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各路人马,将临此山 ...


  •   一直以来,老庄主于世是这么告诉于之昭的。
      他是背负着重大使命出生的,是为了落月山庄、为了整个于氏一族而生的,往后他的每一个抉择、每一句话,都将左右全族的利益,为此,他必须接受这为他量身打造的、最严酷的训练,他必须在头脑、身体与意志等等方面都达到最优秀的水准,才能担当得起这个位子。
      于言亭作为侍卫,自小陪在少庄主身边,但老庄主不许他陪少庄主进那个房间,也就无法得知老庄主对于之昭的秘密训练究竟是什么。
      他只知道,每一次于之昭走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好看,有时身上还有伤,皮开肉绽的,不忍直视。尽管如此,于之昭从来没有低着头走出来过,脸色再怎么难看,他都是昂着头的,好像憋着一股气。
      于言亭比于之昭只大七岁,他不知道于之昭遭受了什么,更无法想象于之昭是怎么承受下来的。别说这种残酷的训练了,替整个族人而活这种又大又摸不着的东西附加到一个还不及桌子高的小孩身上,就像是千斤鼎,成年人说不定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小孩更是直接崩溃了吧。
      事实是,于之昭他扛住了。
      至于扛得辛不辛苦,自不自由,于言亭就无从得知了。

      白云山深处,有一帘泉,泉水自长磐石倾泻而下,如同一袭透明的水帘,水声繁会,如迭奏笙簧,林木蓊郁,怪石迭出,岩下又有飞泉奔赴,似百鸟齐飞,冲向水下捕食,遂汇聚于溪流间。
      走到这帘泉,也就里蒲涧寺不远了。从蒲涧寺往东行数里,可以看见一座白墙黑瓦的庭院,掩映于木叶之间,那是白云山别院。
      别院里,一间僻静的书房,房门敞开着,缓风吹进屋里,格外舒服。少庄主在数日前住进了这里,为那即将于白云山蒲涧寺举行的比武大会做准备。
      “少庄主,”于言亭敲了敲门,看向坐在书台边的少庄主,询问道,“你找我?”
      年轻男子的声音自书台传来,萦绕在房间里,平稳从容:“请四叔……”于之昭轻笑两声,怪自己失言,接着说道:“请于处逢来一趟。”
      越长大,越难看到少庄主脸上的表情,越发不知道少庄主究竟在思索什么,又是何心情。
      “是。”于言亭答道,转身退下,去寻于处逢。他是少庄主的四叔,这座新建成的白云山别院的主事,同时也是此次比武大会各项事宜的筹措人。

      于处逢不是一个高个子,额头上三道横纹,面部皮肤已经松弛,还有老人斑,眉毛疏淡,几乎看不见了,和年轻力壮的侄子于之昭站在一起,他给人的感觉甚至可能不抬起眼。但是,任何人和于处逢聊天都不太有生疏的感觉,他平常爱笑爱讲话,平易近人,工作时,则是踏实仔细的做派,他经手的事,极少有纰漏,是以于之昭请他来主事。
      这是少庄主的命令,也是侄子的请求。
      “比武大会的与会者已出发前往白云山,距离不同,各自的行程有不同。已经到的陈行简一家,已经歇息下了。”
      于之昭抬了抬手,示意此事他了解了,刚刚就是他与四叔一起接待陈行简的,不过存放行李及具体事宜是四叔负责的。
      于处逢看了眼似乎在想事情的侄子,桌上还摆着许多文案,他要处理的事情,不会比自己更少。
      他暗暗叹了口气,为了减少侄子的负担,他的汇报还是再简洁明要一点为好。
      于处逢接着说道:“算日子,白家也快来了,最迟明日上午可到。萧家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时间到。吴中要集合一些江湖三教九流,多数不喜守规矩,不一定什么时候来。黄老他们带着孙子孙女来的,可能也要晚一点。还有那位,会最后一天来。”
      于之昭闭眼按了按睛明穴,应是感到眼睛酸疼了,他一边按揉穴位,一边说:“崁云楼负责采买的人呢?”
      “已经在赶往别院的路上了。平时崁云楼的那群孩子是怎么服侍山庄的,几日后就怎么招待来客,衣食住行,不会差的。”
      “只是各家口味不一样,萧家靠山临海,通常是山珍海味吃得多,陈家一家子读书人,虽然下海经商赚的挺多,吃饭仍喜欢吃清贫的感觉。还有……”
      “昭儿放心,这些,崁云楼的孩子们都考虑到了。”
      “……是吗,那就好。四叔呢,身体怎么样?不单单主事,到时还要做司仪,要注意休息啊。”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于处逢无奈地笑道,现在到底谁看上去更累啊。
      “还有……”于之昭还想确认些事情,刚说两个字,就被于处逢制止。
      四叔说道:“比武大会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你是信我才交给我的对吧,那就不必再担心了。你现在要想的事情,可远不止比武大会的筹办这么简单。”
      没错,四叔说的没错,别忘了他召开比武大会的目的是什么。
      “嗯,”于之昭点点头,“摩诘殿那边呢?”
      “哎呀,净信大师不肯让我进去啊,”于处逢苦着脸,他右手握拳,左手为掌,双手苦恼地捶捣着,“这寺庙年深日久,前段时间又刚下完雨,木头潮了,我真的怕到时候出什么事,可是净信大师说他们会定期维护,不必担心。唉……到时候比武可是要在摩诘殿里面进行的呀。”
      “四叔放心,净信大师既然都这么说了,就是没有问题。”
      “嗯……那也行。”
      咚咚。
      有人敲门,是一名小僧。
      “方丈说,请于施主去一趟。”
      “我?”于之昭问道。
      小僧缓缓地点头:“正是,施主请。”
      于之昭与于处逢对视一眼,说道:“那好,我也正好顺便再替四叔问问这件事。小师傅,劳烦你了。”

      沿着石阶一步步走上山去,渐渐可以看见隐于深山中的寺庙。蒲涧寺临着飞泉,依靠山势,大悲阁、蒲涧阁、转轮藏阁,层层向上,直到那最高处,便是摩诘殿。
      站在摩诘殿前的空地上,转身望着远处的群山秀水,不禁心旷神怡。
      “好景致啊。”于之昭轻叹道。
      “这块清净之地,多年来无人打扰了,”耄耋老者的声音传来,他是这寺庙的方丈,净信大师,“景致当然好。”
      净信国字脸,中等身材,因为年纪过大,脸上的皱纹已经在减少,相比其自己的几个古稀之年的徒弟,净信看上去反而好像更年轻。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返老还童呢。不过净信的声音仍旧沙哑十分,他曾毫不忌讳地、像寻常玩笑一样地说道,这沙哑的嗓子,是年少还没出家时,土烟抽太多,把嗓子抽坏了的缘故。此后净信一生斋戒,并无重大疾病,身体也一直健朗。
      “大师,”于之昭见净信竟然亲自来迎,慌忙行礼,“大师之恩,晚生、必定报答。”
      净信扶他起来,笑道:“不过是借摩诘殿给你,算什么恩?哈哈哈哈。”
      “不敢!晚生失言了。只是,大师借摩诘殿给外人已是破例,于晚生而言,这是大恩。”
      “嗯……嗯!”净信虽然笑着答应了,但年将过百的老人又如何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心思,看破不说破而已,“借摩诘殿给你可以,贫僧可没说过让你动它啊。让那位施主放弃吧。”
      那位施主……说的是四叔吧。
      “既然大师说了,那是自然的。”
      “还有你身后这位小施主,”净信看了看于之昭身后四名侍卫,目光落在年纪最小的于言西身上,“年少好动,朝气蓬勃,挺好,只是……”
      于言西原本默默地跟在少庄主和三个哥哥身后,不曾想过会被人注意到,心下不禁一懔。
      于之昭的呼吸也停顿了那么一刻,心弦颤了那么一下。
      “大师请讲。”
      话出口时,于之昭又恢复了一贯的平稳从容。
      净信看着这些个年轻人,一举一动,表情的每一个变化,净揽入眼底。净信微笑道:“……只是切忌急躁,到处乱窜,勿要伤了自己。这寺庙虽然经历的风吹雨打多了,可是还坚固,不添乱,就没事。”
      “是。”

      回到书房后,言字辈四兄弟立于于之昭书台前,听候吩咐。大哥于言亭身子最高,站在四人中特别显眼,好似高山上一座亭台,真当得起他名字中的“亭”字。二哥于言生,虽然叫“言生”,但这个“生”不是“生机”而是“生疏”,他的话着实不多,给人不易亲近的感觉。三弟于言桃,性情最真,笑便笑,愁便愁,他的喜怒哀乐光看表情就看得出来。小弟于言西,年纪最小,做事都是别人说什么他做什么,乖乖听令便是。
      “言西,”于之昭对刚刚被净信目光扫过的于言西说,“担心过多,畏手畏脚,反而会令人起疑。大师的话,你不必顾虑,仍是按我说的做就行。”
      “要是被抓到了……会不会坏了少庄主的计划?”于言西犹豫着,问道。
      于之昭挑眉,淡笑着,说:“你是轻功最好的,不会坏事。如果真的败露了,我来收拾。”
      听少庄主这么说,于言西有了些底气,他点头答道,“是”,心想,必不能辜负少庄主信任。
      “阿桃是怎么了,看上去不高兴?”于之昭从今早就看于言桃低头走路,时而愁眉苦脸,时而一肚子闷气。
      “啊……少庄主费心了,有些不舒服。”
      于言亭瞥了眼三弟阿桃,二哥于言生也瞪了他一眼。于言亭叹了口气,说道:“比武大会将近,我们昨天突然来了兴致,也想互相切磋着玩,阿桃一直输,甚至输给了言西,到现在还一直不服。”
      “原来如此,比武大会时可不能被情绪困扰,不能感情用事。”于之昭淡淡地说,相比刚刚对于言西说话时的语气,这次要冷硬一些。
      于言亭有些犹疑,他不明白为什么少庄主对三弟和四弟的态度有点微妙的差别,这不是让阿桃更加郁闷吗。回头一看,于言亭果然脸色更不好了。还有让于言西去做的那件事,之前他就有些不明白,这件事虽然的确需要轻功好,可是落月山庄轻功好手大有人在,为什么一定得是经验尚不足的于言西去做呢。
      于言亭没有把这些问题问出来,因为他觉得,也许少庄主自有他的道理。
      这时,于言生的声音打破沉默,他问于之昭:“这几日,我听到有人在议论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参加比武大会的有萧家庄,他们算是所有来客中分量最重的。有人说,前段时间被逐出山庄的叛徒萧雾,是萧家庄的人。”
      “啊?!不会吧?!”于言桃惊讶道,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刚刚郁闷的情绪一下被惊讶盖过去,旁人真的是完全看不出来他刚刚还郁闷过。
      “说实话,萧家人多,她是萧家的一个什么旁支的也不奇怪,”于言生说,“但万一她是本家的……”
      “应该不会,”于言亭思索着,说,“如果是本家的,失踪多年,怎么就没想着找过?萧武彰这一呼百应的地位,一句话可以让所有人来帮忙,应该不难找啊,怎么会不找呢?”
      “这件事——”于之昭突然说道,身子稍微离开椅面,像是想要站起来但又立马忍住的样子。于言亭不禁心下又叹,少庄主一直如此收敛隐忍,喜怒不形于色,不让人看出他心中所想,但终于还是有让他较难克制情绪的人存在啊。
      “——这件事,暂且搁置一旁,不多讨论,”于之昭慢慢坐回椅子上,说道,“毕竟与计划没有关联,不管也无所谓。行了,今天先这样吧。”
      “是。”四人应道。

      转轮藏阁是蒲涧寺的藏经阁,阁楼共两层,中心挑空处连接着屋顶与地面的是一座高约十九尺,直径十五尺的转轮,无数经卷就存放在这转轮上。转轮有十九层,每一层都可以独立转动,弟子们站在一楼二楼都可取放经卷。
      净信站在转轮藏阁二楼,身边跟着两个小僧。净信看着转轮藏阁里弟子们在小徒弟的带领下,例行经卷整理事宜,不知不觉发起了呆。
      他三个徒弟,脸上的皱纹都年复一年地增加着。最小的那个,也有花甲之龄了啊,不好好看还发现不了。净信欣慰地笑了笑,师父和徒弟,都老了啊。
      “方丈?”身边的小僧问道。
      “怎么了?”
      “方丈发呆好一阵了。”
      “哈哈,站着也能打坐,你不知道吗?”
      世人都道净信大师清远绝尘,修为极高,哪知这位方丈虽然容易给人一种寡言少语的高僧的感觉,实际上常开玩笑,可能更像个老顽童的样子。
      “真的?”方丈都这么说,小僧自然信了。
      净信摇摇头,笑而不语。
      “方丈,弟子有一事不明,可以问吗?”
      “可以,你问吧。”
      “敢问刚刚方丈对那位施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勿要伤了自己’什么的,还提到了摩诘殿什么的。”
      “方丈莫不是在提防于之昭、不是、于施主,”另一小僧问,“怕他损坏房梁、使摩诘殿坍塌……”
      提问的小僧就是想说这个意思,他点点头,说道:“依照落月山庄从前的行径来看,怕他们是想借事故之名,趁机铲除江湖中的异己势力。”
      净信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们两个啊……那老身最初又为什么答应借他摩诘殿呢?”
      “这……弟子不知。”
      两个小僧连忙低头,时不时抬眼看方丈是不是生他们的气了。
      净信无奈地笑了笑。罢了罢了,这两小子是真的不知道。
      老人摆了摆手,遣他们退下,两个小僧心里只苦叫不好,说错话惹方丈生气了,只能乖乖退下了。

      日渐西斜,整理经卷的弟子们陆续去离开,留在转轮藏阁二楼的耄耋老者缓步走到阁楼窗前,透过窗格,看着余晖洒下山林,屋顶泛着光辉的寺庙之景,不经想起半年前,于之昭在寺庙门口一跪便跪了十三天时,他也是这般站在大悲阁里,透过窗棂看着那个年轻人。
      有谁能够不吃不喝,一动不动跪十三天?
      的确是有的,但是蒲涧寺之外,他还真没见过。
      那时净信并不是被于之昭的毅力所打动,只是看他终于体力耗尽,晕倒在地上,所以命弟子抬他进来,把他救活而已。
      转眼半年啊,净信看了看那葱郁的树叶,岭南看不到四季荣枯之景,只能凭冷暖来感知时节交替,光阴流转。不觉间,又是凉秋。
      这半年里,于之昭越发像一个僧人,比寺里的弟子还像一个僧人,严于律己,谨言慎行,不悲不喜。可是他看得出来,于之昭看似心静,实则心不净。确实,他的处变不惊,异于常人,可他放不下的东西太多,并且根本没有要放下的意思。也因此,这半年来净信对于之昭的态度其实并没有多少改变。
      果然,最终,于之昭还是执念太深了,而他并不喜欢执念过深的人。
      净信看着窗外,楼下行走过的弟子,有的在扫地,有的在挑水,有的匆匆拂袖走过,不知道是要去做些什么。自己这些弟子们,真得能达到心无尘埃的,又有几人呢?除了智云他们三人,其他的,都还欠缺火候呢吧。
      净信这一生都在这深山里,青灯古佛,抄诵经文,参悟佛理,教化弟子,如今渐入臻境,倒比以前放得开了,抛掉方丈的架子,乐与弟子说笑。如何点悟一个人,并非是根据佛理,而是根据这个人而定的。众生太多,他没办法一一点化,但是,点化身边这些人,这是他一生要做的事,是他一生的修行。
      在这山水之间的蒲涧寺里,在这样的修行中,就这样圆寂,是他最大的愿望。
      可是为什么偏偏于之昭要来呢,而且是带着那复杂而深刻的执念来的。弟子们也许看不出来,可他一看就明白了,这个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明白了,就隐约有些不忍。对这个年轻人来说,这一切未免太过沉重,不是他该承担的。
      而于之昭,偏要去扛。
      点不透他,净信也没办法。可是净信不忍,执念太深的人,不单会伤到自己,还有可能,剑走偏锋,步入疯魔之境地。
      唉,他不忍看到这个在寺前跪了十三天的人,会有走到此等地步的一天。
      说是借摩诘殿给他办什么比武大会,可他到底拿来做什么,净信完全不知道。
      哈哈,真是一招险棋啊。

      行了三日,萧家的马车队已经快到白云山了,萧雾是直到这时才得知,比武大会的组织者,竟是于之昭。
      “我没说过吗,”萧贤立回想着,好像真的没有这段记忆,“可能真的没说过,抱歉,真的是抱歉!”
      可是即便他道歉又能怎么样呢,萧雾原本以为比武大会是萧家庄举办的,没有多想,就答应了,这个时候也不好拒绝啊。
      “不不,”萧雾不好意思让人家一个萧家庄的三当家跟自己弯腰道歉,忙说,“不要紧不要紧,只是、到时……”
      可恶啊,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到底为什么她突然间就要去见落月山庄的人啊。
      “少庄主会来吗?”以防万一,她还是问一问先……
      “这是自然啊。”萧贤立很快答道,他不想再有什么漏了忘了导致没能传达到的,惹得这位神医生气。
      然而萧雾这边听到回答后却更加困扰了。是嘛,于之昭肯定会来啊。到时要是碰面了,她该怎么办,他又会这么做?
      不知道,她不知道,她现在的脑子里与其说是一片混乱,不如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
      她不是那种恩必报、债必偿的人,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血刃仇人在她看来不算什么明智的做法,是以即便她亲眼看见于之昭杀了于商音,也无法替于商音,亦或是替天行道,去拿起长刀找他报仇。她的目的是知道真相,她想弄清楚迫使于之昭杀于商音的原因是什么,所以她为此正在想办法查与之相关的水幕。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要见于之昭?虽然她不是那种敢去报仇的人,可有一点她是再清楚不过:她与于之昭,是绝对对立的。除非能得知于商音之死的原委,否则她绝对不愿再见到他。
      接着,萧雾突然又想到一点,更加深了她不能见落月山庄的人的想法,那就是,在山庄人的认知中,她应该是个忘恩弑主的叛徒,现在必定是全庄上下对她嗤之以鼻或恨之入骨吧。这个罪名,还是于之昭给予她的。
      “神医是与落月山庄有什么过结吗?”萧贤立问道。
      “不……”
      对了,萧雾想到,他们只知道自己姓萧,还不知道自己全名萧雾,所以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曾是落月山庄的人吧。如果知道了,那事情估计会变得更复杂,算了算了,就这样瞒过去吧。
      她说道:“有个请求,还希望三当家答允。就是、想到落月山庄可能会有点心情不舒服,所以到时请务必让我跟在队伍最后面,比武时也尽量待在屋里,能不见到他们最好。”
      “哦,这个理解,好办。”萧贤立只当她是厌恶落月山庄的众人中的一个,不做多想。
      等车队停下来休息,萧贤立去找其他人,马车里只剩下她和谷石藤两人时,似乎一直睡着的谷石藤忽然问道:“你不想见于之昭?”
      “你醒着的?”
      “嗯。”
      “对,不见。”她还点了点头,好像点了头的话就能说服他,同时也能说服自己。
      谷石藤看她神情,和往常并无区别,先前那件事,她是装作不知道,还是有什么别的用意?他不知道这女孩是怎么想的,不过目前来看,她心里只想着落月山庄的事,于是便也用那种和平常差不多的懒惰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你这么做不会有种输了的感觉吗?”
      “为什么输了?”
      “该回避的是你吗?不应该是他躲着你吗?”
      萧雾明白谷石藤的意思,可是这难道不是意气用事吗。仔细一想,如果意气用事,好像会引起更多麻烦。
      “细想的话,我其实是个外人吧,”她揪着马车的窗帘在手指间裹着玩,看谷石藤投来些许讶异和疑问的目光,她接着说道,“这比武大会是落月山庄的主场,萧家庄是来客,还有很多其他与会者,他们也各是一方势力。我,还有你,只不过是临时加入的边角料,不属于这边也不属于那边。
      “我虽然不知道于之昭弄这场比武意欲何为,但很显然,这会是江湖各方势力博弈的擂台,我们何必去添乱,徒增麻烦。”
      萧雾,她的存在很特殊,关于这一点,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了。她曾是落月山庄静音阁阁主于商音的首席弟子,“忘恩弑主”成为落月山庄的一大罪人,现在又作为萧家庄的医生参加大会。要说这块领域上,最排斥也是最具有与落月山庄抗衡的能力的,正是萧家庄。萧雾她岂非一下子成了夹缝中的人吗。
      她只希望能好好调查水幕,不想牵扯进无关的事情里。其他的她不考虑,单这个原因,就足够她不愿见于之昭的了。
      谷石藤着实没想到,萧雾原来想到了这一层吗。也罢,她说的确实没错。
      哎,等下,她说她是“不属于这边也不属于那边”……
      不不,萧贤立不是告诉她了吗,也就是说,她现在应该是心理认同上还没有接受自己是萧家的人这件事,所以才会自然而然地这么说的吧。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看上去确实是打算查水幕查到底了,虽然他不知道她到底能查到哪个地步,但一直查下去的话,那件事迟早是要查出来的吧。
      可是,只要阿叔不帮她的话,萧雾她能够查水幕的突破口,就只有自己了……
      不,还有,对于萧雾来说,其实还有突破口,只不过她自己还不知道就是了。
      水幕的杀手还会来杀萧雾,并且他还会帮她让她活下去,那她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机会接触水幕。以她的观察力和推演力,说不定、也许可能,发现真相真的不是那么远的事……
      寻山老人要杀萧雾,看上去并不急着,像是优哉游哉地猎人把玩着圈养的羔羊一样,根本不担心她会跑掉,哪怕是在已知这羔羊身边有自己在对抗着他的前提下,寻山老人也不慌不忙。
      谷石藤想不明白,这不是那个寻山老人的行事风格吧。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叛离十多年,不了解组织的事情,如果要弄明白,怕是还得回去找“熟人”问。
      想到这,他不禁忽然感到一阵颓废和绝望,特别想大叫一声来发泄胸中闷气——
      啊——
      不,他猛地大幅度摇着头,叫当然是不能叫,回去他也是绝对不想回去,一点都不想。
      “嗯?你摇头干什么?”有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的萧雾,仔细看着他,小心地问道。
      这个问题没法回答,那他就当做没听见吧。
      不过,他好像忽然能明白为什么萧雾不想见于之昭了……
      就和他不想见水幕一样。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