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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位于王府西路的润德斋内,乐青与皇帝摒退了各自的随侍,一起坐在罗汉榻上,低声的说起了话。乐青替皇帝倒了一杯上好的大红袍,递到他面前,敞开心扉的说起了埋在自己心里许多日子的话:
“小五,这里没有外人,做婶婶的,不是倚老卖老,也不是故意要摆什么长辈的架子,只是想跟你说说心里话。”
皇帝点头,随即也改了平素的称呼,不再以“朕”相称,用轻松的口气道:
“婶婶,我既随你来到这里,自然也是来听婶婶说话的,婶婶有什么话,直言无妨。”
“小五,婶婶今年已经六十一岁了,这辈子经历过许多的事情。我一直觉得,自己能全须全尾的活到今天这个份上,实在是老天爷垂怜。可自打孝敬宪皇后去世后的这些年,说实话,我虽日子过的不错,可这心里很不好过,因为我眼看着自己身边的朋友、亲人,一个接一个的走了。每送走一个人,我身边能和我说说知心话的人、能帮着我出主意的人也就少一个。现在放眼望去,和我一辈的人,只剩没几个了。
如今还与我走动的几个妯娌和亲戚们,也都老了,腿脚也不方便了,说句不好听的,恐怕再过些时日,我们也都是只能呆在床上等死之人,再要见面,真的怕是要到下辈子了。”
皇帝听闻,忙接茬道:
“婶婶,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
乐青拍拍皇帝的手,摇头笑道:
“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这没什么忌讳的,这些年,我见了那么多生离死别的场面,眼泪都快哭干了。对这些事情,早就不在意了。”
“婶婶,你也要多保重身体,我还想在婶婶这里多吃上几年绿豆糕呢!”
“呵呵,从小就属你的嘴巴甜,都做阿玛的人了,还这么油嘴滑舌的!我看啊,你那后宫里的丫头们都得爱你爱得什么似的吧!”
“嘿嘿,那我说的可是实话。我也只在婶婶这儿说,要是在宫里,皇额娘听见了,一定又要数落我没正形了!我最不喜欢呆在宫里,有一大帮子的人看着你,这规矩,那规矩的,多得烦人,比坐牢还惨!还是外面好,自在。”
“呵呵,知道做什么事情都要付出代价的道理了吧!你呀,也别怨你额娘管着你,她也是替你着想呢。你是天子,是万民的表率,总是要做出一个榜样来的,若是你的言行举止太过轻佻,传到民间去,百姓心里必然也是要轻贱于你的。人,有的时候,要根据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是需要一些威慑力的,更何况你是皇上呢?
不过,以后你要是在宫里呆得腻了,或是被那些人管得烦了,就上婶婶这儿来散散心。婶婶这儿从来都没那许多的规矩,混说混闹的都不碍事。你瞧我家那几个儿子都被我惯成什么样了,也就是袭了爵的弘暻还象个样子,你再看弘曙和弘卓,一个个的住在府外头,没他们阿玛管着,那还不撒丫子的疯玩?
听说兄弟两个一出衙门,成天不干别的事,就知道凑在一起,捣腾什么古玩、玉器、字画,要是捡着什么漏,还能当街高兴的手舞足蹈的,把自己打眼时候赌咒发誓的话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你说这兄弟俩,还有什么出息!真是一点都沉不住气啊!我若是那骗子,一准就冲这俩冤大头下手,准得手啊!你说不是?真是的,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没个正形呢!
所以啊,就是在我这儿闹翻了天,都没人来管你,只一条,回宫之后,要收敛些,还有不许跟你额娘说是我教你的啊!不然,你额娘要怪我带坏了你,心里非把我给埋怨死喽!”
乐青虽不太懂朝廷里的事情,但是她却深知一个做皇帝的心里最深的忌讳是什么。她有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可以说在各自的领域里都有建树。老大建过军功,单凭着当年与十四叔一起在西北打仗的阅历,举目皇族中,有几个人可以和他相比?弘卓领着理藩院的差事,又兼镶黄旗统领一职,差事办得妥妥帖贴;弘暻袭了爵位以来,今年刚兼了正黄旗汉军都统一职,无论是祭孔大礼、还是春秋祭扫皇陵等各种朝廷大典,他都做的有声有色。
康熙一朝的皇位争夺之战,还有雍正一朝兄弟手足互残一幕,都教会了她一个道理:人可以聪明能干,但是必须要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否则,死期近在眼前。她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儿子们将来会因为太过本事而遭到皇帝的猜忌和打击。她最大的心愿,只是孩子们平安顺畅的过完人生,就象他们的阿玛那样。
因此,她故意的在皇帝面前替儿子们自污,她只想让皇帝知道,她的儿子们无心权贵,她的儿子们只是几个玩物丧志的纨绔子弟而已。
“哈哈哈……有趣有趣。婶婶,别说,我还挺羡慕堂哥他们的,他们那日子才叫人过的哪!活得多洒脱,自在,无拘无束的。真挺不错的……婶婶,往后啊,您这郡王府我可是要常来的啊,即便这辈子没那福气过潇洒的日子,好歹也得上您这儿来尝尝那味道,也算是过过干瘾了。哈哈哈哈……”
年轻的皇帝听了乐青的话,心情大好。他只要一想象两位堂兄的样子,便是忍不住的要发笑,先前在宫里因政务而烦躁的心绪被一扫而空。乐青见时机差不多了,于是便渐渐地将话题转到了正题上:
“前些日子,我去京郊的慈佑庵进香,这么巧,居然让我遇到一个故人。”
“哦?故人?是谁?是婶婶的旧识?”
“是一个连想都想不到的人——宝灵。”
皇帝的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讶之色。宝灵原来叫重芳,是八叔唯一的女儿,从小就长得极漂亮,而且文静可人,他小时侯就见过这位姐姐,印象极深。如今再提起,他的脑海里出现的,就是她在雍正元年奉旨出嫁到山西,临行前到皇宫里向先帝和先皇后拜别时,含着眼泪楚楚动人的模样。虽然那时他才十二岁,可当年的那一幕,直到今天依然记忆犹新。
后来八叔获罪,被先帝逐出玉牒,改名为“阿其那”,他那一脉上下也均受牵连,八叔的独子弘旺改名为“菩萨保”,独女重芳改名为“宝灵”。弘旺在雍正一朝里也受父亲牵连,被发配热河严加看管,直到他登基之后,才将他释放,并召回京城,赐了产业。虽不比当年廉亲王府第的优越生活,总也能过上还算不错的日子。
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堂姐的消息,本也想,就算八叔一脉获罪,可堂姐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都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了,那受八叔的牵连应该不会太多,在夫家也不会受到多少为难。所以,他也不曾为此而打听过堂姐的消息。
没曾想,今日听婶婶如此一说,堂姐居然会在北京,难道是遭了什么罪么?他忙追问道:
“堂姐?她不是嫁到山西去了?怎么会在北京?”
乐青叹息着摇摇头道:
“她是个苦命的孩子啊!八叔获罪之后,她夫家人怕惹祸上身,便借口她‘无子’将她休了。她在山西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就只能回北京。本想回到北京后投亲靠友,谁知道,人人避之不及,视她如洪水猛兽。兄长又被发配去了热河,她在城里没有落脚之地,于是只能借住在京郊的慈佑庵里,靠替庵里人洗衣做饭为生。”
“简直混帐!七出之条里明明还有三不去。八叔出了事,一家子人,死的死,散的散,哪里还有什么人可以投奔,堂姐分明就是无家可归,这属于‘三不去’啊!她的夫家怎么能用‘无子’这样的借口休了她呢?那些人还有没有同情心?怎么就凉薄如此,好歹她也做了他们家几年的媳妇啊!当日八叔风光的时候,他们家怎么就不敢这么说呢?趋炎附势的东西!”
皇帝听得堂姐的遭遇,心中不禁义愤填膺,拍案而起。乐青无奈摇头道:
“咱们也不能怪人家,毕竟谁家愿意平白的给自己找麻烦呢?老话还说‘趋吉避凶’呢,摊上这样的事,谁都能躲就躲,哪还有人愿意伸手帮你一把的?能不给你落井下石就算不错的了,这雪中送炭的事情,青天白日的,我可见的真不多。”
“那,那堂姐也不该那么好说话啊,凭他们家说休就休么?怎么也该拿‘三不去’据理力争啊!这要是告到官府,官府也得管的不是么?”
“傻孩子!你堂姐是罪臣之女,又哪个官府敢管?况且,她是那样的人么?她一个大家闺秀,性子柔得跟水似的,怎么也不会这么做的。况且,即便硬留了下来,难道成天看人脸色过活?你当寄人篱下的滋味好受么?与其在那儿受人白眼,被人冷嘲热讽的,倒不如走了干净。”
“那,那堂姐她在庵里过的好么?她怎么不来寻我们呢?弘旺已经奉调回京,况且我也置办了产业给他,吃穿应该是不成问题。她怎么不去投靠她唯一的哥哥呢?到底是皇家血脉,何至于要沦落到在一个尼姑庵里委屈度日?”
年轻的皇帝有些烦躁的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的走着,口气显得很是焦急。乐青想到那日亲见宝灵时的场景,鼻子有些酸,她叹道:
“怎么会好?!她一个千金小姐,过去十指不沾阳春水,后来又嫁的是达官贵人家,从来都是享福的人,哪里干过这种伺候人的事情?若不是秋兰眼尖,凭着她依稀的样子认出她来,我哪里会想到,坐在院子一角洗着衣服的苍老女子竟会是宝灵!她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可看上去倒象是个四十多岁的人,你说说,我见她这样,能不心疼么?
我原打算把她接到府里住下,虽不能让她恢复到过去小姐的生活,可总比在庵里卖苦力过日子好啊!可无论我怎么说,她就是不愿意。我知道,她那是怕自己带罪之身,万一住进府里,将来出事是要连累我们。后来我又说要给她些银子,让她从庵里搬出来,好歹在京里找处房子住下,我们见面也方便些。可她还是不愿意收。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说住惯了庵堂,喜欢这儿够清净,又离菩萨近,不愿意搬进城住。
我没辙啊,只能捐了许多银子在庵堂里,托了住持照顾她,说我今后常会去庵堂看她。我这么说,就是想让那里的人多着点顾忌,知道那孩子可不是没人疼的孤儿,也是有大靠山的,免得今后有人敢欺负她。
唉!苦命的孩子啊!就象你说的,她到底是皇家血脉,这骨子里还是存着几分傲骨的,即便是落魄到这种地步,她也再不愿意麻烦别人。若她阿玛和娘还活着,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在这十年里过得那么苦,还不得心疼死了?!”
乐青说着,忍不住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掏出手帕,轻轻地拭去泪水,对着闷坐在一边不说话的皇帝,语重心长的道: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当年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也该随着当事人的去世结束了吧!没理由再让下一代来承受。说实话,这些年里,看着八叔和九叔的孩子们没少遭罪,我这做婶婶的心里实在不好受。
小五,今天,婶婶想求你看在婶婶这张老脸的面子上,赏我一个恩典。”
乐青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到皇帝面前,很是郑重其事的对着皇帝行跪拜大礼道:
“请皇上恩准老身将宝灵带回王府照顾。她已父母双亡,又遭夫家休弃,其情可悯,其况可怜,还望皇上不计前嫌,对罪臣之女网开一面。望乞恩准。”
皇帝被乐青的跪拜大礼吓了一跳,忙不迭的上前将她扶起,口中连连道:
“婶婶快请起,快请起。有什么事情咱们都好说,何必行此大礼呢?宝灵是我堂姐,她如今受难如此,我这个做弟弟的,又怎能忍心袖手旁观?这个事情,婶婶即便不提,我也是要想办法管的。婶婶既这么说了,正中我的下怀,我感谢婶婶为人仗义才是,又怎么会不准呢?”
乐青听闻,一边不住的点头,一边拉着皇帝的手道:
“多谢皇上恩典,多谢皇上恩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五的心眼是最好的,是最好的。”
“婶婶,都说帝王之家,亲情最是冷漠。可如今看来,这句话说的,并不一定正确。假如咱们这大家庭里,多些象婶婶这样的热心之人,恐怕宫廷之争,也不会那样残酷了。”
皇帝虽然年轻,但毕竟也是身在皇家,又亲眼见了自己的阿玛当年如何惩治政敌,那时虽小,却也亲身感受到皇族宗亲之间因此造成的疏远而冷漠的关系。今天,在婶婶这里感受到如此温暖一幕,此情此景之下,两相比较,对他触动极深,便很是感慨地说出了这番肺腑之言。
乐青看着皇帝严肃的表情,忍不住道:
“小五,婶婶年岁大了,什么样的日子没过过?现在到了这岁数,只要给口吃的,穿得暖些,就能活了。我就觉得,这日子么,平时随你们怎么折腾,只求孩子们过的高兴,只求亲戚间关系好,还能常来常往的,就是逢年过节到处串门子,也特别有意思不是?
民间有句俗语:家和万事兴。咱们这个家很大,人又多,要和睦起来的确很不容易。但是,只要家里人的心往一块想,力往一处使,把日子都过的安宁祥和了,即便将来遇到再大的困难,也都能解决。倘若家里后院起火,人心涣散,哪怕是家里有再多的钱,可终究是要败掉的。
如今咱们这个家,正是人心涣散的时候。今天婶婶在你面前,放肆的说句大不敬的话:你阿玛过去对待他的那些兄弟的手段,实在是太绝情了些,太伤亲戚间的感情。你新登帝位,是新朝新气象,正好趁这个机会弥补一些亲戚间的隔阂,让咱们这个已经缺了太久亲情的家,找回一点当年的和睦感来。
你现在不单单是做大清国的皇帝,要把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你还要担负起咱们这个大家庭的家长责任来,要把一盘散沙似的家族感情紧紧地捏在一块!你阿玛留给你一个难题,就看你怎么解了。
小五啊,不要怪婶婶话多,危言耸听,这做人,终究要给自己留些余地和退路,如果太把人赶尽杀绝了,别忘了还有一个俗语:狗急跳墙。那个后果,恐怕不是所有人愿意见到的。若真有那天,怕是仁皇帝都要气得从景陵里坐起来了吧!”
乐青的话,让皇帝不禁陷入了沉思。他知道,宝灵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个案。其他一定还有许多类似的事情在当年获罪的亲戚后代中出现。只不过,宝灵比他们幸运些,因为他认识和关心姐姐,他才会这样难过。可那些他不认识,不熟悉的亲戚后代呢?
他们也都是自己的堂兄弟姐妹啊!血浓于水,他们身上也都留着爱新觉罗家族的血液,也是大清皇族之后啊!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其实不就等于是同室操戈么?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巩固皇权、排除异己固然重要,可若是做法过激,处理不当,也就不得人心,长此以往,这些心怀怨恨之人到处去散播谣言,谣言惑众,万一闹得民间人心惶惶,怕是对自己的皇位也没什么好处的吧!
皇帝仔细的想了想,联想起前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他有些气闷,对着乐青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
“婶婶,不瞒你说,我知道阿玛当年的做法,很多人都觉得有些过激。当年孝敬宪皇后为此也颇不赞成,还与皇阿玛有过争执。我承认,皇阿玛这么做,很伤亲戚间感情,确有不妥。所以,皇阿玛过世后没多久,我就把那些被皇阿玛获罪和关押的亲戚、大臣全都释放了出来,有些的确含冤的,我也做了妥善的处理和补偿,对他们多加抚慰和赏赐。我想替阿玛做些弥补。
我自问,对他们是仁至义尽。可是,弘皙的事情出来之后,我的心也寒了。难道说我对他们还不够好么?这些补偿还不够么?就算有什么不满,可以对我提出来,只要我觉得能接受的,也不会不同意的啊!他们什么都没跟我说,为什么就要串联谋反呢?何至于我让他们觉得不可靠,不值得信任么?
最让我感到伤心和震惊的是,这里面居然还有十六叔!皇阿玛在世的时候,对十六叔可算很是器重,登基之后,我也把十六叔看成是我的依傍,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和弘皙混在一起,做那些谋逆之举!
婶婶,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这事情过去好几个月了,可无论我怎么想,也都想不明白!这心里就象是堵上了什么似的,闷的难受!”
皇帝终于说出了他今日突然出宫,登门造访郡王府的真正原因。去年四月事发,到十二月方才结束的“弘皙逆案”,牵连出许多皇族宗亲串联谋逆,其中相关人等,均是皇帝的堂兄弟与叔叔辈的人物。牵涉之广,人员之众,身份之特殊,都属罕见。皇帝对此案的态度也是从最初的宽容与理解,进而随着案情深入与发展,一点点变得愤怒与严厉起来。这件事情不但让朝野上下震惊,更让皇帝本人为之伤透了心。
乐青看着皇帝气呼呼的样子,想到他心中的委屈和愤怒,心一下子软了起来,她走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揽进自己怀里,拍着他的背,温言道:
“小五,人的想法是很奇怪的,有些想法是任凭外人怎么说,都无法改变的。这些想法如果聚到了一起,就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约定俗成的观念,而正是这种观念,会让许多人为之不懈的努力、奋斗一生。
打个比方好了,老辈人都喜欢家里多子多孙,喜欢男孙,多过喜欢女孙。因为什么,因为大家都觉得,女儿家将来都是别人家的人,是要泼出去的水,现在是在帮人家养孩子呢!怎么能和儿子相比?这个念头,恐怕咱们大清国里同意的人占了大多数。
就为这个念头,为了有一个男孙,多少人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娶妾室、拜观音、吃偏方……可是,有多少人又真正的想过,假如这个天下,尽是男人,没有女人,谁还会给他们生孙子出来呢?这个道理明明是真理,可有多少人认同呢?还是有那么多的人,只想着男孙、男孙,哪里肯听得进别人的劝?
同样道理,千百年来,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的传统观念始终留在了人们的心里。民间百姓在将家业传给子孙的时候,还要讲究嫡庶之分,长幼之序,更何况是皇室子孙以国相传呢?在很多人的心里,理密亲王是真正的皇族正统,是仁皇帝的嫡亲儿子。他天生就是应该继承大统的。就算他被废,那他的儿子弘皙,在大家的眼里,还是最最嫡亲的仁皇帝嫡子嫡孙。
这一点,无论是谁,都比不了。小五,你也是。哪怕你现在是九五之尊,这也是你永远不能和他相比的地方。所以,正因为如此,很多人的心里都认定的是他,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皇族亲戚都会附逆在弘皙身边的主要原因。
儒家和程朱礼学的书,你们都读得比我多,更应该明白,那些书里本来就宣讲的是正统思想,讲究礼法,理密亲王和弘皙的身份,不就是最正统王权的代表么?你说,这世上的人,心里会怎么想?就算他们知道理密亲王当年做的事情是数典忘祖的悖行,根本不值得同情;就算他们领着你给他们的俸禄,做着你的子民,嘴上对你喊着‘皇上万岁’,但他们还是会在心里悄悄地想,其实,仁皇帝就算废了理密亲王,那也可以立嫡孙的嘛!这个天下,原本应该是弘皙坐的。
小五,千万不要想不通,不要生闷气。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和弘皙换个角度和立场想想,一切就都容易解释了。
若你处在弘皙这个位置上,有着那样一个名正言顺、最最正统的嫡孙身份,从小,所有身边的人都告诉你,你的阿玛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你就是将来的太子,将来你是要君临天下的角色,你明明也做好了准备时,突然有人告诉你,你这一辈子只能做个亲王,而且还只能在郑家庄的小小范围里活动,你当不了太子,更当不了皇帝的时候,你的心里会怎么想?
你眼看着一个庶出的,身份地位样样比不了你的兄弟,坐了本属于你的位置,受着百官的叩拜,万民的景仰时,你会是一个什么感觉?你会不会恨?你会不会怨?这种恨、这种怨,你认为是区区亲王俸禄、区区赏赐可以抚平的么?
将心比心,小五,婶婶的这些话,不是要替谁说好话,不是替谁开脱,而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立场上看这件事情,你不妨好好的想想,婶婶说的有没有道理。如果说一个人存着这份心思是大逆不道,那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你的手足、长辈也存了这份心思?难道说,他们个个都对你心怀不满,都对你这个孩子有什么看法么?
小五,在处理这个案子上,你一定要慎之又慎。重了,容易引起公愤,轻了,不足以威慑众人。要举重若轻,宽中带严,对待每个人要从他们涉及谋逆的深浅来区别对待。千万不要再给世人咱们大清皇族就只会‘手足相残’的感觉了。那感觉伤害了许多人,现在,不能再让咱们的家四分五裂了,你要好好记住!”
乐青这番长长的开解,令皇帝皱紧了眉头,再度陷入深思中。登基即位五年来,皇阿玛留给了他一个充盈的国库,一个风气廉洁的朝廷,一个井然有序的国家。为此,他感激皇阿玛,正因为皇阿玛顶着骂名和压力改革了许多朝廷里的积弊,替他今天的统治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他可以有更多的实力来实现自己的抱负与梦想。同时,他要面对的还有一个急待自己去努力修补的、早已断裂的粉碎的亲族关系。不能不说,这,是最棘手的问题。
民间有句话叫“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句话,说的实在太对了。处理国家大事对他来说,可以说是信手拈来,可偏偏这家里的事情,如何处理的让各方满意,又让自己心里舒服,让他最是烦恼不已。婶婶说的这些话,确实深深地扎到了他的心,他不得不承认,婶婶说的,是对的。
只是,一时之间,他内心中还无法完全接受。他需要回去之后,好好的想想。对十六叔、对弘皙、对弘昌、弘皎……对他的这些奉弘皙为正朔的兄弟们、长辈,该做出怎样的处理。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来,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搂住了乐青,孩子气似的撅着嘴,很是不爽的道:
“婶婶,做皇帝,要操心那么多事情,想想真没什么意思。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弘曙、弘卓他们滋润呢!”
“呵呵……傻小子!能者多劳嘛!上天把每个人送到世间,就是要让他们各行其道的。你啊,就是老天爷送来当皇上的,我那几个傻小子,就是老天爷送来故意气我的呢!”
乐青亲昵的抱着皇帝,刮了刮他的鼻子,象抱着自己孙子似的哄着他,祖孙似的两人说着话,乐青不时的拿自己的几个儿子打趣,还说上几个小笑话,引得皇帝不停的笑,他原本不快的心情才又渐渐的好了许多。他搂着乐青的腰,难得脱去了那层包装给世人看的威严无比的皇帝外壳,就象是个向老祖母撒娇的孙儿一般,腻在她的身前道:
“婶婶,我答应你,一定想办法好好的解决这件事情。我还要今后咱们家里,再也不出这样的事情!”
“好,皇上说话,一言九鼎。婶婶信你一定能做到。”
“婶婶,你去接堂姐回来之后,给我捎个信,我一定出宫来见见她。现在也许一时之间还不能正式的恢复她的身份,可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都回归玉牒的。我一定会这么做的!”
皇帝诚恳的说着,乐青抱紧了皇帝的肩头,将脸贴在他的额边,激动地道:
“好,好,小五,小五,好孩子,好孩子!今天有你这句话,婶婶将来就是两腿一蹬,也走的瞑目了。至少,我下去了,碰见你七叔,我能跟他报喜,我能把这好消息告诉他,他就不会再难过了。我还要告诉他,咱们大清有小五啊,一定国运昌隆!”
乾隆五年五月
“阿其那”独女“宝灵”以侧福晋乐青远亲之名接进淳郡王府居住。
乾隆五年六月
皇帝对“弘皙逆案”颁布处分决议:
首犯弘皙大逆不道,密谋造反,本应正法,然念其为圣祖皇帝之孙,且系同族血脉,于心实有不忍,故免其死罪,革去理亲王王爵,永远圈禁景山东果园。其子孙革去宗室之位,仍留红带。
多罗贝勒弘昌与弘皙结党营私,来往从密,本应入罪,然念其为怡贤亲王长子,故革去贝勒爵位。
多罗宁郡王弘皎与其兄弘昌,参与弘皙谋逆,结党营私,来往从密,本应入罪,然其郡王爵位为皇考当日所封“世袭罔替”,故加以训诫后仍留其爵位。
宗室弘昇附逆于弘皙一党,然念其于旗务上颇有建设,且属从犯,故从轻处罚,停俸半年,以观后效。
庄亲王允禄念其为皇族长辈,又身系内务府要职,从宽免革亲王,仍管内务府,但亲王双俸、理藩院尚书、议政大臣等职掌,悉数革去。
贝子弘普,明知逆案内情,知情不报,姑息其父,故革去其贝子爵位。
奉恩镇国公宁和,愚昧蠢钝,乃昏庸无知之辈,着即革去镇国公爵位。
术士安泰危言耸听,妄言国事,实属大奸大恶之辈,应绞,监候秋后处决
……
乾隆四十三年正月,恢复“阿其那”、“塞思黑”原名,收入宗室玉牒,二月,撤出两地看守,并释放允禟之子弘晟。子孙归宗。自康熙四十七年的“九子夺嫡”风波,历时七十年,自此正式终结。
故事之所以跳的远,只是觉得后面的事情又将是哭哭涕涕的事情,况且,雍正的去世,并不是我想主要表现的内容,所以,我把时间拉到了乾隆年间,今天更新后,再有一篇番外,差不多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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