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阚染

4、04、

　　“难得你会发这么大脾气。”苏曼宁敲了敲笔杆，刚刚时以安训人的架势，一点都不逊色于她当年训顾烟的时候，“知道不是我针对她吧，有时候真的是给气晕了，她是怎么混到的学位证。”

　　“你真觉得她不懂？”时以安气极反笑。

　　苏曼宁犹豫着，“你是说？”

　　“真不懂我不生气。”时以安拆了包速溶咖啡，然后去接热水，“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如果是那种情况……

　　苏曼宁站起身凑近了时以安，低声问，“那你不管她？她可是顾灿的妹妹。”

　　时以安握着咖啡杯叹气，“可这就算我亲妹妹，我都未必拦得住。”

　　言下之意，她只能做到这里。

　　苏曼宁静默，她嘴硬心软，虽然见不惯顾烟那副嘴脸，但也见不得她就这样走上不归路，“再怎么也不能放任不管，万一以后误入歧途呢？”

　　满屋子的咖啡浓香，以安顿时清醒了不少，“我回头跟顾灿说说。”

　　“嗯，这事有一就有二，但凡沾了手，脱身就难了，往后追究起来，这一摞摞病例都是铁证。”苏曼宁叹了一口气，“我只道她是学术不精，没想是装疯卖傻，留了这么一手。”

　　“曼宁！”扈子旭的出现，打破了两个人的窃窃私语。

　　“干嘛呢，现在进屋都不会打声招呼了？”苏曼宁蹙着眉，“还有让你叫我苏医生或者苏老师，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动不动就‘曼宁曼宁’的叫？”

　　“因为你的名字好听，叫起来舒服。”扈子旭似乎也不怕她，“再说了，院里苏医生那么多，我叫一声，好多个应我，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在叫你？”

　　“……”曼宁气得跳脚，“好小子，现在就敢顶嘴，信不信我给你的实习评语就写个差评！”

　　“跟老师搞好关系也不对吗？”

　　时以安笑笑，拿着咖啡到走廊上去。

　　早上的住院部人不多，以安靠在廊上玩手机，太阳有点大，看不清，就把亮度调到最大。

　　时以慕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她都没注意。

　　电话回拨回去，只一秒，就接通了。

　　电话那头戏谑道，“行啊时以安，都不接我电话了，我还以为你跟我也要搞断交。”

　　时以安清了清嗓子，“时以慕，你刚刚叫我什么？”

　　“姐！我的亲姐姐！”时以慕认怂，年轻的声音里满是力量和喜悦。

　　甚是怀念。

　　上次一别，又快一年没见，“家里还好吧？”

　　“好，都很好。”时以慕顿了顿，“姐，你的生日也快到了。”

　　以安大概知道时以慕的意思，她的生日，古新月的母难日。

　　“快三年了，回家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这三年，以安不在家，发生那么多事，时以慕突然长大，心态上也有了很大变化，“终究是一家人，再大的事也该过去了，这次借着生日的由头，说说笑笑就过了。”

　　“我心里有数。”以安不想提这个，“先这样，挂了。”

　　以慕喊住了她几欲挂断的电话，“爸这两年血压贼高，一直都要吃药，那药伤身，人消瘦了一大圈。妈是腰痛，一变天就腰痛，痛起来就走不动路，躺着坐着都难受，一直要去医院理疗针灸。”

　　以安眨了眨眼，眼里进沙子了，涩得难受。

　　“别让自己后悔。”时以慕叹了口气。

　　时以安沉默许久，平静的呼吸下，思绪早已翻涌，“我知道了。”

　　“好。”时以慕顿了顿，“还有，先别带顾灿回家。”

　　以安低头捏了捏眉心，“我有分寸。”

　　“至少先把关系缓和了，不要再雪上加霜。”时以慕叮嘱道，时以安的倔脾气他是清楚的，“再说你老住曼宁姐那边也不合适。”

　　电话沉默了片刻。

　　再开口，已是另一个话题，“公司那边怎么样了？”

　　“挺好，一开始外人都以为时陆两家结不成亲家会成仇家，都在坐等时陆合作崩盘看笑话。现在风头过去了，时陆还是合作共好，公司自然就好多了。姐，你不用担心。”

　　“我没担心那个，”话语微顿，“我是担心你心急，兵行险着。”

　　“我们老时家是代代遗传的稳重，你放心。”

　　以安笑开，很欣慰，“傻大个。”

　　时以慕也笑。

　　很久很久以后，他说，“姐，我好想你。”

　　*

　　曼宁最终还是拗不过苏家二老，乖乖和裴翊臣相亲去。

　　只不过夹带了一个时以安。

　　以安正好要买点伴手礼回时家，便答应了。

　　她们俩来早了，甜品都吃完了，男主人公还不出现。

　　曼宁是个燥脾气，电话轰炸，“裴翊臣你这人相亲的时候能不能有点素质，有那种让女孩子等半天的？”

　　明明还不到约定时间，但电话那头的裴翊臣也不恼，反而轻轻松松，言语带笑，“讨厌，人家是要见女神，洗头吹头发化妆换衣服，很忙的好不好，再等一下下！”

　　“你恶不恶心！”苏曼宁酸他，但是明显没先前火气大了。

　　“乖了，要进电梯了，马上到。”

　　“脾气挺好的，被你莫名其妙一通骂，也不解释由着你去。”以安指了指手表，2点51分，距离约好的时间还差9分钟，“要是我，我肯定怼你。”

　　“我哪里敢凶你。”

　　裴翊臣也不是单独来的，带了个人。

　　熟人。

　　这人这次来乔城，怕是。

　　有备而来。

　　以安下巴微抬，浅笑，算是打了照面。

　　“以安？”裴翊臣倒是有点意外时以安会在这，只是也没想到，那么多事过去，她竟还是一样的骄傲、高冷，“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哟，裴翊臣你对美女倒是很上心，相亲对象就爱答不理的？”苏曼宁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轻飘飘地略过这期间的微妙，“好歹都走上相亲之路了，尊重一下相亲对象好不好？”

　　“嘘，这么大声囔囔我都害羞了，”裴翊臣用手指在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我本来就紧张，你这一喊我就更紧张了。”

　　以安低头，食指搓着大拇指的指腹，听着旁边人的对话。

　　陆亦谭则直视着时以安，在话题的空白处插了一嘴，“喝点什么？”

　　“不喝了不喝了，都喝了两杯了！”苏曼宁赶紧打圆场，她怕时以安直接给陆亦谭脸色看，“裴翊臣你是狗吗，你让我们等你等了那么久！”

　　裴翊臣笑起来，“姐，交个底？”

　　“嗯？”

　　“你是不是故意提前来衬托我的晚到？”

　　“没有的事！”

　　“咱骂人的时候不像没有。”

　　“草！”苏曼宁大声笑起来，“你迟到你还有理了？”

　　“是我无理是我无理，但你甩锅给我就有点过分。”

　　“那咋办？”

　　“我也不差啊，而且态度认真，要不给个机会演一演？”

　　“……”苏曼宁犹豫了一下，“以安你觉得成不成？”

　　裴翊臣也看向时以安，“给个机会？”

　　以安原本只是想做个安静的背景墙，结果被点名回答问题，在这种横竖都是死的问题上，以安只能打马虎眼，“我不行，我有对象了。”

　　“……”

　　裴翊臣笑开，“一如既往的聪慧啊。”

　　时以安笑了笑，借故上了厕所之后，就直接在商场外面溜达了。

　　在座的都是知情人，也没必要避讳。所幸，没有等太久，苏曼宁也出来了，“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他会带上陆亦谭。”

　　“不怪你。”

　　她们不知情，裴翊臣不知情，但不代表陆亦谭也不知情，她甚至怀疑他是算准了苏曼宁会带她。

　　那，目的呢？

　　时以安舔了舔下唇，苏曼宁有一点说对了，陆亦谭就是冲着她来的。

　　那就来吧，她不怕他。

　　来之前，以安也没有跟她说，现在买的全是中老年人保健品，曼宁有点意外，“你买这些作甚？”

　　“回家用的。”

　　曼宁足足愣了两秒，“家？你要回家了？”她的表情很微妙，眉梢飞扬，明明很高兴，但全在嘴角那藏着，硬是憋出了一副严肃的模样。

　　她太逗了，以安哑然失笑，“怎么，我终于要走了很开心？”

　　曼宁才不至于被这么粗鄙的陷阱绕进去，“开心，但是是替你开心，怎么突然想通了？”

　　“现在陆亦谭也有了新恋情，公司稳定，还有什么过不去的？”这保健品有个很坏的通病，就是外包装太坚硬，四四方方的，又一个比一个笨重，一个比一个浮夸，“宁宁帮我拉一下袋口，装不进去。”

　　曼宁麻利地把东西往购物袋里装，“你想通了就好，时叔叔虽然犟，但只是嘴硬，肯定很想你。这回回去好好说，别三两句就急眼。”

　　当年的事情还是历历在目，旁人只道她是心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恼羞成怒，先发制人。

　　不，不仅仅是她。

　　知道真相的，还有陆亦谭。

　　思及此，以安还是忍不住咬了咬唇。

　　那是她最难堪的过去。

　　“以安？”曼宁推了下以安，“想什么呢，人在问你刷卡还是微信？”

　　以安回过神，“不好意思，刷微信。”

　　曼宁叹了口气，很多时候，她是真不知道时以安在想什么。

　　她的心就像是一口黑洞，可以消化、吞噬一切情绪，不管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她都能温温吞吞地接受，安安静静地释放，不造作，不宣扬，全是自己一个人憋着。

　　她的心，一定很苦。

　　苏曼宁不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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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在想那种圈子干净，偏安静内向的女孩，要怎么释放内心的不愉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