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觞，逝》墨夏

3、第 3 章

　　洛言再次来看望郑维亮夫妇的时候，他的“干儿子”小浩已经快三岁了。小浩身上没有太多周霓的影子，几乎是郑维亮的翻版。洛言送给小浩一大堆玩具和糖果，还陪着他做了一天游戏，一大一小很是投缘。郑维亮一直想了解这家伙究竟给小浩灌了什么迷汤，因为从那以后，小浩就老嚷嚷着长大之后要娶干爹做老婆。
　　郑维亮陪洛言去了一家酒吧，洛言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他的酒量较之大学时似乎高明了不少，郑维亮索性陪他喝了个痛快。
　　“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个人？”
　　“干嘛？要给我介绍对象？” 洛言浅笑，也许是音乐的缘故，他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变，仍然是初见面时那个十九岁的男孩，“你就那么希望我的Fans伤心啊？要是我真结婚了，可是会伤害不少MM的玻璃心哪。”
　　虽然洛言并不是歌手，但是凭借着出众的才华与出色的外貌，他的人气比起凌华旗下的一、二线明星也是毫不逊色。
　　郑维亮也笑了：“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人照顾。”
　　“那你还不如给我找个保姆更方便。” 洛言白他一眼。
　　“说真的，有没有？”
　　洛言放下酒杯，说：“有一个，我不知道算不算。”
　　不可否认，听到这个消息，郑维亮的心底竟然有一丝不悦。“她美吗？”
　　“美？”洛言开始有点惊讶，随即呵呵地笑了起来，“也许，他更乐意别人说他‘帅’。”
　　“是男生？”郑维亮不动声色地问，“难道是许攸宇？”
　　众所周知，洛言是乐坛天王许攸宇的御用音乐制作人，外界一直谣传两人关系暧昧，但是两人对此类新闻从来不做正面回应，娱乐媒体也就乐得继续炒作。
　　“我以为你不会关心八卦消息。”
　　“偶尔罢了，我难得留意八卦啊，否则被下属知道可是很没面子的。” 郑维亮笑了笑，又正色道，“那么就是真的了？你爱他吗？”
　　洛言仰着头想了想，说：“不知道。”
　　“那他呢？对你怎样？”
　　“喂，郑大法官，你是不是打算把这些新闻卖给狗仔队？”
　　郑维亮大大地叹了口气：“你认真一点好不好？如果你不爱他，就不要跟他纠缠不清，否则这件事情曝光了对你对他都没有好处。”
　　“你就那么肯定我们之间没有感情？” 洛言挑起眉毛，嘴角噙着的微笑似乎也有些变质，“Fans的反应倒是好得很，他们宁愿看到许攸宇跟我搞暧昧也不愿看到我们身边插进了一个‘女人’。”他故意加重了“女人”这个词的读音。
　　“洛言……”
　　“公司也指示我们这样做，不然你以为就凭狗仔队也能轻易挖到那么多的小道消息？”
　　“洛言……你……算了，当我没说过。” 郑维亮隐约感到，洛言生气了，而且怒气是针对他而来。
　　洛言的眸子逐渐变得黯淡，他默不作声地开了另外一瓶酒。
　　“别喝了，你已经喝了不少了。” 郑维亮一把夺走了酒瓶。
　　“维亮，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依然是凌晨，依然是安静的街道，路灯依然晕出桔色的温馨光芒，依然是郑维亮背着洛言，时间仿佛又回到许多年以前的那个夜晚。
　　洛言体格纤细，体重也很轻，背着他并不费力，但郑维亮却走得很慢很慢.
　　“维亮啊，知道我那时为什么把歌词反过来唱吗？”
　　郑维亮停下了，望着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拖得老长,一直到最远的地方，两个影子重叠在了一起。“你并没有醉，是吗？”
　　洛言挣开他的手臂自己跳下来。“原来你一直都很清楚。”
　　“有一些事情我以为我想得很清楚，可是，到现在才发现，我从来没有懂过。”
　　“你……曾经爱过我吗？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也好……”洛言抓住郑维亮的衣襟，眼神变得痛苦迷茫，那种眼神，竟是纯澈得没有一丝杂质，郑维亮望着他眸子里自己的倒影，低下头，吻了他。
　　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你不知道，那种悲哀入骨的神色，会逼得我疯狂，
　　一切一切，仿佛消失。世界上只剩下我，还有我的你。
　　洛言绝望而激烈地回吻他。绝望，是的，郑维亮可以察觉到他心里像水一样流淌的绝望。
　　整颗心被什么揪住了，痛得喘不过气。
　　“对不起……”恍惚间，郑维亮听到自己说，亦或是虚空中的谁在说。
　　像是被闪电劈中，洛言猛地推开他，全身力量都支撑在身后的路灯灯座上。
　　“对不起。”郑维亮不敢靠近他，害怕一靠近，这个水晶似的人就会碎掉，他只能一遍遍地重复道歉。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吧……”洛言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你是小浩的父亲，周霓的丈夫，我……我……只不过是个利用你同情心的人……”他颓然坐倒，“你走……让我一个人……一个人静一静……”

　　郑维亮向周霓提出了离婚，周霓愣愣地看了他半晌，然后问：“为什么？”
　　他沉默，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倒是平静了许多，说：“是因为洛言吧？”
　　他震惊地回视她，他从来不曾想过，她会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从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应该明白，你爱的是他而不是我，你看着他时的眼神，那样的深沉、执着，你何曾用这样的眼光看过我？我曾经以为，只要我为你付出一切就能够换得你的爱，可是……到头来，在你心里，我大概连他的一个笑容都比不上吧？”
　　郑维亮默然，他辜负了她太多太多，洛言又何尝不是呢？他生命中重要的人，都被他伤得体无完肤。
　　“我不怪他，这些年，他比我痛苦得多，至少我还有小浩……我也不怪你，可是我们究竟是怎样到了今天？”周霓啜泣了很久，最终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郑维亮乘飞机去了上海，他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周霓，周霓决定带小浩出国。
　　他忘不了周霓那双美丽的眼睛，也忘不了小浩向他挥手告别时的那一声“爸爸，再见”，小浩还太小，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心上有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很痛苦，可是他不后悔，如果再得不到洛言的爱，他会更痛苦。已经错过了一次的挚爱，若是再错过一次，他会心痛到死。

　　下了飞机，打电话给洛言，却一直无法接通。郑维亮忽然觉得心惊肉跳，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凌华总部。
　　“先生，请问您找谁？”总服务台的小姐温柔地笑着询问。
　　“音乐制作人洛言。”
　　“请问您有没有预……”接待小姐突然变了脸色，僵硬地重复了一遍，“您、您找谁？”
　　“洛言，音乐制作人洛言。他不是你们公司的吗？”
　　“你、你找他做什么？！大白天的说这种话……你神经病啊！”
　　郑维亮一头雾水：“我怎么了？不过是找个人……”
　　小姐像是逃避瘟疫般地把郑维亮的证件全部丢还给他，又立即通知保安把他轰出去。郑维亮也忍不住发火了，从小习武的身手三两下便摆平了几个保安，大厅内顿时喧哗起来，还有人拨通了报警电话。
　　“这是怎么回事？”一道柔和圆润又带着略许沙哑的奇特嗓音传来，电梯内走出一名穿着白色风衣的身材高挑的男子，细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表情有些疑惑。
　　“对不起，许先生让您受惊了！”小姐惊惶地道歉，“这个人他硬要闯进来，口口声声要找……要找洛言，我看他神经不太正常。”
　　男子走到郑维亮面前，冷冷地打量了他几眼：“你是不是郑维亮？”
　　郑维亮认出眼前这人是许筱宇，一愣：“你认识我？”
　　“你还来找他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他半个月前就死了吗？”
　　胸口仿佛被打了一锤，大脑一片空白，郑维亮的动作比思考更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揪起了许筱宇的胸口。“你再说一遍？”
　　许筱宇细长的眼中隐隐透出嘲讽：“你连这个消息都不知道，可见他被你忽略得多彻底。”

　　宁静雅致的咖啡馆里，靠窗的位置有两位客人，从那里可以看到闪耀着波光的长江，只是，这两位客人的表情却绝不像是在享受，两人面前都放着一杯冷掉的咖啡，气氛显得沉闷而怪异。
　　“他……怎么死的？”郑维亮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几十年没有说过话。
　　“自杀。”许筱宇的尾音在颤抖，如果不是心情太过激动的话，听他用圆润清亮的嗓音说话应该是一种享受，“那是他最后一次去看望你们一家，回来之后就一直不对劲，隔了没多久就服安眠药自杀了。各大娱乐媒体都当作头版头条报道，而你，竟然不知道。我是否可以把这件事看作一个笑话？”
　　郑维亮双手紧握成拳，五个指关节已经泛白。
　　那时，他因为和周霓办理离婚手续而完全分不出时间去关注这些，他只是想，等他放下一切他就去找洛言，永远永远不再离开他，然而……
　　“他经常跟我提起你呢，郑维亮！他每次谈到关于你的事情总是会不知不觉带上幸福的表情，眼睛也特别亮，你究竟有怎样的魔力可以让他对你痴心至此？郑维亮，你简直让我嫉妒得发疯！”
　　郑维亮失魂落魄地听许筱宇说话，完全没有反应。
　　“啪”，许筱宇把一张折叠过的纸重重拍在玻璃桌上。“这是他生前所作的最后一首歌曲，我希望你可以比珍惜他更珍惜这份作品！”
　　郑维亮动作呆滞地去抓那张纸，手指完全不听使唤，试了几次才终于把那张薄薄的纸片拿到了眼前。
　　那首歌很长，密密麻麻地占了一整张纸。
　　郑维亮只看到了歌曲名。
　　那首歌的名字是：殇逝。

　　“据说许筱宇的这张单曲《觞逝》是洛言自杀前写下的，音乐制作人的最后作品，歌手的最后单曲，这两个话题还真劲爆，估计发行量会因此而大增吧？“
　　“应该是吧？不过也真可惜，许筱宇的势头现在是如日中天，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宣布退出乐坛？”
　　“谁知道呢，他说他不想再唱歌了。大概是洛言死了以后，再也找不到更优秀的音乐制作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