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阿飘》鲁予熙

58、深渊的界限（十）

　　那两鬼帝突然感受到了满满的杀气，急忙回头，正对上汪奉先不怀好意的眼神，其中一只鬼帝大惊失色：“汪奉先！你难道想吞噬我哥俩不成！”
　　另一只也连连后退，嘴里道：“汪奉先你可不能出尔反尔，你可是许诺了我们的！不然，我哥俩怎会从地狱里跑出来替你做事！”
　　原来这两鬼帝还是那鬼王游街时趁乱逃出地狱的。
　　汪奉先咧嘴一笑：“不过是利用罢了！谁让你们脑子单蠢，别人说什么就信了呢？”
　　“我、我们现在可是鬼帝了！论实力，我哥俩可不怵你！”俩鬼帝大声嚷嚷，可惜底气不足，声音太过尖锐。
　　汪奉先冷笑，鬼帝算什么？他现在可是魔！
　　等到阿飘一路消灭鬼魅，信步闲庭一般地走到此地时，汪奉先已经彻底吞噬了那两鬼帝，大变了模样。
　　只见他双眼黑得没有了眼白，脸色灰白灰白的像是抹了一层粉一样，额头上长出了一只黑漆漆的向上弯曲的尖角，嘴巴半张着，露出尖锐的獠牙，指甲染上了青得发紫的颜色，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灰败的气，整只鬼又阴森又可怖。
　　当然，狂性大发的鬼都没有好看的。
　　阿飘见到他，大吃一惊：“这什么丑玩意？”
　　汪奉先以为她怕了，桀桀桀地笑：“送上门来的大餐，若不享用，实在浪费啊！”
　　可惜阿飘的脸上并不见有什么害怕之色，惊讶过后只剩下平静：“你就是汪奉先？看这样子，确实是入魔了。”
　　她冷漠地掰着手指，掰得咔吧咔吧响，身后的红影也跟着掰得咔吧咔吧响。
　　……片刻之后
　　汪奉先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春秋大梦，但是下场极其惨烈。
　　怎么会这样呢？汪奉先的脸贴在泥泞里，怎么也想不通。
　　他修炼了几十年，转入魔道，连鬼帝级别的都不是他的对手，怎么能被眼前这小丫头的拳脚打成这样呢？
　　阿飘踩着汪奉先的鬼头，犹自感叹：“想要手下留情还真不容易。”
　　这家伙超耐打，她的手都打痛了，要不是还有话要问，她早就把汪奉先灭了。
　　汪奉先：“……”此时此刻的我依然在怀疑人生。
　　阿飘挪开脚，一手把汪奉先拎起来，眼里渐渐涌上闪耀的金光：“我问，你答，不要想着有所隐瞒。”
　　汪奉先下意识看着她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恐慌感压上心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去来。
　　他竟然半点生不出反抗的心理，只能从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是谁？！”
　　阿飘不答反问：“你之前在地狱里接触到了什么，才叫你逃出地狱，转化成魔？”
　　汪奉先全黑的眼睛骤然间灰败了几分，脸上的恐惧更甚，艰难地说：“我……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无缝不入，纠缠着他不停地说：“你想不死不灭吗？”
　　汪奉先被蛊惑了，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魔鬼伸出来的手。
　　他的气息渐渐起了变化，眼里好像有一朵黑色的莲花慢慢舒展开来，他的心脏处骤然涌出一股腐朽不堪的黑气，朝着阿飘的面上扑来，阿飘眼疾手快地将汪奉先丢出了老远。
　　汪奉先怪异地笑了起来。
　　阿飘垂头看了看腰间，那里放着鬼王君溪客送给她的锦囊，一颗白色的莲子从锦囊中飘了出来，停滞在她的面前。
　　莲子滴溜溜地转动着，逐渐散发出金色的光来。
　　汪奉先还在“桀桀”地怪笑，阿飘看到他魂体内长着一朵黑莲。
　　阿飘看了看眼前的莲子，又盯着汪奉先魂体里的黑莲。
　　她“呵”地一声笑了，往前一步，一朵金花从她脚下绽放，看那花型，赫然也是一朵莲。那金莲见风就长，几个呼吸间，就开出了漫山遍野的一大片。
　　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错不错，金莲终于又盛开了！”
　　声音来自汪奉先的魂体内，像是那朵黑莲发出的声音。
　　黑莲又道：“时间快来不及了，不过没关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后会有期了小丫头！这玩意就留给你吧！”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空气中突然剧烈扭曲了一下，一位白衣男子脚踩祥云……哦不对，啥也没踩地飘然现身，唰地一下打开一把折扇，写意又风流。
　　阿飘把红色影子收回了体内，目无表情地看着来人：“真不知道该说你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
　　白衣男子，也就是酆都大帝拿折扇半遮着脸，犹自叹息：“唉，真是对不住，我来晚了，让你受苦受累了。”
　　阿飘深深呼吸。
　　她想让他滚。
　　半晌，阿飘道：“我看到了。”
　　酆都大帝：“嗯？”
　　阿飘忍了又忍：“那朵黑莲。你不要说你不知情，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无辜！”
　　酆都大帝掩面觑她：“我没说。”
　　阿飘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这是酆都大帝，地府的最高神灵，不能打不能打不能打……嗨呀好气真的想揍他！
　　“不是说自魔祖罗睺被灭之后，灭世黑莲就不知所踪了吗！”阿飘终于忍不住了，气得大声嚷道，“魔界不是彻底被封了吗？！为什么灭世黑莲还能跑出来！”
　　“啊！”酆都大帝从善如流地道：“这是我的失职。”
　　“失职你大爷！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汪奉先的事情是你刻意放纵的吧！”
　　在酆都呆了那么久，阿飘还是知晓一些事的，比如魔界被镇压在第十九层地狱底下。什么？你说地狱只有十八层？因为这第十九层的“无间地狱”被隐藏了，自然连带着魔界的封印口也被隐藏。
　　身为掌管酆都地府的最高神灵，汪奉先在地狱里被黑莲蛊惑的事情他会不知道？而他刻意放纵了，就算他无能昏庸不知，地狱深处无尽的业火红莲会不知道？然而这两都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阿飘抚摸着胸口，深深呼吸以平缓自己的气息，但想想还是生气，又瞪了酆都大帝一眼。
　　酆都大帝被喷了一脸，也没有生气，依旧笑道：“灭世黑莲不死不灭，除非他自己解决自己，否则，无论是什么都奈何不了他。既然干不掉他，总要看看他想做什么，才能有对策嘛，你说是不是？”
　　阿飘冷哼一声。
　　等等。
　　灭世黑莲，他临走的时候说什么来着？他说金莲终于又盛开了。
　　阿飘看了看自己的脚下，因为收回了神通，那金花也跟着消失了。她想，哦豁，我好像知道自己是什么玩意了。
　　酆都大帝看着她的神色变化，笑眯眯地问：“是不是想起点什么了？”
　　阿飘想到鬼王君溪客曾对她说过的一番话，没好气地冲他道：“你肯定早就知道的吧！什么都清楚，你就戏弄我玩呢！”
　　酆都大帝笑道：“虽说前尘已了，可浑浑噩噩不知来路，终归也不好，不是么？”
　　阿飘不想答话。
　　汪奉先呻吟着恢复了意识，他回忆起之前，好像有什么控制了他的魂体？汪奉先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翻身飘了起来。
　　阿飘注意到了他的动静，朝酆都大帝问：“这玩意怎么解决？”
　　酆都大帝反问她：“你觉得怎么解决为好？”
　　汪奉先看着他，感觉到有些不对，色厉内荏地叫道：“你又是什么人！”
　　阿飘悠悠地笑了：“汪奉先，你不是喜欢吞噬同类壮大自己么？有个好去处特别适合你，我相信你一定能适应的。”
　　酆都大帝霎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道：“不错。既如此，本帝就亲自送你去。”他从袖中甩出一截锁魂链，顷刻间将汪奉先捆得结结实实，也不管他如何尖叫挣扎，拎着他的魂魄就走了。
　　阿飘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转身下山。
　　再说远离了黑鳞山的那帮人，看着整座山的氛围一点点变得明亮又干净，都是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第六局局长不禁道：“那小姑娘果然十分厉害，连万鬼窟能解决，一人之力当得了不少人啊。”
　　其他人也纷纷感叹，唯有温瑕瑜和贺深端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已停，天光大亮。贺深端迟疑了少顷，抬脚往黑鳞山靠近，其他人见他动了，也跟着往前走。
　　很快，打头的贺深端就看见远远地一个小身板从山里出来，看那脚步不急不缓的，他也松了一口气，赶紧迎了上去，关切地问：“你没什么事吧？”
　　阿飘摇了摇头，转而对第六局局长他们说：“山里那些厉鬼差不多被清除了，以防万一，你们还是派些人进山巡查一下，免得还有漏网之鱼。”
　　第六局局长连忙点头：“怀小姐说的有道理，这次黑鳞山的事情，多亏了怀小姐，不然这高陵的居民可就要遭殃了，我们第六局一定会好好谢过怀小姐的。”
　　接下来就是安排扫尾的事情了。
　　阿飘抬头望了贺深端一眼，后者立马会意，开口道：“这几日你跟着我们连轴转，又解决了万鬼窟这样的大事，不如先回去好好歇一段时间。”
　　第六局局长道：“对对对，先好好休息。”立即安排温瑕瑜和贺深端送阿飘回去，其余事情之后再说。
　　回去的路上，阿飘对温瑕瑜简单地说了一下结果：“汪奉先与魔勾结，已经被酆都大帝送往终焉界自生自灭了。”
　　贺深端微微诧异：“陛下也出马了。”想了想又说，“也是，事关魔族，陛下不会不管。”
　　阿飘微微瘪嘴：“呵。”
　　贺深端当做没听见这一声：“后续与魔有关的事宜，想必酆都一定会处理，我们这边，只管清理诸天教的余党了。”
　　温瑕瑜点头：“这样也好。汪奉先解决了，剩下的诸天教徒也不足为惧了。阿飘，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阿飘：“回去好好睡一觉，准备开学。”
　　温瑕瑜：“……也是，你现在还小。”
　　反正后续事情也不需要阿飘去操心了，她此次的目的已经达到，对诸天教已经失去了兴趣，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不出意料的，她又做了一个梦。
　　这一次，她不再是一头大限将至的座头鲸，而是一株以身殉道、将自身所有功德回馈于天地万物的金色莲花。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了自己心脏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开花的声音。
　　酆都大帝将汪奉先丢进了终焉界里，那里遍布连十八层地狱也无法审判的鬼魂，以及其他因各种原因而掉入其中的鬼魂。所有的鬼魂都在无时不刻地互相吞噬、进化，不知汪奉先在这里能扛多久？或许很快就会变成碎片。
　　酆都大帝又走过十八层地狱，抵达隐藏的最深处，这里有一株炙热的、燃烧着血一样业火的、永不熄灭的红莲，若它完全盛开，连十八层地狱也会被烧穿。
　　但酆都大帝并不会被这火焰所影响，他在红莲面前站定，像是感慨又像是述说：“她的莲心，终于完整了。”
　　红莲发出了雄雌莫辨的声音：“甚好，不枉我当年拼命挽留下那缕神识。”
　　酆都大帝笑道：“待她再次回到这里，想必一切记忆都会恢复了吧。”
　　“嗯……”红莲突然有点扭捏，“好紧张啊，她马上就要回来了。”对于燃烧了万万载的红莲来说，人类一生的时光，不过是一瞬。
　　酆都大帝看着摇曳着花瓣犹自开心的红莲，不知怎的就皱了一下眉头。以那丫头的性格，要是知道了这些年他和红莲背地里的筹谋，不会追着他们满地暴揍吧？
　　算了，还是先去收拾那朵黑莲花，谁让它觊觎小丫头的莲心呢，这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