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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神游天外 ...

  •   “奴才一定向万岁爷禀告。程主子仍在病重,还以身子为重,切勿出去再着了凉风了。宫里人多嘴杂,亦不要为俗世所扰。”

      福成就把自己的难处说的明明白白了,他只能向万岁爷禀告,那万岁爷来与不来,都与他无关了,并暗示程碧云不要跟寿康宫里其他人过多的接触。

      程碧云低声道:“有劳公公了。”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那福成立刻行了礼退出去了。

      等到福成彻底走远了,陆香香把门帘子四处都掖紧了,省得外头的冷风跑进来。

      “主子不喜欢福公公么?”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他一个首领太监,都是替皇上办差的。”

      程碧云不喜欢的是皇帝。

      实际上她也说不出为什么,他是嗣皇帝的时候她就不怎么喜欢他,她对于他身上那股子气息总觉得排斥。

      这次发作并非因为福成今天做事有任何不妥当,皆是旧日的事情积累在一起所致。

      “主子不喜欢,下次他来,奴婢就把他逐出去。”

      陆香香连忙宽慰程碧云,生怕她又生气伤了身子。

      “那也不必。”

      他和他的主子亦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区别在于他的主子可以主导亿万万人的生死命运。

      普通人盛世牛马,乱世炮灰,所以张养浩山坡羊·潼关怀古里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主子咱们不说他了,左右他也不管咱们。她们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有来无回,往后的光阴岁月就要打发在深宫高墙之内。既然出不去,就在这里好好过日子,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人与人的悲喜是不相通的,不能出宫门一步对程碧云来说是摧心的枷锁,因为她终究是自由过的。

      但对陆香香而言,不过是换个更加不自如的地方过日子,寻常女子的天地不过是四四方方一个座宅院,区别只在于宅院的大小而已。

      “如今我都听你安排。”

      陆香香是这枷锁里她唯一的欣慰。

      “其实万岁爷来不来都不要紧的,他来过一次膳房还有寿康宫里的太监宫女都高看咱们一眼。这两日送来了好些好料子,真真的好东西。外头天寒地冻的,奴婢趁着空档把春天的衣裳都做出来,这次的衣裳奴婢就费足了功夫,做两三套体面的衣裳出来。等到开春了,主子穿上,到院子走起来也好看。”

      陆香香早就捋好了丝线,趁着光亮裁好了料子,自今日起就要好好的开始做针线了。

      宫里分例的衣裳总是不大合身,样子亦不好看。

      旁的屋子的主子们多多少少有些以前的赏赐,衣裳各有各的花样,明年一开春就过了半年了,宫禁就没有那么严格了,定然都是要换着花样的穿出来。

      她不肯使她的程主子输给了别人。

      在保府的时候她想替程碧云出力,都找不到使的地方。

      那会程碧云身边围了一大群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把姨奶奶围的密不透风,姨奶奶什么样子的分例没有,什么样子的衣裳没有见过,水泊不进,油洒不进的,她只有远远看着份。

      后来入了宫,有机会了有了大把的时间没有东西,两手空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唯有现在有东西了,日子也长,没有人跟她争,多的是她显本事的机会。

      程碧云针线活是做不好的,她自来没有这个心思,但她都奏在跟前,帮着穿个针,挑个丝线,说个新样式,出个主意,总之是打个下手的差事。

      这衣裳也不是宫里的样式,也不是外头的样式,借鉴了洋装的款式,又改的更加便利一些,使得成衣能舒服又漂亮。

      她们做的开心,并不知道日后衣裳是否能不能穿的出去,宫里不是山岚院,除了行动不自由,穿衣说话吃饭都是不自由的,忌讳多,规矩多。

      要做自然不止是程碧云的,陆香香的也要好好的做几套,能有心思做衣服,那日子才有过头。

      早上起来陆香香替程碧云梳头,程碧云亦反过来替陆香香梳头。

      陆香香不肯,程碧云就板着脸道:“怎地,嫌弃我梳的不好?你哪里知道我梳头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从前若香有事没事就腻在怀里耍赖要头替她梳头。”

      陆香香一听程碧云居然给若香梳过很多次头,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快,想那若香精明伶俐的一个人,每次见到她却总是眼神不善,亦不知道如何的罪了她的。

      只不过她后来去山岚苑的时候,若香早早就被打发出去了,亦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保府败落,树倒猢狲散,那些姑娘都不知道落到何处去了。

      想到从前种种,心头立刻有点酸酸的,乖乖的坐在程碧云怀里,任由她摆置头发。

      程碧云梳的很仔细,用梳子先把头发头通顺了,一下一下的慢慢梳,把头发梳的顺滑,梳的陆香香都有些迷迷糊糊了,然后才开始挽头发,编头发,梳出来的发式是见都没有见过的,偏偏看着又好看又利索,只是没有留辫子,倒像是妇人的发式。

      “香香,这是洋人女王的发式,你觉得好看不好看?”

      “主子觉得好看,奴婢就也觉得好看。”

      陆香香左看看右看看,心里满意的很,却也隐隐担忧,衣服已经别出心裁了,头发也不按照宫里的梳,在屋子自然无碍,让人瞧见了又是风波。

      因为免了每日的请安,她们已经是云游宫禁之外的人了,倘或衣服打扮处处出格,只怕惹来麻烦。

      李太嫔赶着这会过来了,早起梳洗吃饭请安回来一个待着左右都不痛快,手的的针线活也懒得动,想着程碧云这边炭火很足,过来借着说说话的机会也暖和暖和,年纪越大,越是经不住寒了。

      打小怕冷,是小主的时候还好,众人不知道她们前程如何,多少都留着些余地,分例都不怎地偷工减料,所以并没有太受过冷。

      年纪大了恩宠不再,膝下荒凉,分例的东西就越发显得不足了。

      每到冬天她心里都怵的要死,偏殿配殿那些主子们说话尖酸刻薄的,她去了都没有立足之地,有几个也是差不多入宫的,偏偏运气好大封的时候分位高,如今就趾高气昂的,心里总是不痛快的。

      她在门外轻声道:“程主子起来了没有?”

      “李主子,我们主子起来了。快请进来就是了。”

      陆香香这就去挑门帘子,行了礼问了安请李太嫔进来。

      这几日李太嫔得了程碧云陆香香给的好处,朝这边跑的就格外勤快,程碧云陆香香两个与宫里的人都无甚瓜葛,李太嫔来她们也乐得热闹。

      “太嫔就该过来坐坐,你一个人在那边多无趣?我这病了许久,聚到这边也热闹,就当是替我解闷了。”

      程碧云去过李太嫔的屋子,白日里不敢烧炭,只尽着晚上用一点,冷的跟个冰窖似的,瞧她的年岁比程碧云还大许多,哪里受得住。

      李太嫔听到程碧云说话暖人心窝,蹭炭的那股子别扭一下就没有了,抱着绣活坐在陆香香的床上,见陆香香这边已经摆了绣活,就忙着翻看。

      “香姑娘真是心灵手巧,瞧她这绣的猫儿,真似的,实在可爱的很。我前头想着照猫画虎要了个花样子,偏偏绣不出这个样子。”

      宫里的日子是刻骨寂寞的,李太嫔原有一肚子的牢骚,一肚子的凄凉,但那都是不能说的,只能聊聊女红这些无关紧要的。

      若是寻常的老妇人,她可以唠唠叨叨,说个不停,以此来宣泄一世的悲苦。

      宫里的女人却是不可以的,进宫第一件事就是学会闭嘴,学会闭嘴以后才能活的长久一点,很多很多的事情,如果没有可信的人,就算烂在肚子里也不能向外吐露一句。

      然而保守秘密和学会闭嘴都是辛苦的,诉说欲望也是人原始欲望的一种,长期压抑自己的本性,每天意识与身体对抗,人就会迅速枯萎。

      她原来有一个相处不错的孙答应,可惜孙答死的早,没有等到封太嫔。

      “其实不难,只是针法跟宫里的不同,有点西洋人的玩意。李主子可是灵秀的人,只怕一看就会了,今个就跟着我做。”

      陆香香说着就绷了一个绣绷子,麻利的把绣样子描好递给了李太嫔,然后就认认真真的教李太嫔的走针。

      李太嫔一进屋就看见了陆香香的发式,实在有点太不一样了,终究是没有忍住,低声问道:“程主子,你给香儿这梳的是什么发式?”

      有李太嫔陪着陆香香做绣活,程碧云就懒得伸手收拾丝线了,她心里正在盘算时间,如果按照时间对比,那么华盛顿也刚刚去世不久吧?

      整个西方世界都在经历动荡和发展,一个个的崛起,变成庞然大物。

      想到如今的世界格局,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无力感。

      你知道你在一个没落腐朽的共同体里,你也知道旁人正在日益精进,等到他们足够强盛发达,就会来敲开你的大门。

      但是你什么也做不了,你只能跟随这艘大船一起沉没,看着你的亲朋好友一起沉没。

      这是知道的痛苦和绝望。

      陆香香微微抬头看看程碧云,她有一种欲语还休的娇憨之态,实在是个美人儿,贪色使她心神愉悦。

      因为这,程碧云将狗屁的世界局势都丢在了一边,索性给陆香香和李太嫔讲讲见闻好了。

      “这个说来话长,原来我跟洋人打过交道。洋人跟咱们一点也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当然不是衣服发式,长相。”

      程碧云正在整理脑海里的一些东西,想着如何说给陆香香和李太嫔听,至于她曾是是保善妾室的事情她觉得亦不会瞒得了一辈子。

      知道知道外面的世界,也比闷死在寿康宫里强,讲故事也算是一种娱乐了。

      “李主子,你可不知道。我们程主子之前说,洋人的国家好多女人做皇帝,所以也叫女王。”一听程碧云愿意说洋人多的趣事,陆香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香姑娘也是,其实咱们也是出过女皇帝的,并不是新鲜事,不过就一个而已。”李太嫔是汉军旗,家里原来也是书香门第,多少度过一些书,知道一星半点的,话一说开就忍不住显摆显摆。

      “李主子,跟咱们不一样的,如果不信你问程主子。”

      陆香香听父亲讲过一些洋人的事儿,后来到了山岚苑,山岚苑里丫头私下亦爱说洋人的事,她跟着听了不少。

      不知道的人都害怕洋人,把洋人说的跟妖魔鬼怪似的,知道的呢又说洋人如何如何的好。

      陆香香这么一说就有点反驳李太嫔的意思,李太嫔很是不自在,但心里亦赌一口气,要听听怎么个不一样法。

      “那就有劳程主子给我们讲讲,但做绣活也闷涨涨的,宫里那些事翻来覆去说的都乏了。”

      程碧云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讲的,慢慢长日,外面漫天飞雪,在屋子里说旁人是不会轻易听到的。

      退一万步,就是听到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她是虎胆之人,皇上不怕,死亦不惧,所以百无禁忌。

      文化风俗的不同千头万绪,究竟从那个切入点讲呢?

      为什么西方国家可以频繁出现女王,她们有的时候世袭,有的是自己夺取的,在欧洲历史上,无论是古希腊、古罗马,还是中世纪的骑士时代,皇帝、国王这些名词从来都不是男人的专利。从14世纪开始,在一个又一个的国家,一个又一个的女王/皇断断续续地出现了,一直到后世程碧云所在的时代,累计有三十来位。

      思来想去程碧云觉得还是是不是把人当人的问题。

      在我们的文化里,人天生就分三六九等。

      几千年没有变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神游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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