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词》百转千回缘

9、第 9 章

　　几天后，北乡郡长公主又入宫觐见。
　　“英娥，皇帝身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英娥见母亲神色凝重，心情也不安起来；“阿娘为何这样问？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北乡公主叹了口气，说；“我实话对你说吧，我们刚来洛阳的时候，就有人对你父亲说皇帝要杀他，昨天尔朱世隆又对他说皇帝常召元徽李彧等几人密谈，很可能是密谋如何杀你父亲，还劝你父亲别再进宫，并早作打算。”
　　“早作什么打算？”英娥只感到全身无力，掌心也沁出一层冷汗。城阳王元徽的妻子李氏是元子攸的表姐，李彧之父李延寔是元子攸的舅父，妻丰亭公主是元子攸的同母妹，这两人都是元子攸的亲信。“阿爹也以为陛下要杀他吗？他每次进宫都不带兵器，随从也不多。”
　　北乡长公主道；“我不瞒你了，陛下对你父亲确实动过杀心。两年前，他就想趁你父亲酒醉时杀他，只是被左右劝住了。从那以后，你父亲再也没在宫中留宿过。”
　　英娥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母亲不会骗她，她也记得两年来父亲只在宫里留宿过一次，还是在她封后之前。
　　“可是……”
　　北乡长公主接过她的话；“你是不是想问，你父亲既然早就知道皇帝对他有杀心，为什么进宫还不带兵器？皇帝毕竟没杀他，这两年来他东征西讨，实力早就超过当年。这次我们来洛阳，有人说皇帝想杀他，也有人说他这次来洛阳就是为了弑君夺位的。你父亲进宫不带兵器，第一是因为他认定皇帝当年不敢做的事，现在更不敢做，还有另一个原因，皇帝并没给他佩剑上殿的待遇。皇帝对他的压制还少吗，不给九锡就罢了，连任命几个官员都不行，可他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和皇帝撕破脸。虽然他知道皇帝不敢对他动手，对皇帝也不是十分放心，自从知道皇帝想杀他后，他在宫里就再没喝醉过，每次进宫都寸步不离皇帝左右，一旦情况有变就能控制天子。这就是他敢不带兵器进宫却从不在宫中夜宿的原因。”
　　“我明白了。”英娥喃喃地说，她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父亲对元子攸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
　　“他希望得到的九锡、佩剑进宫的殊荣、还有任命官员的权力，现在都可以当面向陛下索要了。”
　　北乡长公主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父亲每次主动和陛下提到朝政，陛下就顾左右而言他。你父亲说就陛下的性子，除非将刀架在脖子上，他或许才会妥协。”

　　尔朱英娥不知道该对母亲说什么，母亲是心向父亲的，她能求父亲放下野心，放过元子攸吗？正如元子攸说的，她对父亲根本没有这个影响力。
　　“阿爹到底想做什么呢？他既然不想和陛下起正面冲突，到底有什么打算？”
　　“英娥，你劝劝陛下吧。”北乡长公主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意味深长的说；“我们都不能改变你父亲的意志，其实他未必真想要那个位置，只是要事事必须都有他做主。若他想要的，陛下执意不给，他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英娥冷笑；“他是不是想让我的孩子一出世就没有父亲？”
　　北乡长公主目中含着怜悯，语气恳切；“英娥，你就劝劝陛下，让他别再和你父亲作对了。就算往最坏处想，汉魏那两个识时务的皇帝不是过得很好吗？陛下也应该看开些。”
　　“我知道了。”她强行忍住流泪的冲动，勉强应付母亲道；“我会好好劝他的。”

　　送走了母亲，她让人将元子攸请到后宫。元子攸刚走进寝殿，她就屏退左右，直接质问他道；“你整天和元徽他们说些什么？外人都以为你们在密谋杀我父亲。”
　　“外人也说你父亲要杀我。”他表情淡然，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你父亲的部下都盼着他早日称帝。有人说‘尔朱’是‘人主’之意；有人夜观星象，说元氏气数将尽；有人说朕无需再赐九锡，直接写禅文即可……”
　　尔朱英娥打断他；“这些你都是从哪听来的，我父亲的人劝他做事前还要想你请示吗？”
　　元子攸道；“你父亲已经懒得再掩饰，他的手下到处和别人说他才是天命所归的天子，我不想知道都难。”
　　“那你呢，你难道真的想……”
　　“杀了他？”元子攸淡淡一笑，语气透着自嘲；“你父亲有多名部下在外地担任刺史，禁军里也有他的亲信，我杀他就等于自断后路。”
　　尔朱英娥绝望的合了合眼，因为浑身无力，她的声音很轻；“你对我父亲早有不满，既然不指望他能回头，还不敢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元子攸摇摇头，笑的云淡风轻，声音却透着一种不可动摇的决心；“我不可能交给他任何不属于他的权力，给他任何不属于他的殊荣。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本事废了朕这个皇帝。”

　　英娥手轻轻护住隆起的腹部，眼泪夺眶而出，眼前他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元子攸，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很残忍吗？”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哽咽着说；“你比我更了解我父亲，你知道他为什么将我嫁给你，可你为什么还招惹我，为什么将我拖进你们的战争中？”
　　寝殿内只有她的低泣声，许久，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沙哑的声音传来；“英娥，对不起，如果我早知道你会被他利用的这么彻底……”他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在沉默一阵后起身离去。

　　许久，她一步步走到门前，茫然看着远处，低声说；“元子攸，你没有错。”
　　他没有半分对不起她，他们都是被她父亲推入深渊中的人。是尔朱家对不起他，如果她还要将对父亲的失望宣泄在他身上，那对他就更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