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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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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说过不必行礼。”
见那老妇人又要往下跪,秦叶榕连忙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但哪知这梁家老太颇为固执,反倒更用力将身子地向下沉。青年怕再如此僵持会伤着她,只能松了手,无可奈何地任老人跪下朝他行了个端正的大礼。
“老身遭遇劫难,幸得秦公子相助才捡回一条小命。更何况祖宗有令,秦家于我梁氏一族有再造之恩,当世代相报。”
粱老太撑着拐杖缓缓起身,轻轻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这才引着秦叶榕朝厅堂的桌椅走去。
“我有我的目的,并非平白无故要帮你,所以不必挂心。若说有恩……”
青年的脚步让地板发出细小的吱呀声,在寂静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那也是父亲施以的恩情,不该由我受领。”
他扫视着这幢历经半个世纪风雨的古宅。虽然乍一眼看这里是典型的北方民居,但无论是窗楹栏柱上的多层透雕,还是厅堂前方落着月光的天井,都从细节处隐约透露着江南风情。
“无论如何,您都曾救了我一命。”
老妇人坐下后微微喘息,就算在老者中她已算是相当健硕,但毕竟岁月不饶人。青年站在几步远处看着,想起那个在断壁残垣中背着母亲尸体前行的小女孩儿。
从很多年前起,她就是这样倔强了。
“您把我从那尸山血海带出去,又将我母亲安葬。还送我到远亲家,他们待我极好,视如己出……”
“举手之劳罢了。”
青年说完轻咳了两声,便踱着步子来到隔着桌子的另一张红木圈椅上坐下。见他的眼神始终没有再落在自己身上,粱老太笑了。
“秦公子还是这般,不善接受别人的感谢。”
她此时的目光,如同看自己的某个重孙。但从心底里,她可是万万不敢如此僭越的,面前这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后生,实际上早就能当她的老祖宗了。于是粱老太收起笑,从口袋里摸出了个小盒,放在了桌面上。
“公子要的东西,我给您带来了。”
秦叶榕这才看向那方寸大小的银盒,伸手拿来把玩起来。
“劳烦你了。”
他用拇指抚过盒身上凹凸起伏的连枝纹,最后往枝蔓上的某片叶子处轻轻一按,原本严丝合缝的银盒瞬间弹开成两半,而盒内除了一个钥匙形状的凹槽外空无一物。
青年并不惊讶,这里面的东西已经消失了有些年头了。他只是好奇它为什么明明挑好了人选,却又临时改变主意。
而一旁粱老太看向空盒的目光则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抿了抿干枯的唇,低声问:
“此番,您是与粱夕那丫头一块来的?”
梁夕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要被迫熬夜。
一向早睡早起的她,在此时此刻,午夜十二点,正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闪闪发亮的复古宫廷水晶灯感慨姑妈的审美真是华丽。
数完最后一颗灯上挂着的水晶球,她百无聊赖的翻过身看向紧闭的房门,哀怨地叹了口气。
“怎么还不回啊……”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难道结局就是无止境的等。
她挥了挥手将脑内响起的BGM驱散,又将脸埋进了柔软的鸭绒枕头里。虽然她不喜欢被人看着睡觉,但是没有那位无情砍怪机器,她是万万不敢闭眼的。
毕竟秃头事小,保命事大啊!
哒哒哒。
正当她抵抗这困意辗转反侧时,一阵敲击声从窗外传来。她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弹起来,果然看见秦叶榕正坐在窗外看着她。
“嚯,爷,您终于舍得回来了!”
梁夕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唰地一下拉开窗户,也不顾自己只穿着单薄的睡衣。
沉浸在兴奋中的姑娘还未感觉到冷的时候,青年已经利落的跳进了房内,用半个身子将她挡住,背过手迅速一拉,将风雪裹着的寒意给拦在了窗外。
“怎么?不是不喜欢睡觉被人盯着吗。”
他抖了抖身上的残雪,挑着眉问。
“玩笑话,玩笑话,没有您我哪敢睡觉啊!诶,这玩意儿……”正坐在床上摆出一副谄媚脸的梁夕忽然看到了青年手中的银色小盒,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见过?”
见她这般反应,秦叶榕也来了兴趣。他手腕一震,银盒划出一道抛物线,随后稳稳落在了女孩的头顶上。
“我不禁见过,我还吃过!”
梁夕倒也不恼,从头顶拿下盒子,熟门熟路的按下那片常人难以发觉的叶片,啪地一声银盒弹开后,她指着里面的钥匙凹槽说:“你看,里面没有东西吧。那是因为被我吃掉了。”
“噢?那么说,你知道里面原本装着什么?”青年坐在了一旁的小沙发上,饶有兴味地追问。
“钥匙嘛,亮晶晶的,还会发光。”梁夕也盘起腿,开始仔细端详起这个许久不见的小盒子。
“但是据我所知,这里面本来装着的是把生锈的铁钥匙。”
秦叶榕此话一出,立即遭到了强烈的反对。
“哪有!分明就是个很漂亮的钥匙,泛着彩色的光,虽然不知道那光芒为什么会让我产生很想吃它的冲动……可能是三岁正好是口欲期吧。”梁夕用手摩挲着空无一物的凹槽,露出了遗憾的表情。若是留到如今,这东西一定是个传家宝。
“不过,这玩意你怎么来的?偷的?”
见她警惕地看着自己,秦叶榕也没有多做辩解,只是轻飘飘的丢下个人名。
“粱老太太。”
“老太太现在还没睡?!哇哦,难道熬夜使人长寿?”
而梁夕的重点一下就偏离到了千里之外。
不过,青年似乎还想更深入的了解这段往事,于是跳过了这段插曲再次发问。
“这是梁家的秘宝,放在老宅最隐蔽的密室里保管,里面机关重重。我倒是很想知道,一个三岁的孩童是怎么拿到的?”
他的目光很锐利,充满了探究。但梁夕却没有任何慌张,只是忽然神色黯然了几分。
“你问我,我问谁去。”
她向后一仰躺在了床上,抬起手将银盒对着灯光旋转。
“那天正好是我妈生我妹妹,又比预产期提前了不少,没人有空管我,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就到我手上了。”
“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把这个盒子往嘴里塞了。不过后来带我去检查,也没发现肚子里有什么异物。也许,其实我并没有吃掉,只是不小心落在了哪里吧……”
“三岁孩子的记忆,哪能靠谱呢。”
到了最后,她变得仿佛在喃喃自语一般。
“你确实吃下了那把钥匙。”
秦叶榕不知何时站在了床边俯视着她。
“所以,你定然能打开这把锁。”
那块系着红绳的长命锁落在了离梁夕鼻尖一寸的位置。
“拜托,我是吃了钥匙,又不是变成钥匙。而且你说打开,也没看见有钥匙孔啊……这锁难道还锁了什么东西不成?”
女孩接过那精致的玉锁,撑起身子一脸纳闷地看向青年。
“以有形之锁,锁无形之物。富贵、容颜、子嗣……长生,求神荫蔽,福泽绵延。”
秦叶榕垂眸盯着那锁,眼中似乎有什么情绪要翻涌而起,但瞬间又全部归于寂灭,化作时间的尘埃。
“这锁锁住了我的命。”
“更准确的说,它锁住了在我身上流淌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