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雁双飞》鱼行

50、第 50 章

　　荔枝却急了，低声道：“若是在宫里，一应东西都是内务府供应的，吃穿用都是现成的，管一宫一殿的庶务无非就那些事情而已。公主的吃穿用度，小丫头们的分例，可是宫外怎么个章法？”
　　若香略微得意就原形毕露，坐在圆凳子上翘着二郎腿道：“只要内务能管，你把我当做你的内务府就是了，每月殿下要什么府里要什么只管提前把单子给我，银子给我，东西一定不比内务府的差。”
　　连殿下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若香实在太轻狂了一些，宫里从上到下便没有这样轻狂的人。
　　君无戏言，圣上说话句句斟酌，为人处世看着和蔼，却龙威甚重，使人不自然的生出敬畏之心。
　　其他娘娘亦都是小心谨慎，当真是步步留心，总要先保护好自己的身家性命要紧。
　　那四四方方的一片天里，都是背着祖宗规矩行走的人，因为已经两百年多的传承，这规矩未免也太琐碎，太沉重了，沉重的叫人直不起腰，只能跪在地上匍匐前进。

　　可是这个姑娘，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守规矩的意思，像是百兽园的猴子似的，调皮的无法无天。
　　那一双眼眸太机灵的，谁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张口闭口没有遮拦，这样的姑娘若是真入了宫，也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还好她有福气生在了宫外。
　　如今大放厥词，竟然要荔枝把她当做内务府！
　　要知道内务府多少人当差呢，内务府的好东西都是靠着天下供养，各地有什么稀罕东西都要被内务府征收的。
　　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哪来这样大的口气？
　　敏慧心里有疑问，但她素来不愿意多说话，便没有说出口。
　　宫里的教养嬷嬷和母妃都常常教导她，若是不知道如何说体面妥当就不如不说话。
　　她本来生的就胆小，渐渐的也觉得无话可说，心里便是有什么想法，也就自己想想算了。
　　“先这样吧，我乏了。”
　　公主急切的想要脱离眼前不不熟悉的境况，她需要安静下来好好消化一下公主府里巨大的变动。

　　荔枝安置了若香和娉婷。
　　葳蕤殿除了荔枝另有六个宫里带出来的宫女，她们都在葳蕤殿后配殿的大隔间里睡。
　　大隔间是长长的大通铺，一人一个占一个位置，床铺都收拾的整整齐齐的。
　　这里比花圃略微好一些，就是人多挤在一起，多少有些不方便。
　　彼时再想三姨奶奶的山岚苑，根本不能比。

　　临睡前公主的奶妈周嬷嬷过来训话，刻意把若香和娉婷叫到外面训话。
　　“你们走了哪里的路子进来我是不管的，但这里的规矩不能坏。殿下是金枝玉叶，你们平日里要格外仔细，自己要收拾的利利索索的，身上不能有味，衣服不能不板正，睡觉不能平躺，吃饭只能吃五分饱，喝水亦不可多喝……”
　　娉婷听得极其认真，若香却心里疯狂吐槽，这个老巫婆说的都是什么狗屁规矩，我睡觉你还管？
　　什么叫不能吃饱饭，不能多喝水？
　　活人还能尿憋死？
　　怨不得三姨奶奶说宫里那不是人待的地方，任凭你多好的人，到了那里头也就是活死人了。

　　她是破庙里长大的，自小就在街上乱混，无父无母。
　　什么地方都可以是床，睡觉她喜欢四仰八叉，这样她的背就是靠在地上的，就是安全的。
　　要她晚上像虾米一样睡？
　　除非她死。
　　但她没有立刻反驳这个周嬷嬷，她可以忍耐她一段时日，等到她把整个公主府都拿下了，再腾出手来好好收拾这些嬷嬷。

　　第二日朗格大嬷嬷就要恭恭敬敬的交权了，府里的对牌，府里的大库钥匙，府里的账本……
　　凡此重重办了几箱子过来。
　　这招也是努达海教的，这叫以退为进。
　　不料这小丫头丝毫不推辞，收了对牌，陪着荔枝看了两个时辰的账本，最后带着钥匙去盘点大库。

　　朗格大嬷嬷海嬷嬷几个心里惊诧不已，这个小丫头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胆子也太大了，什么都敢接？连推辞一下也不的。
　　几个人浩浩荡荡到了大库，开了库房的门，拿出公主的嫁妆册子一件件的对。
　　账本看的不算仔细，对牌不曾检查，可是轮到库房她竟然较劲了。
　　连一枚铜钱也不肯放过。
　　“掐丝珐琅连福长形手炉呢？”若香大声问道。
　　荔枝也看向了几个嬷嬷，其实公主的东西一贯都握在她们几个手里，也不知道昧去了多少，偏偏还拿她们没有法子。
　　平日里公主要些什么，这些混账王八蛋一个个推说这个坏，那个被虫吃鼠咬了，亦或者田庄铺子里的钱没有入进来临时拿出去当了。
　　她们主仆势单力薄，亦不敢真的计较，无非就是下次看好了。
　　今个看若香这样理直气壮的，心里岂能不解气？
　　果然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这个或是摆在葳蕤殿了？”钱嬷嬷惯会装糊涂。
　　“不曾，我昨天通宵把葳蕤殿都看了一遍，荔枝姐姐说殿下自入府以来从未要过这物什。殿下入府以后要过摆过的东西我亦做了个单子，你们瞧瞧对与不对？”若香的话说的轻飘飘的，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三个老嬷嬷。
　　海嬷嬷亦不识字，立刻叫小丫头去请账房先生来核对。
　　府里大库出入东西都有记档，嬷嬷管库房，账目却备在先生那边。
　　账房先生来了拿着自己的账本对着若香的账目一笔笔核对，准确无误，分毫不差。
　　如此就等于把朗格大嬷嬷架在火上烤似的，她如何也料不到这个若香竟然在大库房的事情上如此这般较劲。

　　“兴许是我们各搁错地方了，荔枝姑娘若香姑娘你们先坐着歇歇，我们去二库找找。”海嬷嬷见局面已经不可控制，便要另寻法子，只先把眼前的事情拖延过去就好了。
　　荔枝原想着借此机会好好收拾几个嬷嬷一顿，她们整日趾高气扬的训斥她们，嘴里不离规矩二字，如今自己明知故犯，正该好好李威才是。
　　岂料若香这会忽然变得极好说话，她笑嘻嘻的说道：“也是，瞧咱们殿下这大库，算起来也七八间房子大，这样多的东西，不留心放错了地方也是有的。你们只管去寻，我与荔枝姐姐就在这里等。”
　　等到几个婆子匆匆走了，若香从怀里掏出一包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五香瓜子，给荔枝分了一把。
　　“姐姐先坐吧，我估摸着她们这几个老货要好一会的。”
　　这话粗俗，但对于荔枝而已此时此刻唯有痛快。
　　“刚才何故放她们一马，一鼓作气收拾了便是了。”
　　“姐姐不懂，咱们现在简简单单的收服了她们，面上害怕了，心里却不服气，日后必定生事。”
　　若香的心肠更硬，她可不满足几个嬷嬷面上的臣服。
　　若只是面子上过的去，往后在殿下府里如何为所欲为？
　　但凡有点不合规矩，倒像是给这几个人递刀子似的，若赶出去难免生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按照若香的意思，直接杀了了事，永绝后患。
　　可是三姨奶奶早说过，让她少造杀孽。
　　如此只能费些工夫将她们折磨透了，再收为己用。

　　“可这算是收服么？倘或她们把昧下的东西都换回来了，咱们又当如何？”
　　荔枝生怕嬷嬷们把东西都赎回来，那么她们就是无懈可击的，以后还有的争斗。
　　“六品官的姐姐这会倒是心急了？”
　　荔枝一脸愁容连忙摇摇头道：“我不心急，我只是担心打蛇不死反被咬。我一个人也是无所谓，殿下金贵，经不住这样的污名。管教嬷嬷和奶妈都是有资格进宫的，倘或她们在圣上或者皇贵妃面前说些什么，殿下以后的日子要如何熬。”
　　若香轻轻拉着荔枝的手道：“有我在不会的。你听过三国么？”
　　荔枝点点头又摇摇头，戏文也是听过一些，但也不算听过，这便是做宫女的谨慎。
　　“诸葛亮你总听到一些的？”
　　“他是个军师么？”
　　“是的。他曾经为了使一个人臣服，七次抓住，又七次放掉。到第七次的时候，这个被抓的人就再也不跑了，永远效忠与诸葛亮。我想要她们永远效忠于殿下。”
　　若香才不管荔枝知不知道这个故事，她想做一回诸葛亮，稳稳的拿住这几个老婆子。
　　这真是个新奇又有趣的故事，荔枝真想仔细问问，但她没有多问，只能学着若香嗑瓜子。
　　“好了，那便看你的了。这瓜子何处来的？咱们府里从来不买这些东西。”荔枝觉得这五香瓜子好吃极了，比宫里的东西都有味。
　　“我是姐姐的内务府，连个瓜子都弄不来咱们敢吹这个牛。”若香眼里闪着神秘的光芒。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就听见临近的几个大库门在响。
　　“咱们去看看她们在做什么？”荔枝知道几个嬷嬷在开那边二库的门了。
　　若香一把按住她道：“人家补东西呢，你这会去人家就露馅了。”

　　抱歉，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感觉每天都在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