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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竹梅君子双生 ...

  •   婉衣虽被她扑倒在地,但还是紧紧地抱着她,双手一次次抚着她的背哽咽安慰道:“芊儿,我的芊儿还活着。我的芊儿回来了,跟姐姐回家好不好?嗯?我们回家。”

      婉衣身子娇弱却坚持生怕她又磕着摔着,亲自搀着梅衣,不肯假手他人。起身时发现她右腿伤口后更是心焦,赶忙派身后侍从去请大夫。可在梅衣另一侧扶着的侍女阿琪倒是对这位二小姐嫌弃得紧,见那态势恨不得能离这‘酒鬼’有个十万八千里。左虚右实,婉衣一个娇贵大小姐哪里扛得住日日习武的梅衣?三个人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回到梅府。

      梅二小姐回府,于整个梅府都是轰动的事。三人刚刚进门,整个府中的侍从们便喧闹起来。本来已经早早歇下的二夫人也被闹醒,和衣起身蹙眉责道:“小浣,这外边是怎么了?”

      得知梅衣回府的小浣早早便满眼笑意地守在屏风外,这刚听到老夫人问询,便忙起身进里屋回复道:“二夫人,大小姐带二小姐回来了。”

      二夫人听到这消息更是难掩喜色,忙坐起身拿起枕边佛珠双手合十虔诚念道:“快,更衣,我去看看。芊儿回来了,一定是梅郎,是梅郎把她送回来的。”

      梅家小公子墨亦更是急性子,得知消息后便一路跑着去迎,相见后更是直接将他二姐姐背起送回了房里。众人守在床前看着郎中将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处理缝合,婉衣见此更是掩面低泣。这一晚上先是解酒又是喂药安抚,愣是让全府老少彻底熬了个通宵,众人直至见她熟睡这才放心离开。

      而梅衣几日颠簸难得睡得安稳,这一觉更是直接安睡到了翌日酉时。梅衣轻哼着在榻上轻翻了几个身才悠悠转醒,睁眼看着镂空梅花的床纹一时倒有些恍惚,再蹭蹭枕头更觉触感熟悉时方发觉自己回了家。梅衣艰难地将自己撑起倚靠在床头,那环顾四处的双眸也渐渐蒙上水色,这房间与她离开时一模一样,竟是一模一样……旧绪漫上心头,真假难辨,仿佛昨日她还在因招猫逗狗被责罚,仿佛这些年不过是她的一场梦……

      不知何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婉衣见她有些出神,强忍着心疼温柔笑道:“芊儿醒了啊,怎么起来了?可是不舒服?”

      梅衣被这话打断了思绪,却还是花了好久才看着婉衣痴痴笑道:“姐姐,我怎么在这儿啊?”

      婉衣浅笑着于房内柜中取出一套绛色衣衫,一层层为她亲自换上时柔声道:“昨日闲逛灯会时见你大醉,我便带你回来了。”

      换完衣衫后,婉衣才牵起梅衣的手颔首隐忍道:“芊儿,你,这些年过得可好?”

      梅衣也紧紧攥着婉衣的手,低首的泪眸中无尽歉意地回应道:“芊儿过得很好,姐姐呢?有没有人欺负你?”

      婉衣自是了解这个心软的妹妹,语气倒显嗔怪地抚头安慰道:“傻瓜,姐姐在这里会受什么委屈?我们只怕你孤身在外。嗐,不说了,如今你回来了,我们一家总算团聚。”

      见梅衣颔首不语,婉衣也不愿一次就将这九年的伤口上撒盐,这才牵起梅衣的手起身道:“来,姐姐给我家芊儿束发化钿。”

      梅衣乖乖地跟着婉衣坐到镜前,镜中二人面容昳丽,一人垂鬓以荼白竹状玉簪安发,双燕眉纤细温柔更衬得那双柳叶眼媚眼如丝却不失大家之气,再看其着丁香色深衣叠穿雪青外衫,腰封处紫竹暗纹在衫内隐现,一举一动尽显温婉之气;另一人则飞仙髻渐成,眉间梅花花钿与发上发环处精致花簪相称,那双丹凤眼眸中尚含春水,倒不显得太过疏离,如今再配上一袭檀绛相间的留仙裙,实有遗世独立的气质。二人虽谈不上相像,但眉眼间流露出的傲然之气却是如出一辙。一竹一梅皆为君子。

      只那遗世独立的‘仙子’缓过劲后心里却极尽烟火气地暗暗骂着:这师姐藏的破酒后劲也太大了吧,我可是千杯不醉的,怎么能一醉就醉回到家里呢?

      见镜中人眉头蹙起,婉衣梳发的手也滞在半空忧心问道:“芊儿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昨日可是发生了什么?”

      梅衣自镜中看身后人忧心神色,忙舒眉摆手道:“啊,没事。昨日我就是偷喝了好友的酒才会醉了的,没什么烦心事。姐姐莫要担心。”

      或是多年分离让她真的有些‘怕’眼前这个妹妹了吧。的确,九年,足够改变一个人了。

      待沐靧装束完成,婉衣也不由得对铜镜中的美人感叹道:“芊儿自小便与母亲相像,如今换上这留仙裙打扮一番真是……”

      话落于此,姐妹二人皆看向镜子缄口不语,梅衣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眉眼,除轮廓上更为凌冽外,这张脸与她们记忆中的母亲是无甚差别的。但母亲的死是她们心中不敢触碰的刺,是无法言语的压抑。

      婉衣轻轻按了按梅衣的肩膀,抻着呼吸一口这才柔声笑道:“好了,我们去看爹娘吧,他们一定也很想你。”

      “好。”

      二人跪在祠堂祭拜过父母双亲后便一起回到原先母亲的小苑中,院中也与九年前毫无二致,整个院落花木修剪利落,倒不像是久无人居住。院中央柳树枝条摇曳,只树下立碑,碑上‘梅隽’‘杨卉’二字雕刻。见此景,梅衣松了臂弯中揽着的婉衣,缓步上前问道:“爹娘?”

      婉衣也跟上来跪于碑前缓声道:“当年我们未曾找到父亲尸身,再后来江左外祖家来人带走了母亲尸身。他们本也要带我们走的,可那时你已失踪,我更是懦弱,想着世上只剩下万姨娘与墨亦两个亲人,外祖家本也无人相识,终是没离了京城。最后,也只能在这小苑立了这衣冠冢。”

      当年梅衣是整个梅府第一个发现母亲自缢的人,她哭着在府中找人求助,却没承想灵衡借口带她去医馆便将其拐走,当然,梅衣不曾有这段记忆。如今她只觉心中父母之仇更是沉重,死无葬身之地,那样相爱的人死后无法同穴。只见梅衣叩首愧疚着自喃道:“是芊儿不孝,芊儿错了。”

      二人在小苑碑前待了很久,以致起身时双腿都有些许麻木,两人相互搀扶起身却还是差点摔了个酿跄,失去平衡时另一侧却有一少年将其扶稳。梅衣扭头去看,这少年约莫有十五六岁,那天生一双笑眼却刺得梅衣心痛。半晌,二人还是保持着那姿势,一双疏离的眼与那笑眼相对皆呆在原地。

      “哦对,二姐,这是你最喜欢的那家云片糕。”许是梅衣表现得太过疏离,少年待她站稳后忙忙将扶着她的手收了回来,指尖微动时少年却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忙忙将指间勾着的糕点递送到梅衣手前。

      婉衣见此姐弟相见的呆滞场景不由笑道:“难怪迟迟不见墨儿从学堂回来,原来是给二姐姐买云片糕去了。墨儿这么乖,芊儿还不快接着?”

      梅衣却不敢直视墨亦真诚炙热的眼神,只是垂眸接下那包糕点忙应声道:“哦。”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墨亦,毕竟那个曾经日日跟在她身后与她一起胡闹的弟弟并非嫡子,而是二夫人所出。他的生母出卖了整个梅家,害死了她的父母。她没有办法笑着看他,哪怕一个假笑,她都不愿意给。

      墨亦自小便是梅衣的跟屁虫,如今二姐姐回家他自然是极高兴的。如今他这二姐姐虽然疏离他,但于这傻小子而言却觉得二姐姐定是这些年独自一人受了委屈,他以后要千倍万倍地弥补回来。

      梅衣一路上耐着性子听墨亦叽叽喳喳地讲述今日学堂轶事,被这弟弟逗笑过好几次后实是心情舒畅。只,一事不解。傍晚回至闺房,梅衣这才留住婉衣磕磕巴巴地问道:“姐姐,墨儿为何要去学堂?他是万家独苗,万家应该也请得起先生吧。”

      婉衣轻攥杯身垂睫不语,半晌后才将那瓷杯放下缓声道:“他是梅家人,是父亲的儿子。无人愿,愿教导他。”

      “他原来还姓梅。。那,那姐姐呢?可有人欺负姐姐?”梅衣本以为二夫人定会带墨亦回万家归宗,如此方能保她儿子仕途,如今却是她想错了,悻悻念了一句后梅衣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切地凑到婉衣面前问道。

      婉衣抚了抚身侧仰头蹲着的小人温柔笑道:“我一个姑娘家的能有什么事呢?只是苦了墨儿和你,不过如今我们一家也算团聚,方可苦尽甘来了。”

      她,本欲告诉她自己所知的真相的,可她不忍心,不忍心‘苦尽’的姐姐再陷入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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