”
于筱婼回头看着他渐行渐远,心想不知柳家谁人生病了,看情况还不是突然发病的,是个常病。
“看什么呢筱婼?”于商音回头问徒弟。
于商音在她前面,她已经落下一大截了。
“没什么、就来!”
于筱婼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跟上了阁主。
谷石藤和萧雾回到无灯巷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萧雾已经可以出门行走了。他们刚回来时,叶海棠冲上去想抱萧雾,被谷石藤拦下。叶海棠眯起眼睛狐疑地看着谷石藤,但他说明萧雾伤势后,叶海棠立马担心起来,问她现在伤势如何。
总之现在萧雾已经可以和叶海棠一起上街采备了。
“天冷了,该买的要提前买了,”叶海棠看着她罗列的清单,忽然看到几行陌生又眼熟的字迹,说道,“这谁写的啊?‘玉冰烧’、‘长乐烧’……哈!准是梁上君那个鬼偷偷帮阿元写上的!嘴又馋了想喝酒啊,我看他们是又欠揍了!”
“天冷了喝点酒暖暖身也好啊。”萧雾道。
“嗯……那也行,就买一壶。不,一壶还是太少,一口就让阿元干完了,还是三壶吧。”
叶海棠转身对远远的跟在后面的人喊道:“喂!那个偷偷在别人清单上乱写的人!”
自然不是别人,正是梁上君了。
“等下你帮忙拿酒啊!”她接着喊道。
梁上君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样,眨了眨眼,火速跑过来,凑在叶海棠身后,说:“你刚说什么?拿什么?你再说一次,喂,再说一次再说一次!拿什么?”
叶海棠翻他一个白眼,径直走到酒庐买了三壶长乐烧,回头朝梁上君抬了抬下巴,一副“我敢买,你敢不敢接啊”的神情。
梁上君拎起绑住三个酒壶的绳子拿了过来,将身体靠向叶海棠,对她斜嘴一笑,说:“你知道阿元说什么吗,他说别人求你没有,我求你一定有用。”
叶海棠戳了戳他脸蛋,说:“才不是你求啊,是小雾说天冷了喝酒暖身我才买的!”
梁上君“嘁”了一声,但脸上笑容仍在,他回头朝萧雾点点头示意“谢了”,然后拿过二人手里包裹,说道:“基本都买完了,那这些我先拿回去,你们慢慢走回来。”
叶海棠点点头:“去吧去吧。”
萧雾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打闹,嘴角不禁浮出微笑。
暮色四合,街市华灯初上,酒肆勾栏旌旗飘动,贩夫走卒的吆喝与戏台书楼的乐声齐响,人声鼎沸的看客与缓缓驶过的马车同行。
有一家卖点心的店铺外贴着这样一幅对联: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
车水马龙,烟火繁华,正是这般温暖热闹的市井之相。
叶海棠挽着萧雾的手,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这景象,似乎有些醉了。
“应该让大家都上街来看看。”叶海棠说。
萧雾点点头,她感觉到叶海棠的手挽得更紧了。
“小雾你看那家点心铺,人特别多!听说今日是店家女儿生辰,他们的点心便宜卖呢。”
“是吗,真好呢……”
“是啊,”叶海棠点点头,“真好呢……”
为了庆祝女儿的生辰、为了把这份喜悦分享给其他人而弄的活动吗,真的很好啊。两人一时有些羡慕。
“嘿,我们去抢吧?”叶海棠问。
“嗯。”她点头答应道。
不过她们去的晚了,在人群中你挤我我挤你,最后只抢到了七块。其实拿到第六块的时候就已经可以了,毕竟无灯巷也就六个人,刚好够分,不过萧雾顺手多捎了一块。
“战绩不错,”叶海棠看上去乐滋滋的,“再买几碗糖水带回去吧。”
萧雾问道:“海棠姐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
叶海棠抿嘴一笑,说道:“你猜。”
“我猜不到啦。”
“其实啊……”
叶海棠做出神秘的样子,可是又不知怎么的神情渐渐落寞下来。
“怎么了?”萧雾不知道为什么海棠姐从开心到落寞变化这么大,有点担心地问道。
叶海棠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说:“之前你和谷石藤不是一直待在白云山吗,好几日没回,我们有些担心,不过谷石藤及时托白鹤带信过来说明情况,我们也就放心了。”
萧雾点头,这个谷石藤在返程中也跟她说过。
“我们无灯巷的人都是孤身一人,没有家,无灯巷就是家,谁生病了受伤了,互相照看。”
萧雾想了想梁上君和他家人的情况,确实,即便有家,但也已经回不去了。
叶海棠接着说道,一边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着:“小雾你不在的时候,不是天气转凉吗,我小小的感了下风寒。”
“啊,没事吧?”
“放心放心,已经好了,梁上君帮我去药铺抓了药,还帮我煎好呢。当时他很少见地、一脸正经地跟我说,要不以后就由他一直陪着我,我生病了就由他照顾我。”
叶海棠一边说着,一边微笑着,萧雾想这微笑中是有七分幸福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或许是灯火在她脸上洒下鹅黄的光的缘故,她的笑中却有三分怅惘。
“那不是很好吗?”萧雾问。
穿过闹市就是溪流,走上石桥,叶海棠望着岸边垂柳久久伫立。
不知过了多久,叶海棠缓缓念道:“……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这个福分。”
柳家有人病了,病的人叫柳奕安,柳家大少爷。
他四肢发冷,嘴唇发白,面无血色,躺在床上好似一座横尸,两眼空洞,怔怔望着上方。他病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夫来看过他的病,每一次喝完药,柳奕安的情况都会有些好转,可是没过多久又病了,嘴里念着“阿芙……阿芙……”,那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而且对他们这里的人来说,这还不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
那是叶家最不愿意提起的人,三小姐叶可芙,是每家每户的奶妈教训女儿的时候会提起的人,说,不学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不背《女诫》、《女论语》,只知道学人家戏里唱的谈情说爱,你以后就是程乡叶家三小姐,□□、暗娼,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章台美人!
女人们虽然这么说,却挡不住男人们喜欢叶可芙。要说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她长得是程乡最出挑、最秀色可餐的。
叶可芙十五岁时,人们大概就可以想象出她日后妩媚风姿了,两弯娟秀小山眉,一对含情脉脉的明眸顾盼生辉,小鼻子樱桃嘴,弓弯纤小,腰支轻亚。
如果她乖乖独坐闺房,她会是人们艳羡的美人。偏巧她不可能被乖乖关在宅里。
她爱出去玩,和女伴一起玩,也和男伴一起玩,人们走在东街都可以听见西街她那银铃般的笑声,最刺耳的是,她的声音还是混杂在一群男声中的。
不单在父辈眼里,在很多人眼里,女孩子家这般胡闹是要天打雷劈的,是不守女德的。他们不敢和叶父直说,就暗地里议论,你说我说,渐渐以讹传讹,变成了些难听的谣言。传到叶父耳里时,已经到了对他这个谨遵儒礼的人而言绝对无法忍受的程度。
不过叶父本来就对几个女儿没有什么指望和寄托,他一直认为只有儿子读书考取功名才是让家族兴旺的唯一途径。如若三女儿自甘堕落,他大不了不认这个女儿就是。
叶父仍旧没去管他的女儿,就像往常一样,不管不顾。出了这样的谣言后,他对儿子们的投入更多了。
女孩到了十七岁的年纪,总会遇上一个让她心动的少年,让叶可芙心动的就是柳奕安。
柳奕安此刻嘴里念叨的也正是叶可芙。
柳家不同意他们二人在一起,实际上,没有人希望自己家的人跟叶可芙在一起,她名声太臭了,尽管这个臭名声完全是拜他们在茶余饭后的议论所赐。
就像戏里唱的那样,他们私奔了,然后被抓了回来,柳奕安被迫与柳父指定的人成亲,而叶可芙,她的下场却惨的多。
这件事传遍了县乡,叶父因这个放荡的女儿蒙上极大耻辱,官场上见人都不敢抬头,原本与叶家二小姐订亲的亲家取消了婚约,大小姐在夫家屡受欺负,与叶家的交好的一些朋友也处处回避他们。
叶父每回到家里,看见叶可芙便唉声叹气,说他怎么会有她这么个女儿。叶母对此事闭口不谈,只默默哭泣。大哥二哥骂她、大姐二姐对她冷眼相待。
家已经不像家了。
有一次,她偶然听到屋中叶父叹道,要是她走失了,那该多好。
两道泪水流过叶可芙的面颊。
她心肠柔软,却又性子刚烈。她一咬牙一狠心,冲出家门去往远方。
很多年,没人再见到她,不知她身在何处,是生是死。有人说她进了青楼成了头牌,有人说她去给山贼做压寨夫人,有人说是给贪官做小妾,也有人说她患了花柳病死了,如此云云,但没人知道她到底如何。他们不关心,只想看热闹。
柳奕安又在念着叶可芙,他妻子吴恪妍本来是进屋给他送饭来,听到他阿芙阿芙地叫,气得满脸发青,转身就走,饭都没给他留下。她照顾他这么多年,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可他梦里永远只念那个女人的名字,心里从没有过她。
有人悄悄跟吴恪妍说,柳大少爷是犯了相思病,让他见情人一面就好了。
吴恪妍恨恨地说,哪有那么容易就好,不断了情丝他是不会死心的。
她跟柳奕安说,叶可芙已经死了。她确实听到过这种传闻,就当它是真的吧。
柳奕安不信,仍旧念着她。
吴恪妍说,非要亲眼见她一眼?
柳奕安气息微弱,沙哑地说,要见……
好。
她吴恪妍就去把叶可芙找出来。
回到无灯巷后,叶海棠叫大家出来和糖水,一个白衣少年窜出来,问:“有我的份吗?”
叶海棠一惊,笑问道:“白鹤?!你小子怎么跑来了?”
“我……”白鹤看了眼叶海棠身后的萧雾,说,“顺道过来玩呗。”
梁上君用手肘勾住白鹤脖子,另一只手抵住手肘,锁住了白鹤喉咙,他说道:“白家少爷来我们这里蹭什么饭啊,赢过我再给你糖水喝!”
“梁上君,你怎么对你师父说话的啊!”叶海棠笑道。
“对啊,梁上君,别忘了白鹤可是你师父啊。”大家笑道。
叶海棠发糖水时,梁上君和白鹤已经在桌子旁坐好了,阿叔去叫陆元过来,谷石藤是在萧雾说了几次后才懒洋洋地爬起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走过来。
“哟,”谷石藤也没料到白鹤会在这里,“你怎么来了?”
“顺道来玩,顺道来玩。”白鹤答道,又看了萧雾一眼。
谷石藤疑惑地看了看萧雾,萧雾摆摆手,似乎是说不用管这个,又指了指糖水,像是说快点喝吧。
“啊。”叶海棠打开点心盒,有点尴尬。
“怎么了,”梁上君看了看,问,“一二三……刚好七块啊,够分啊,你们不会其实知道白鹤要来吧?”
“不是这个问题,喝完甜的肯定不想再吃甜的啊,可是这里有三块甜的。”
白鹤一看,还真是。
“薄饼卷炸虾、马蹄糕、煎堆、红豆糕、咸薄撑、芋头糕、菜头粿,”白鹤说道,“煎堆还好,马蹄糕和红豆糕是真的甜。”
梁上君笑话她:“而且每种口味只有一块。海棠你是怎么买的啊……”
“只能委屈三人吃甜的咯,”叶海棠摊手说道,“白鹤是客人,你先选。”
“真的?”白鹤两眼放光,开心地说道。
“喂喂喂,不能这样吧!”梁上君大叫不公平。
但是白鹤眼疾手快的,一下就拿走了最好吃的薄饼卷炸虾塞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嘿你小子——”
谷石藤似乎没什么兴趣,但知道自己避免不了被逼迫着吃点心的命运,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说了句:“给我留块不甜的啊。”
“小雾,大病初愈,你先。”叶海棠道。
“那……谢谢了。”
萧雾想着甜的都是她拿的,海棠姐刚刚却没说穿,有点不好意思,就拿了煎堆。
“阿叔,你呢?”
“你们吃吧,我就不了。”
“不行,说好了一人一块的。”白鹤道。
“谁是客人谁是主人啊。”梁上君撸起袖子去揉白鹤太阳穴,疼得白鹤直叫“徒弟谋杀师父啦”。
“要不阿叔你吃芋头糕吧,你吃太咸太甜都不太好。”叶海棠说着,给阿叔拿去了芋头糕。
“也行。”
叶海棠回来时发现咸薄撑不见了,再回头一看,陆元不知什么时候拿走了咸薄撑,已经吃下肚了。
“阿元!”叶海棠无奈地叫道,可是陆元已经回房间去了。
剩下一个马蹄糕、菜头粿和红豆糕,其中只有菜头粿是咸的。
梁上君和叶海棠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伸出手——
抢菜头粿!
二人一番扭打,最终不会武功的还是输给了会武功的。
胜利的梁上君拿着菜头粿得意地看着叶海棠,她看着红豆糕和马蹄糕闷闷不乐,嘀咕道:“……还说什么下半生一直陪我,一块点心都不让我。”
梁上君一愣,他们平常就一直互相开玩笑,抢东西这样的打闹也常有,他以为刚刚只是寻常瞎闹罢了。
“……我、我还没吃,你要是真的想吃的话,这个给你。”梁上君说道,语气不似之前那般捣蛋,认真了很多。
叶海棠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点心,拿起红豆糕,说:“算了,把最甜的那个给谷石藤!”
“噗!”两人对视半晌,同时笑出了声,刚刚好像有点紧张的气氛又缓和了下来。
不过拿到大家抢剩的马蹄糕的谷石藤比较郁闷。
他看着马蹄糕,疑惑道:“咦?这不是最甜的那个吗?”
萧雾见他盯着马蹄糕迟迟动不了嘴,且刚刚他也说过要大家留块不甜的给他,不知是不是他不爱吃甜的。
“我这个还没吃,要不我们换一下?”萧雾问他。
谷石藤看了看萧雾手里的煎堆,犹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
萧雾被他盯着看得久了,有些局促起来,面上不自觉发烫。
“不了,”谷石藤摇了摇头,捏起马蹄糕放入嘴中,一边嚼着一边说,“果然好甜啊……”
虽然不喜欢,但他还是嚼巴嚼巴把马蹄糕吃掉了。
“喂。”
萧雾刚转身,谷石藤叫住她。
“怎么了?”
“你有没有什么事没告诉我?”谷石藤盯着她问道。
萧雾背上一懔,心道为什么他这么厉害,一边说:“没有啊……”
谷石藤眉峰微蹙,半信半疑地沉默着。萧雾感觉他沉默的这片刻真的是有史以她来经历过的最长的一段时间。她不想告诉他的,白鹤也很配合没有说,但是如果真的瞒不下去的话果然最后还是得说吧。
许久,谷石藤说道:“算了没事。”
萧雾转过身去,暗自长舒一口气。
月色如霜,在青砖黛瓦上投下清冷光辉。
美人如玉,在沉沉夜色中好似煜煜生辉的夜明珠。
戏里唱的是才子佳人,曾经她也喜欢过这么一个才子,但是就好像戏永远是一波三折一样,她的这一出,可能是个悲剧。
“红豆糕……”她手里把玩着红豆糕,叹道。
之前听说红豆又叫相思豆,种子有剧毒,以前她还疑惑为什么大家吃红豆都没事,后来接触了毒物才知道,有毒的那个叫相思子,颜色鲜红,但不是红豆,人可以吃的红豆颜色偏暗红。两种豆模样极其相似,有人搞混也难怪。
“少见喔,”梁上君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说道,“你居然会爬上屋顶来,是今夜月亮好看啊还是你知道我喜欢坐在屋顶上,特意上来等我的啊?”
叶海棠用胳膊肘推了推他,让他别闹。
方才梁上君看她对着红豆糕发呆许久,眼神中含着几许落寞,才跳上屋顶来陪她。
这几天,他和她虽然相处方式和平常并无大异,但是她好像在回避些什么。
之前她生病时,他一紧张,说了要一直陪着她的话,不知道是不是给她压力了。
“要是不想吃,可以不吃。”他微笑着看着她,握住她的手,取下红豆糕,放到嘴里。
“喂等等!”叶海棠忽然紧张起来,“我刚刚碰了很多毒的,你抓了我的手就不能吃东西啊!”
梁上君却不为所动,仍旧从容地嚼着红豆糕。
她看到他喉结上下一动。已经吞下去了吗……
看着她担心自己的神情,梁上君得意地说道:“你会不洗手就拿食物吗?就算会,真的中毒了我们不还有神医吗。”
叶海棠打了他一拳,说:“没开玩笑!我刚刚看药瓶太乱了想整理一下,又不知道红豆糕该放哪,放衣服里太脏,其他地方也不安全,所以左手拿红豆糕右手整理毒药,可是回过神来时,红豆糕却在右手上。就是因为它现在已经不能吃了我才在这里看着它郁闷嘛。”
梁上君好像突然被呛到一样,咳嗽着:“原、原来是这样吗?!”
“略,”叶海棠吐了吐舌,说道,“骗你的,看你那得意的样子太讨厌了,想欺负你一下。”
梁上君无奈地点点头,微微一笑。
“就算有毒也没关系。”他说。
“就算有毒你也会吃下去?”她问。
“会。”他回答她。
夜色似水温柔,涤荡在两人心田中,沉默着,就这么让时光静静流淌,感受互相陪伴的感觉。
许久,梁上君说:“我之前说的话,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叶海棠一愣,心想也是,点了点头。
她问:“呐,梁上君,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老了,什么东西会让你坚持留下来陪我?”
“那首先我得留下来陪你,才有可能陪你到老啊。不过你真要问什么东西的话,”梁上君沉思了一会,答道,“那大概是因为你还没毒死我吧。”
“啊?”
“是啊你想啊,首先我得活着,我要保证我确实好好活着,你还得保证你不会一生气把我毒死,只有这些条件都满足我才可能一直陪着你对吧?”
这个回答让叶海棠又气恼又好笑,抡起拳头猛打他。梁上君一边作防卫姿势一边任由她打,一边说:“你看你,明明是你问的,我说实话你还打我。”
“谁让你说实话了!”
夜幕下二人又似往常般嬉笑怒骂。
夜色似流水荡漾,秋夜的风微凉,吹得人心中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