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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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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天的鹿源,拜访了几个名家,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虽然忙了一天,以安仍旧神采奕奕。
毕竟这是她所热衷的。
陆亦谭跟在身后看着时以安刷卡进屋,难得的多言,“等下睡觉前门窗要关紧,尤其安全锁,夜里有什么事,不管什么直接给我打电话。”
以安不以为然,五星级的酒店能出什么意外,而且她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便敷衍着,“知道,知道了。”
门就要阖上了,陆亦谭突然用手挡住了门。
他的动作不大,却吓了以安一跳。
差点就把他的手给卡住了,“干嘛?”
陆亦谭自己也愣了一下,刚刚那个动作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本意是什么,默默缩回手,“没,早点睡。”
以安微微蹙眉,“你有事?或者,心事?”
“不是。”陆亦谭苦笑着摇头,“就是嘱咐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有个学术研讨会,有点远,要早起。”
“好。”
时以安在陆亦潭的注视下把门关上。
视野一点一点地变小。
直至完全看不见。
以安锁上安全锁,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底发酵。
不能这样的,她还有顾灿。
以安这才想起来,她又冷落了顾灿一天。
因为忙,她只回了一句,在忙,回去再说。
平淡,甚至敷衍。
她终究过意不去。
给顾灿回电话。
电话打了两通才接,对方的声音有点疲惫,“以安?”
“在睡觉?”时以安看了一下时间,并不晚,“还在公司?”
“嗯,有点困在沙发眯了一会。”顾灿的声音有些慵懒,“北京今天冷吗?”
“还好,都有暖气。”时以安据实回答。
通话陷入谜一样的安静,谁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上一次泡温泉的不愉快似乎还在扩散,谁都没有主动去打破僵局。
“今天很累吧,要不要早点休息?”顾灿试探道。
“好。”
挂了电话,以安有点失落,但又说不清为什么。其实她跟顾灿在一起的这两年,她感觉得到顾灿在努力对她好,她也尽全力在反馈,包括对他的家人。
可这是建立在没有矛盾的基础上。
可就在最近,以安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没有解决矛盾的能力。
她其实意识到很多问题,比如上次时以慕所点醒的,一直以来,他们之间的相处有强弱之分。她处于强势方,所以顾灿对她,似乎更谨慎、克制一点,不管是言语间,还是肢体上,他们在一起永远相敬如宾,他不敢唐突她,不敢违逆她,甚至也不敢说好听的话哄她,就连情侣间的暧昧动作也少之又少。
时以安想不通,或者说不愿意想通的一点是,为什么本该平等的一段感情里,性格并不强势的她反而会莫名其妙处于强势。
一整夜,以安都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以至于微信只弹了一下,她就醒来。
熟悉的头像问他——在吗?
他很少这么问她,一般有事都会直说,前面再加个抬头。
以安的心微微揪起,想了想,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事足以让她担忧的。
她才回——怎么?
信息隔了一会儿才回——能开个门吗?
以安迅速开灯下床,趿拉着酒店的拖鞋去开门。门外,陆亦谭套着一件外套站在门口,一脸难过,委屈得莫名有些可怜。
一米八多的人就这样突然撞进她怀里,以安的心突的被揪起,“陆亦谭你怎么了?”
陆亦谭没说话,只是沉默。
“做噩梦了?”
陆亦谭点头。
半天,她才听见他说,“我梦见南图了。”
陆亦谭的声音闷闷的,却如一阵惊雷,炸开了时以安的脑子,封存已久的记忆喷涌般乍现在脑海里,一幕幕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那些片段像是旋涡一样疯狂,将她拉扯其中。
许久,时以安才抵开陆亦谭。
他脸上是浓郁的忧愁,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安慰他,“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陆亦谭抬头。
一贯冷静自持的他,脸色有着难得的失措,嘴巴微张,吐出团团热气。
虽然房里有暖气,但是穿着薄质睡衣站在风口始终有些单薄。
以安看着陆亦谭身上的短袖,“先进屋。”
陆亦谭跟着进门。
以安拧开一瓶矿泉水给他,“喝口水。”
陆亦谭接过,却只是握在手里,“我是不是害你也想起……”
“没有的,”以安拍了拍他的肩头,“我想南图也不希望你每每想起他都是最后的那一幕。”
陆亦谭低头看着手里的矿泉水,“我刚刚梦见他结婚了,新娘是林成璐。”
林成璐,南图读书时喜欢的那个女孩。
以安没有插嘴,只是在他边上坐下。
“他特别开心,说人生啊,绕了那么多圈,最终还是回到起点,回到林成璐身上。”
时以安眉头微蹙。
“然后他问我,怎么没看见你。”陆亦谭长叹了一口气,“我说,后来我们分手了。”
陆亦谭突然握紧了矿泉水瓶,瓶盖没有旋紧,一下子喷了出去,陆亦谭顿了一下,“我就想问他,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会不知道,然后突然像这瓶盖一样,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想起我们分手的那天晚上,想起他已经死了。”
以安按着他的肩头。
他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然后我就这样拽着他的肩头,看他的脸,看他的手,看他的肚子,看他的腿,我努力想看,眼睛却花了,我看不见,我就疯狂问他疼不疼,问他一个人过得好不好……”
“亦谭!”
“陆亦谭!”
陆亦谭仍旧听不见。
以安抢走矿泉水瓶,双手扶起陆亦谭的脸,呵斥道,“陆亦谭!清醒一点!”
陆亦谭抬起头,黢黑的眸子里情绪复杂,只剩痛苦,“可是我还是不忍心告诉他,他走以后,珞珈打掉了孩子,不到一年的时间……”
“陆亦谭,”以安忍不住打断了他,双手扶着他的额角,“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吗?”
时以安忍不住,忍不住抱住了陆亦谭,这样的陆亦谭让她心疼,“南图已经走了,他什么都不知道,对他来说何尝不是好事?而且,从医学角度而言,那一瞬间恐惧超过痛苦,而且,机体遭到高度破坏后,意识残留时间短,南图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痛……”
“不是那样的,”陆亦谭回抱住时以安,“要是没有我,南图现在该有多幸福。”
以安愣了一下,“什么?”
“那一天,是我要南图出来陪我的,那么晚了我还非要他出来。”陆亦谭扫开了时以安的手,把头埋在自己的手心,“为了出门,他还跟珞珈吵了一架。”
时以安不知道这些,可她知道,南图死的那天就是他们分手的那天……
那么说的话,时以安也有责任,若不是那天他们闹分手,陆亦谭也不会去约南图,南图也不至于……
时以安深吸了一口气,这种假设太痛苦了。
“亦谭,你信命吗?”以安顿了顿,继续自欺欺人,“这是命,那么意外的意外……是因为他命中有此劫,而不是因为他那天出不出去。”
“劫……”陆亦谭喃喃自语。
以安松开了他,“逝者已逝,你不要过分责怪自己。”
陆亦谭低头看着地毯上被水打湿的印记,半晌,“不是让你记得栓安全锁,为什么没锁?”
话题跳转得太快,时以安有点猝不及防,“这个酒店安保挺好的……”
“再好也经不起一次意外。”陆亦谭面色不悦。
见他刚经历完情绪的失落期,时以安不忍与他计较,“知道了,以后注意。”
“那我可以在你这过夜吗?”陆亦谭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时以安都不该拒绝,只是,“不太合适。”
陆亦谭有点失落,“可我睡不着了……”
“天快亮了,睡不着就去玩手机看电视。”
“无情无义!”陆亦谭留了这一句,马上往以安身后方向跑,直接钻进被子里,“我很困,我要睡觉!”
“……”时以安无奈,她是知道陆亦潭的秉性的,人前克制严谨、甚至无懈可击,人后嘛……
以安叹了口气,“那你睡吧。”
陆亦谭把自己包在被子里,“睡不着……”
时以安好像也不忍心赶他走,“你别得寸进尺,我这是出于人道主义。”
“时以安。”
“嗯?”
“我跟顾烟,真的分手了。”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
“不是,你理解错重点了,”陆亦谭突然睁开眼看她,“即便你最后选择顾灿也没关系,只是我觉得你会后悔,那我就努力做到让你后悔到肠子都悔青了。”
“……”时以安懒得理他。
时以安把灯关了,然后坐在沙发上。
黑暗中,以安愈发清醒。
其实人都一样,她也歹毒地希冀并努力让他用余生来后悔当年的错过。
迷迷糊糊的,以安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她睁开眼,陆亦谭正穿着短袖站在阳台吹风呢。
可真行,时以安忍不住翻白眼。
她推开阳台的玻璃推拉门。
陆亦谭转过身来,居高临下,格外认真,“昨晚失态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在时以安听来,有点受辱,就像是自己在自作多情,“情绪化的话,你大可不必在意,若是觉得半夜来访失礼,也无妨,毕竟昨晚不管是我身边的谁,我都不会放任不管。”
陆亦谭眉头微抬,不懂哪里碰到了她的触角,这突如其来的戒备是为何,“我说错话了?”
“没有。”以安扭头离开,留下一路的风。
*
陆亦谭有个集团会议要参加,以安自己去参加学术研讨会,学术研讨会人很多,拿到一张听票确实不容易。
以安带了录音笔,找了个不偏不倚的位置坐。
是关于肿瘤方面的学术研讨,内容偏话题性,例如IBM Watson携手Illumina将肿瘤基因组数据解释标准化,利用人工智能简化基因组数据解释的流程并将其标准化。我们如何看待人工智能在肿瘤基因组数据解读上的应用。人工智能在基础研究和临床上的应用前景如何。又例如5月份,FDA批准MSI-H/dMMR泛实体瘤治疗,成为精准医学发展史上的里程碑。11月份,FDA又批准了首个多癌种多基因检测产品MSK-IMPACT,这种数百个基因的大Panel获批就像是未来的概念产品一下子成了现实,“未来已来”一点也不过分。它们的上市将会给肿瘤的诊断和治疗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波及范围会有多广。再者目前肿瘤免疫检查点抑制剂疗法已经获批了6款药物,10个适应症,20多个药物批文,但是获益人群低是其不可回避的遗憾。目前用于指示治疗效果的生物标志物有很多,包括了PD-L1表达,错配修复基因缺陷dMMR/MSI-H,肿瘤突变负荷(TMB),肿瘤新生抗原负荷(TNB),浸润淋巴细胞状态,Treg细胞,肠道菌群等,面对如此多的指标,我们应该遵循什么样的原则,如何选择合适的预示标志物。
虽然并不是自己领域的东西,但以安仍旧听得津津有味。会上遇到了同校的前辈,忍不住多聊了几句,这一聊,聊了将近二十分钟。
这一点,还是以安在看到在会场边上的陆亦谭才意识到的。
以安没想到他会来,“你怎么过来了?”
语气平稳寻常。
看来时以安并没有把早上的事放心上,陆亦谭松了口气,云淡风轻道,“手头上没什么事,看你时间差不多了,就来找你搭伙吃个饭。”
以安指了指电梯方向,“那走吧,怎么也没提前说,白等了那么久。”
“没事。”
陆亦谭伸手去按电梯按钮,他的手指纤细修长,以安看得有点走神,他原是去参加会议的,早上出门的时候造型谨慎,可谓一丝不苟,这会儿领带脱了,衬衫领口也解开了,反差间,身上带着一股子雅痞不拘。
“不进来?”
时以安缓过神来,走进了电梯。
电梯里面是透亮的镜子,镜中的两个人,眼神在镜子中交汇在一起。
时以安按了按僵硬的后脖子,扭开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