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 年 雪 葬》月上无痕

2、雪灵

　　杜边　

　　傍晚的时候，小舟终於停靠在京城脚下的岸边。

　　黄昏的湖景很漂亮，有高高的芦苇迎著日落的方向飘舞。有鸟儿成群结队的在天空中飞翔，一条条小船在湖面飘飘扬扬的航行著。街道上更是一片繁华的景象，虽然天还没黑，一条条街都已经灯火通明。

　　结束了一天的漂泊，一下子到了岸上，很有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
　　我却有不详的预感，甚至想离开这里。
　　然而一切都已经逃避不了了。

　　我身上所带的银票，已经不知道什麽时候被偷去了。走在这条街道上，刚来的兴奋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徒然生起的对世道沦丧的厌恶。可恶的贼。想什麽都已经没用了，现在我需要的是可以留我居住的地方。

　　最後，我决定冒险。
　　我找到了这里最大的青楼。我知道，除了这种地方之外，我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青楼里的歌妓们都喜欢有才华的文人。也只能试试看了。

　　刚刚到这间“雪春阁”，外面迎客的几个歌妓就把我拉了进去。这也正中我的下怀。才没走几步，却听见一个穿著打扮特别华丽妖豔的女子清澈柔甜的歌声传入耳朵。

　　居然是梦里的那个声音。
　　我的心碰碰的跳著，是那麽的快。我的双眼看著她---我很希望是我的雪慧。
　　她也在看著我。四目相触。有隔世的梦幻。
　　她是那麽的漂亮，就如我在梦里所见的嫦蛾。她的声音是那麽的动人心魂，让我几乎窒息。

　　我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雪慧。
　　沉睡了千年的记忆终於醒了。我的前生是佛。

　　原来在千年以前，我还没修炼成佛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在雪庙里扫地的小和尚。那时候的雪庙有很多的人来祭拜。在人群中，我看上了一个像雪一样倾国倾城的妖豔的女孩---我听见她的母亲叫她---雪慧。原本已经修炼得心如止水的我凡心大动。

　　雪慧很喜欢雪庙，似乎对雪庙很有兴趣。总是每隔三天就来雪庙一次烧香拜佛。我每次都在偷偷的看著雪慧。我很想看见她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很想看见她那清澈如雪的双眸，甚至很想看见她那长长的雪青色长纱裙里面冰清玉结的身体。我当然知道著已经触犯了佛教里的八项大戒。但那又怎样呢。我已经爱上了雪慧，而且，我还发现，好象她也并不讨厌我的偷看。

　　我也沈沉迷起佛经来了，因为她喜欢。
　　最後，我竟然成了佛。
　　一个有爱的佛。

　　雪慧

　　他的眼睛告诉了我，我没有白等。

　　从小，母亲就对佛教特别有兴趣。总喜欢带我去离家不远的雪庙，而且，总喜欢和我说一些和佛有关的典故。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我从小就没有父亲。

　　当我问起母亲关於我的父亲的时候，母亲的眼睛就犹如蒙上了一层白雪。我看见了父亲，是佛。是那麽的伟岸，孤傲。仿佛芸芸众生都是他的朝拜者。我幼小的心开始蒙蒙胧胧的发芽了。

　　原来我和母亲一样，都只是雪精灵。只有真正爱她的佛用自己的生命才能有雪精灵的蜕变，而且，要为她诵上一千年的佛语，烧上一千年的烟火，一千年的禅经。否则，雪精灵的生命就会在短暂的岁月消失。

　　我开始迷恋上了佛。

　　每隔三天，我都会到庙里去看那上面的佛像。我总是幻想著也有佛像父亲爱母亲那样爱我，虽然平淡，却最持久而且毫无怨言的为母亲诵了千年的佛经。

　　我看见了扫地的小和尚，他总是偷偷的看著我，我也偷偷的看著他。他长得眉清目秀，并没有父亲那麽伟岸。渐渐的，我却喜欢看他扫地的样子，下雪的时候，他总是放下手中的扫把，接下一块飘落下来的雪在他的手心。我觉得很温心。

　　後来，我竟然发现他似乎对佛经很熟悉。不知不觉的，两个人终於走近了，在那片雪林中，留下了我们像孩子般嬉戏的欢笑声和脚印。可是，我的生命千年才能轮回一次，随著雪纷飞飘落。他只有在这雪庙里修炼千年，才可成佛。就算如此，也未必能在那茫茫雪海中相遇了。临别的时候，我化做了一块雪。带著微弱的希望，甚至以为一切都到了尽头了。也罢，就这麽心有不甘的去吧。

　　杜边

　　我爱的雪慧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每天我都到那片小树林去看雪。很想再找到她。可是主持却说：“她不是人，是一个雪精灵。要想重逢，惟有诵经成佛，再为她烧上千年的香火。然而，嗨，算了，一切随缘吧。”
　　千年吗，我顿时傻了。
　　千年是吗？雪慧，你一定要等著我。我为你诵经。
　　天空又下雪了，我已经成了主持。

　　我接过天空飘落下来的一块雪，原本打算像往时那样带回庙里，看著它，好让我想起我爱的雪慧。看著看著，我竟然看到了她雪青色的长裙在雪雾中漂浮的幻影。我知道，我已经成佛了。我爱的雪慧竟奇迹般回到我的手心上。我再也不能失去她了，哪怕失去我自己。

　　又一千年过去了。雪慧成了人。也是我归元轮回的时候了。
　　千年的轮回，还是又相遇了。然而，相遇又能改变些什麽呢。她依然是雪，而我却不是佛。我看著雪慧，世界一片空白。

　　月又圆了。
　　雪又下了。是雪慧在哭泣。
　　曾经在诗人的笔下描绘得那麽凄美的月亮和雪，究竟能懂这个世间的哀哀乐乐麽。
　　我的雪慧，放眼苍天，纵有一身才华，又有何用。倒不如做一个和尚，还可以天天看见自己心爱的人。
　　失落在这条繁华的街道上走著，不知道目的，不知道方向。
　　雪打在寒冷的脸上，伸手接过天空飘落下来的一块雪。眼睛已经看不清这个世界了。我觉得寒冷，微弱的余光看到了手心里的雪慧。
　　有嫦蛾在月亮里飞过来，我又到了那一片白茫茫的雪林。追逐著雪雾里的那条雪青色的长裙。大声的喊著“雪慧”。原来雪林里面有一座庙，叫雪庙。
　　和一千年前一样。
　　我闭上了眼睛。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