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3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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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玉莲自那日医院回来后，就开始频频梦见秦素云。
梦见她挺着大肚子，哭诉自己被人骗了，她气得破口大骂：“你怎么那么贱，还没结婚就跟人上床？现在人跑了，你肚子也大了，怎么办，你问我怎么办？自己活该！”
又梦见她只身一人在帝城，某晚给她打电话，欢喜雀跃地告诉她：“妈，我找到工作了，对方工资开很高，辅导对象也很乖巧听话，是个心地善良又脆弱的孩子，没有父母，可怜巴巴的，一看到他我就想起阳阳，阳阳最近好吗？”
秦玉莲接她的电话总没个好语气：“你自己都需要可怜，还有心思可怜别人？阳阳有什么不好的，能吃能喝能睡，什么也不懂，谁让他喊爸爸都傻呵呵跟着叫。”
“……”
秦素云所有的兴致盎然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她羞耻难堪地咬着唇，几秒后又转移话题，仿若鼓励自己：“妈，我想给你和阳阳都攒一笔钱，这里工资高，要不了几年我就能攒够，到时候我就可以回业城，一直陪着你们了。”
其实秦玉莲也希望她能早点回来，但平日受的气大多因为她和秦朝阳，她这人一生气就管不住嘴，只图一时发泄的痛快，从没想过言语给别人带来的伤害。
“你回来干什么，还嫌给别人看的笑话不够多？”
那天最后，秦素云在电话这头无声沉默了很久，绞尽脑汁都找不出一件能让她的人生稍微有点起色的事情来抚慰秦玉莲。
她自责自嫌，羞愧难当。
“妈……”
欲言又止的，她还想再努努力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秦玉莲耐心耗尽，恼羞成怒地挂了电话……
人老了，许多事情像是隔雾蒙尘，遥远得好似上辈子。
以前这些秦玉莲总也想不起，但如今回想反思，或许并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只是因为心底潜藏着她自己不敢承认的愧疚，才会选择遗忘。
许燃说她有责任，沈星星说她不无辜。
那些话让她彻底看清自己，而那些尘封已久的细枝末节，也才会在每晚梦境里重复上演，一点一点变得轮廓清晰。
从未有过的理智清醒，她确信自己犯了很多错，伤害了许多人。
弥补不了秦素云，也不知道还能为许燃做些什么。
后来在入院的前一天，她偷偷去找秦右岚，将手帕包了好几层的一个红色存折交到她手上。
“你经常去外地，见多识广……”她吞吞吐吐，一脸难为情，“能不能帮我看看，哪里有卖那一样的吉他？”
秦右岚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哪把吉他，诧然意外地瞥了她一眼，如实相告：“许燃那把吉他是定制的，市面买不到。”
“啊。”秦玉莲失落地微张了下嘴，怅然点头：“……哦。”
顿了十来秒，她不放弃地又问：“那你能不能帮我买一把好点的吉他，我知道肯定买不到他原来那么好的，就——”
说到一半，她指了下那本存折：“就按这个预算来买。”
秦右岚原以为顶破天几万块，结果翻开存折，看到最后那行数字一瞪眼：“十万？！”
秦玉莲说：“我问过四海琴行的老板，他给许燃修过那把吉他，他说最少也要十几万，我只有十万，没有更多了。”
“不是。”秦右岚还是那副瞪圆了眼的模样，“我只是震惊您哪来这么多钱？”
闻言，秦玉莲误会了她的意思，立刻情绪激动的说：“这钱是干净钱，绝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钱。”
顿了秒，又补充：“也不是许燃的钱。”
秦右岚倒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以他们家这情况，一下拿十万，那绝对是掏干抹净的全部家底儿，说不定还是她自己的养老钱。
要真是这样，那这钱分量就重了，她拿着烫手。
“那您告诉我这是谁的钱？不说清楚，这事我没法儿替您办。”秦右岚故意逼她，作势要将存折还回去。
秦玉莲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这钱是素云留的。”
秦右岚动作一滞。
“她原来给我和朝阳各留了十万，后来她生病，钱用掉一些，剩下这十万，我原想着等我百年之后，朝阳没人照顾，这钱就留着给他傍身。”
秦右岚听得五味杂陈，心觉这钱她更不能拿了。
但秦玉莲似乎猜到只要说了钱的来历，她必定不会帮这个忙，于是又急转直下的说：“但是现在你看，许燃在照顾朝阳，这十万给他本就理所应当，而且……”
说着她又停顿了下，难以启齿地承认：“是我做错了事，我有愧，照不照顾朝阳这吉他我都该赔。”
“右岚。”她抬头，低声下气地央求，“就算奶奶求你了行吗？帮我这个忙，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来弥补。”
她一脸凄楚自责：“你那个朋友告诉我，那吉他是他去世的母亲留给他的，我就那么砸了，他当时……心里肯定难受极了。”
秦右岚不禁皱眉，原来是沈二星这个傻子又插手多管闲事了。
对面好歹是个老人，就差声泪俱下了，秦右岚多少有些不忍，而且算起来，帮了秦奶奶就是帮许燃，帮许燃就等于帮沈星星。
就当一切为了朋友。
于是她只好勉强点头：“那行吧，这钱我先拿着，等我下次去帝城帮您留意看看。”
“好好好，谢谢谢谢。”
秦玉莲千恩万谢，就差鞠躬作揖了，弄得秦右岚也怪不好意思。
临走前，她想起什么，又一瘸一拐挪回来：“右岚，这事儿……你先别跟许燃说啊。”
说了他肯定不会答应，秦右岚明白，点头道：“放心吧，买好之前不会跟他说。”
…
秦朝阳身体恢复后，许燃的生活又回到往日常态。
白天带着他跑观光车，傍晚再去医院看一看秦玉莲，晚上再去酒吧唱歌，成天忙得像个转不停的陀螺，有时饭都顾不上吃一口。
秦玉莲的手术很顺利，刘医生说防止术后出现感染，还要留院观察一周。
手术成功后，秦玉莲对正常行走很向往渴盼，每次许燃一来，就催着他去问刘医生自己什么时候能下地练习。
她现在整个人也变得开朗温和许多。虽然还是一点事就嘀嘀咕咕骂骂咧咧，但言语中的戾气仿佛已经消失，不像从前，炸.弹似的一点就着，浑身的针芒专往人心窝子里戳。
刘医生勒令她暂时卧床休养，不能下地，许燃不方便照顾就给她请了个护工。
一切好像开始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许燃有时看着海边天际的云，心情也跟着明朗舒展，喘气仿佛都没以前那么郁闷沉重。
期间秦右岚去了趟帝城。
为了不使自己这窝在小地方的酒吧太过落后，她偶尔会去大城市里的酒吧考察学习。
周四白天到业城，当晚来酒吧，后背竖了个很显眼的吉他包。
等许燃唱完一首下来，她将纯黑的吉他包摆在他面前的吧台上，扬扬下巴：“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许燃诧然意外地盯着她，手上并未动作：“这什么意思？”
秦右岚兀自坐下，抿了口酒，解释：“别误会，不是我买的，是秦奶奶给你买的。”
许燃诧异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
秦右岚懒得磨叽，直接上手拉开拉链，一边拿出吉他一边说：“肯定比不上你原来那把定制，这个是拿的成品，但也是纯手工的全单。”
“你看看。”她把吉他送他手上，“不便宜，十来万呢，秦奶奶算是把全部家底儿都掏给你了。”
许燃盯着面前横陈的吉他，微抿着唇没说话，依旧毫无动作。秦右岚打量了他一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从中看不出喜怒。
“能退吗？”半晌，他问。
秦右岚立刻摇头：“不能，但老板说不喜欢可以换。”
许燃无声叹了口气，这才伸手把吉他拿了过去，抱在怀里端详了遍，拇指一拨听了下声儿，道：“不用换。”
秦右岚差不多能看出来他的满意，幸不辱命地翘了翘唇角：“那行，这样我就可以跟秦奶奶交差了，许燃你呢……”
说到一半，她无端停了停，而后嗓音略沉地劝：“许燃你呢，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不管好的坏的谁对谁错，都不要纠结了，活着的人要往前走，就只能向前看。”
许燃沉默着点头，泯灭眼里的情绪，抬头又能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嗯，我知道，谢谢右岚姐！”
秦右岚正含着杯沿喝酒，忙不在意地摆摆手，又说：“不要谢我，我也就跑跑腿没干别的。你要实在想谢啊，就该好好感谢沈二星。”
既然事办成了，她也就顺道替自己闺蜜捞一功：“要不是她跟秦奶奶说你那把吉他的来历，估计秦奶奶也没意识到自己多过分。”
“你说，你这前前后后欠了她多少人情？人情债可是最难还的……”
秦右岚意味深长睨着他，后半句突然冒出来：“实在不行，你就从了那色胚得了。”
她说完就转头去催关猛给她续杯，那句话也散漫随意，仿佛就顺口一提的玩笑话。
然而还是清晰明澈地钻进了许燃的耳朵里，沉淀到他心里，然后生根发芽，妄念如藤蔓扶摇而上，将他裹得密密麻麻。
眉睫毫无预兆狠狠颤了下，他喉结一沉，似有所动。
作者有话说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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