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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断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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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内无人,光影摇曳。
灯罩微微发着暗光。灯芯末端火星未尽,火光熹微。
苍海轩外的夜光照得楼内还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平时供人歇息的桌椅、记账的柜台、两侧的楼梯还有往上看去那一层层楼的围廊,都蒙上一层黑夜的影子。
谷石藤只能看见黑夜下安静的厅堂与阶梯,但他知道这栋楼里此时有将近四十多人,有的是苍海轩的人,有的是商旅,他们大都已熟睡,而有人还在四处走动。
回到苍海轩不过一须臾,可是大厅里已经看不到人影。
谷石藤蹲下来察看地面,指腹按压粗糙的石灰地面,手指微微用力便探知出来方才走过地面之人的虚实——
阻拦他们的大汉身盘功夫扎实,脚步沉重。一个主战,其余防守。
一个久攻不下就换另一个上,轮番上阵,萧雾基本被困在一个地方脱不了身。
再看墙面和桌椅的划痕——黑暗中极难察觉这些细小的划痕,但是他看得多了,竟也习惯了——大汉使用的武器是朴刀,短刀头长刀把,双手握而挥动,力道足,大开大合,留下的刀痕也深长而粗犷。
与之相反,另一处刀痕变化多端,速度快而刀痕短小密集,尖锐锋利——是萧雾,她用的是他送的子母刀,刀身极短,轻便灵活。
墙上或地板的刀痕多是朴刀所留,显然是持朴刀者扑了空,往后刀痕渐少,应该是朴刀与子母刀在空气中纠缠难分所致。
看来她尚且应付得了。
那些使用朴刀的人会是谁,镖师?有可能。亦或只是江湖上些许个不知名的武夫。
忽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刺痛他的视线,就好像金属表面的反光烙伤了眼睛一样,他不自觉地眨了下眼。
再细看,大厅柱子上有一道既不属于朴刀也不属于子母刀的划痕,细致精准,干净利落。
如果说朴刀是屠宰场里倾盆而出的污血,子母刀是蝙蝠群起而攻,那这另类别致的划痕则是山间一股风,时而熏风浑厚,时而冷风凛冽——是剑。
有谁持剑而来,停止了这场并不算公平的斗争,还带走了萧雾。
地上有一道重重的刀痕,像是人为泄愤所致,发泄着猎物被抢走的怨恨。
夜光好似漆黑透明的水,流动在空气中。
很快,泛着微光的金属表面透过水纹传来。
不单单是剑光,最重要的是那股针扎一般令人不适的气息。
四个人悄然出现,分立于他的四方。
白衣长剑,是落月山庄的人。
这四人尚可不管,但是一股杀气徘徊于身后,让他忽然间呼吸急促起来,体内血液上涌,仿佛可以感觉到全身每一根血脉的颤动。究竟在哪,那股杀气的主人?
久违的杀气了。
于言亭、于言生、于言桃、于言西,他们四兄弟是少庄主的带剑随侍,却不知少庄主此次视察到底目的何在。少庄主似乎需要确保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放在苍海轩,但又不加人看守。少庄主也许是想喝茶吃点心,可到茶楼又与少抛头露面的本意相违。刚刚贼人从苍海轩盗走宝物,少庄主又放他们跑了,且婉言谢绝了十多个好汉朋友的援手,急得朋友们一刀劈断了椅子。
而这一切,都是从收到那封来自朝野的信开始的。
现在他们明白了,少庄主只是不喜欢粗暴的解决方法。他拎走那个女贼,慢慢逼问,必能套出宝物情报。
而他们的任务,是抓住这自投罗网的盗贼。
眼前的男人蓬头垢面,头发几乎遮住眼睛,下巴上耷拉几根胡茬。他身上的黑麻布衣稍显宽大,不像是夜里行窃的人穿的。他整个人仿佛都是黑色的,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们四人侧身看着他,彼此距离不变,一步步围着他绕圈。他们静静打量这个人,猜测他擅长什么武功,会如何出手,可是宽大的衣服掩藏了所有答案。
那就只好先试探一番了。
于言亭是为长兄,自当由他发出第一击。他寻找破绽,却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人甚至手里连武器都没有。
长剑破空,那个人闪避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在他出手的瞬间做好了预判。于言亭也未停,顺势击出第二招、第三招。长剑如彗星划过,在墨色的大堂划出一道道剑光。
这个被包围在四人中心的人,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却毫发未损。
于言亭的剑有多快,这人的速度就有多快,还从来都不看剑,任凭长剑肆意攻向他,他也不眨一眼。于言亭不知道他在看哪,但他可以确定他不是靠眼睛来躲避攻击的,而是全身,仿佛此时此刻他已化作大厅里的空气,空气中任何异动都会传达给他。
于言西在一旁观战,不明其中深意,他见大哥久攻不下,不禁着急,撩起剑就上来。
“退下——”
可是太晚了。
那人身形一晃,闪过了于言西的剑,弹指间便出现在他面前,惊得他整个人僵直了半刻。尽管他立马反应过来,可惜破绽已露,胸口一闷,一股强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推向空中,身体像脱弦的箭一般“嘭”的砸到墙上。等他勉强爬起来时,手里的剑也不见了,转而握在那人手里。
从一开始那人就打算夺他的剑,这跟他是否露出破绽无关。在实力面前,你有没有破绽他都无所谓。
见那人徒手击飞小弟,手里还多了把剑,三个哥哥面面相觑。
怎么办?
三人对视两眼,互相点了点头,立马展开鹤翼阵包围此人,于言亭主攻,于言生和于言桃为副攻。
那人见他们竟绕着自己团团转,不禁笑出了声,扭了扭脖子,骨头“咔咔”的响声在静谧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脆。
“别吧……”他突然说道,就好像看见晚饭里有一道自己不喜欢吃的菜一样感觉困扰,“你们要是还想打的话会很麻烦的……”
“哼!热好身了么!束手就擒吧!”
谷石藤摇了摇头,他想对付的不是这三人,而是此时二楼围廊上正紧盯着自己的人。
那个人身上阴冷血腥的气息,他曾经也有。十几年市井烟火气熏陶浸染,他幸已不复当初。
那股杀气的主人,一直默默地看着。他们这些人,最擅长一件事——
蛰伏。
等待一击毙命的时机。
水幕的杀手一旦背叛组织,两个时辰内,人头落地。
可是有一个杀手,他脱离了水幕,并且活到了现在。
他就是地龙,刀伤木最后的弟子,刀伤木死后,水幕中无人能企及,哪怕是在后来水幕公认最强的四鬼都不行。
鬼针本是为寻山老人布置的搜查任务,一路追着线索来到此地,但当地龙一踏入这座楼,他就感觉背脊一震,那股气息,他忘不了。他默默地等着,不管内心其实多么迫切地想要冲上去,他只是等着。
杀了地龙,是鬼针的夙愿。
鬼针知道地龙很快就会解决掉那四个落月弟子,而且他相信,地龙早就发觉自己的存在了。他就耐心等着吧,很快,地龙会来找自己决一高下。
那四名落月弟子中很快就有人倒下了。
功力未退,很好。
地龙此时就像一把久未见血的刀一样,刀身的铁锈还未磨去,但是拿这四人作磨刀石的话,他很快就会变回原来那个人了,那个肯让刀伤木收为最后的弟子的人。
还站着的三个落月弟子展开了阵式。呵,像小孩子一样。对付水幕的杀手,江湖武功和那所谓的阵式不管用。
对于杀手,置人于死地往往只需要一击。
地龙,你只需要一击就可以结果此三人性命。
但他没有。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突然陷入了沉思。三个落月弟子不敢贸然进攻,仍绕着他一步一步地转圈,企图寻找破绽。
为什么还不出击,地龙在干什么?
鬼针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他双手紧握栏杆,身子前探,他要看清楚地龙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出击。
鬼针隐约间听见了一声轻笑。
谷石藤仰起后脑勺,往斜后方望去,直盯着身后二楼围廊上探出身的鬼针。
“杀手不能心急,心急就是破绽,师父没教你吗。”
谷石藤,或者按水幕的代号,地龙。他不转身,而是把脖子扭成一个怪异的姿势,斜眼盯着鬼针。
鬼针眼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这个人的态度一如既往,那样慢无所谓。越是无所谓,越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没关系,他等这一战等了很久了,曾经地龙处于巅峰,没人能打败他,但今时不同往日,只要能手刃他,怎样都无所谓。
长剑入鞘,轻轻扣在桌上。
烛光驱散如墨夜色,夜色反噬烛光。
于之昭借着光把信又读了一遍。来偷血玉璧的应当是被通缉中的欧阳徒,若没猜错,那个身轻如燕的、领着一个女人率先逃走的就是他了。
于之昭把信叠好收入衣中。
那天在街上偶遇萧雾时他还奇怪,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这么快又遇到了。在苍海轩歇息的镖师们因职业病掺和了今夜盗玉一事,本已出乎他的预料,哪想到跟随欧阳徒一同前来盗玉的人当中竟还有她。这个世界到底还会抛给他多少意料不到的事情。
于之昭走到门边,透过缝隙,他看见楼下两个黑影周旋交错。
这样的黑影他在含英楼看过许多次了。
什么时候水幕悄悄地来到了这里?他们为何而来?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黑影停了下来,他看清楚了那两人的面貌,一个是鬼针,另一个他没见过。此人衣衫不整,感觉又不是那么像水幕杀手。他究竟是谁?
吱——
“你还是先别走的好。”
萧雾的手还留在窗框上,身子却不动了。
于之昭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况且你翻窗的速度还没我过去的速度快。”
夜晚朦胧水汽缓缓流入房内。
萧雾飞快地思索着,于之昭既已发现了他们盗玉一事,必然严加盘问。再者,自己作为唯一知道于商音一事的人,于之昭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前几日是擦身而过,她溜得快,这次落在他手中,怕是难逃了。
但是她逃不了也得逃。
于之昭还在观察那两人的动静。“你知道他是谁吗?”
萧雾眉头一皱,从刚才起于之昭一直站在那里看些什么?梁上君、叶海棠还有谷石藤都已经逃出苍海轩,那些镖师和随侍也在他带她上楼后离去,大厅内还会有谁?
“你认识他吧?”于之昭回头问萧雾。
没有回应。
窗外雾气氤氲,夜晚显得愈加迷惑。于之昭关上窗户,窗框尚有余温——她大概抓着它犹豫了一会儿,才翻身跳下。
四层楼,她真敢跳。
于之昭不禁自嘲一笑。
她连落月台都敢跳,四层楼又算什么。
萧雾以往在山间采药时,一直很怕往下看,那数百余丈的深渊一望无际,仿佛坠落后骨头都会灰飞烟灭。她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更不敢像这样一跃而下。
冷风扑面而来,呼啸而过,从四楼纵身跃下时瞬间失重的感觉,就像在飞一样。
萧雾记得她见过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会飞,那就是于之昭,他在落月台上练剑的样子,轻灵不失迅猛,衣带翩翩,乌发回旋,好似在空中飞一样。
别想了想什么呢,现在最紧要的不是这个。
她踩着屋檐的瓦当一层一层跃下,落地那一刻险些没站稳,幸好及时岔开脚稳住重心,不然摔一个大跟头。唉,如果是梁上君大概就能轻松驾驭了。
刚刚,于之昭这么问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
虽没见他所见,猜却已猜到了七八成。
那个一手建起无灯巷的人,平时再怎么一脸无所谓,只要无灯巷的人陷入危险,他脸色立马就变了,绝不会袖手旁观。
一定是他。
她不能让他因她而分神。她起码得确保自己能够保护自己,而不是等他来救她。
刀伤木培养出来的杀手,往往都会被派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能从此般的危险中活着回来的人,其人本身也就成了危险。
谷石藤和鬼针就是两个危险,前者过去很危险,后者现在仍然危险。过去危险的人和现在仍然危险的人对抗,自然是后者更胜一筹。
“你变弱了,简直像腐烂了一样。”
鬼针的刀尖抵在谷石藤脖子上,冰冷的金属贴着炽热的皮肤,血管跳动着,只要轻轻一划,他就可以看见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涓涓不息。
刚刚运动得剧烈,谷石藤胸腹之间那枚毒镖又开始发作,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内脏,又痛又痒。
“我这么了不起吗,能让你一路追我到这里来?”
谷石藤明明额角冒汗,唇色发白,却故意装作一身轻松的样子,用挑衅的语气说道。
鬼针看着刀尖,思索着就这么简单地用刀杀了他会不会太便宜他。他说道:“我本来想找的人不是你,却没想到老天对我这么好,把你送到我跟前。”
“哦?那你先去找他啊,再不去他等的要着急了。”
鬼针冷笑:“你应该感觉到了,她已经不在苍海轩里了。”
谷石藤心头一紧,鬼针说的没错,就在刚刚,他察觉到萧雾的气息消失了。萧雾脱险,他松了一口气,但是另一方面他的心又悬起来,愈加紧张。他从鬼针这句话中确信了细辛所说的,水幕真的在追查十六年前本应该死了但却被他放跑的萧雾。
“你瞧瞧,当年你要是不救她不就好了。你救了人家,可人家并不会记你的恩情。人都一样,只顾自己。”
谷石藤很想反唇相讥,但毒镖嵌入的肌肉抽搐着,剧痛着,让他一下子没了说话的力气。
前半句话,鬼针说错了,他救她可绝不是为了成为她的恩人。
后半句话,鬼针说对了,人都是为了自己,他也一样。
夜本来已经很暗了,突然间变得更暗了。大概是大厅里有一盏油灯突然熄灭了。好端端地怎么会熄灭呢?
鬼针并没有因油灯熄灭而分神,他比地龙强,他会专注于手下的猎物,绝不会分神。但是他心里又有一刻的犹疑,是吗,他真的比地龙强吗。
只要敌人心里有那么一刻的犹疑,谷石藤就会抓住破绽趁虚而入。
萧雾落地后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宽窄巷里,她必须先设法走出这条小巷,再找到苍海轩。
这条幽深的巷子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长,只听夜里蛙声,比往日都要响得多。风吹草动,比以往更加瘆人。
梁上君和叶海棠怎么样了,有没有摆脱追他们的人?
谷石藤呢?逃出来了吗?
这条路到底通往哪里?她该往哪里走?
脚后跟被绊了一下,她向后跌倒,撞开了一扇柴门。干草粗糙扎人,马粪的臭味扑鼻而来,热气从巨大的鼻孔中呼出,晕满她整个脸。
萧雾抓着木栏爬起来,轻轻捏着脚步走出马厩,以免惊醒这些熟睡中的马。
这是一栋楼的后院,马厩和柴房都在这里。定睛一看,这栋楼似乎有些眼熟。再细看,这不正是苍海轩吗。
低语声……
好像有人在说话,不知从哪里传来。她寻声走去,走至小窗边,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可是苍海轩大厅的屏风遮挡住了视线,她看不全。
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她感觉好像是在大厅右边,一会儿又跑到了左边,她判断不出那声音的方位。
透过窗纸洞眼,她依稀看见了些影子。
不是人影,是柱子。
夜晚苍海轩大厅内会留四盏油灯,大厅有四根柱子分立于四角,高高的灯架就在柱子旁侧,油灯微弱的光投射下,可以看见柱子的影子。
因为墙边摆着屏风的缘故,萧雾透过洞眼看不见油灯摆在哪里,只能看见柱子的影子。她后退五步,根据柱子和柱影的夹角计算灯架的方位,计算着刀穿破窗纸击中灯芯的轨道。
往左移一步,再上前半步,左脚后撤,右手拔刀。
萧雾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重建周遭的环境地图,穿过窗户后,左前方十五步是第一根柱子,往右三寸就是灯架,但如果再往右半寸,刀掷出后就会直接插入屏风。
她眼前一片漆黑,却又好像什么都看得见。她开始瞄准灯芯。
指关节一节节弯曲,一节节舒展,力道从手腕推到指尖,送给手中的刀。尖刀脱手飞出,穿破窗纸,划破空气,削断油灯灯芯,弧线下落,插入厅内木桌。
楼内更暗了。
自掷出飞刀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听不见人语声了。
如果两个人僵持不下,这时,外界的变化就是至关重要的机遇。如何应对这一变化,将使这场僵持迎来最终的决一胜负。
谷石藤在等这个机遇,鬼针却不曾想过快刀斩乱麻,自以为已经制伏了谷石藤。灯灭的一瞬间,谷石藤反手相击,得以脱身。
鬼针很强,只是他想杀的人偏偏是谷石藤。
有人拍了拍萧雾肩膀,她下意识地以为是敌人,反手打过去,谷石藤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拉着她跑出苍海轩后院,在巷陌里狂奔。
街道两旁房屋渐少,环境渐渐变得荒凉,他们已经远离城中心,来到郊野,这才停下来。
“给你。”谷石藤伸出手,递给她一柄小刀。
萧雾细细端详,正是她刚刚掷出的那柄刀。
谷石藤没想到自己竟也被这个小女孩救了一次。方才他又感觉到了萧雾的气息时心里一紧,害怕鬼针也发现了,然而他非但没注意到,还有一瞬的分神。那一瞬间他几乎是靠着杀手本能行动的——不会放过对手任何一处破绽。
“子母刀要是缺了孩子,娘亲可是要哭的。”
萧雾会心一笑,接过子刀,跟他道了谢。“你怎么知道是我?”
谷石藤觉得奇怪又好笑,“这刀是我给你的,你不认得我认得。”
东方渐白,雾气弥散,不觉行了二里,与梁上君、叶海棠二人会合。
今天,便是与奎宁堂约定之期。
山路盘绕,如果从山路边缘滚下去,虽不至死,但也难保不伤筋断骨。转弯处,有一座八角亭,瓦片残破,木柱没有上漆,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坐亭观山,只见大丘小丘此一处彼一处,山间一条江蜿蜒流过,黑白房屋几处散落,可见人烟。
他们在亭子里稍事休息。
梁上君手里紧攥着血玉璧。也是奇了,握了这么久,血玉璧还通体冰凉。果然是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
他把血玉璧放回衣兜之中,不过几两重,放在衣兜里几乎没什么感觉,可却牵系着一条人命。
奎宁堂拿了血玉璧后,会不会反悔,会不会睁眼说瞎话,抵赖这不是真的血玉璧,他们不会交出人质?
若如此,那他们就必须更狡猾才行。
梁上君十指紧撺,大拇指指关节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额头。他必须想一个办法出来。
有人拍他左肩。梁上君往左边看去,谷石藤正躺着闭目养神,悠然自得,毫不担心自己会从亭子上掉下去。
梁上君再往别处寻视,刚刚是谁拍他左肩?
萧雾坐在亭子那端的阶梯上,背对三人独自发着呆。
叶海棠坐在自己右边。
“海棠……你吗?”
叶海棠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
那会是谁啊。谷石藤不可能在一瞬间跳起来拍他然后再躺回去,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发出声响,萧雾离他有四五步的距离,况且她转身走过来不可能不引人注意。那么只有坐在自己右边的叶海棠了。
“海棠,果然是你吧。”
叶海棠耸了耸肩,一脸你说是就是吧的表情。梁上君正狐疑地盯着她,只见她突然转过头来,两汪大眼睛瞪着他,说:“谁让你老是敲额头,敲敲敲,烦死了。”
“那你拍我左肩干什么,明明坐我右边。”
叶海棠拖着音尾,漫不经心地答道:“声东击西咯——”
好像有一支箭突然射中了靶心,梁上君“噌”的站起来,叶海棠奇怪地看着他,不知他搞什么名堂。谷石藤和萧雾也看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
良久,梁上君说:“我先走。我一个人拿血玉璧去找奎宁堂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