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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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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云最大优点就是能混,赌桌上耍一耍,喝点小酒,听个小曲儿,闲来无事逛逛聊聊闲篇,短短半月便就与府衙众人混熟了。
是人是鬼藏不住,举手投足中,生活细节里,一切习惯皆为从前养成的,就像王班头,他永远听不懂咿咿呀呀的江南小曲儿,可他祖籍不是正在此地么;又或是刑室小范给犯人递笔画押时挽袖抬腕那一下,啧啧,那股子文雅劲儿该是去考个功名才对;还有看门的老高,无论何时那双眼都是瞧着门里,是怕府里衙役跑了么?
唉!叹了口,躺的浑身乏累,从大堂桌案上下来,瞬间数双眼睛落在自己腿上。展云失笑,这他娘叫个什么事儿?!
暗地里将那人祖宗八辈骂了个遍。
出门时笑嘻嘻与看门的打闹,一巴掌下去看门的直喊都给拍出内伤了。
展云吐吐舌头,笑嘻嘻:回家吃饭去喽!
路过茶肆,说书的正讲得起劲,说到靖北军大破北蛮,杀得昏天暗地......
不自觉顿住脚,侧耳细闻。
说书人声情并茂,仿佛一切皆为他亲眼所见。随着他或高或低,或激越或愤慨的声音沉陷进去,一腔血气被激起,那双眼亮得无人可直视。待听见严青身中数箭时,心绪全乱:严青旧伤未愈,该是多大阵仗会让他出战?这场仗又得死多少兄弟?......
忽而听见边城二字
“啧”展云瞬间无语,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这人说的也太邪乎了!张屹山什么时候力鼎城门了?设计大陷北蛮骑兵的是蒋镒吗?卫琅虽是白了点怎就成了玉面书生?展霖单枪匹马杀进敌营七进七出,他是神仙吗?莫说北蛮三十万兵马,就算单用三千去围堵,也将他剁成肉泥了!当时境况......
“好!”
有人叫好,掌声如雷雨。说书人谢礼,半大的僮儿端着铜锣反面向上挨个从众人面前走过。
思路被打断,展云怔怔看着周围众人兴高采烈。指边温热,低头一看是茶盏,桌上还放着小四碟儿。
竟不知自己何时走进来的?
心底翻江倒海,端起茶灌了两口,异样感不甚消去,见碟儿上有梅子,拈了两颗塞嘴里,嘶......好酸!酸的鼻尖一抖,霎间眼眶便红了。
“呸呸,什么破玩意儿?......”皱起眉头,骂骂咧咧扔下茶钱。
众人见他夺门而去,小小插曲,不足以打消听战争故事的兴趣。锣声响了三下,茶肆又恢复安静,众人屏息凝神,这次说书人要讲的是下一段--威震三洲口
出了茶肆,立在街口,忽而失了方向。抬头望着天际,可一眼望去却只见皇城宫阙青瓦红墙,将北方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不见。
听说蜀地水灾,朝廷以此为由勒令停战,说是人间杀戮太重,引下天罚。
这场仗终究还是停下了。
兖州应该整个拿下了吧?拿下兖州,靖北军驻扎北岸,相隔渭河,青州再不是危地。我军可随时出兵,又可退守防御,宜进易退。
若不然,则一切白费。北蛮反扑,我军......呵呵,展云自嘲,这些岂用自己费心?展霖素来心思缜密,谋策周详。
一腔血气彻底冷下,那感觉实在不舒服。
不远处有一赌坊,沸沸扬扬吵吵闹闹,如同炸锅一般。展云心思一动,一头扎进去。
呼喝吵闹声灌入耳中,嘈杂的让人想不起其他。这里的气氛特别容易感染人沉浸其中。赢钱之后放肆大笑,那感觉很是畅快。荷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别人越倒霉自己就越开心,展云心里别样舒顺。展云想:这就是坏!
果真是作恶痛快。
面前银子越积越多,每次下注都是随手一推,瞧都不曾瞧一眼,偏偏每次都是赢。
赌鬼们似是发现什么新鲜事,纷纷围上来,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有起哄的,也有跟着下注的。
荷官换了一个又一个,甚至不惜出老千,这可是大忌啊,展云直接抓了个现行,那人被打断手撵出赌坊,算是给了新老主顾们一个交代。
展云深谙赌场‘规矩’,但并不想遵守。
赌桌上溅了几滴血,皱起眉,十分嫌恶,于是换了个赌桌,玩起别的。稍时,身侧便就又围得水泄不通。
就这样度了一整日,赢得庄家都红眼了。
能在赌坊赢钱的人少之甚少,能拿走消用的几乎没有。让人竖着出去是为了赌坊名声,一脚踏出那道门,无论发生什么便就都与赌坊无关了。
直到几个打手被揍个半死,扔进府衙牢房,适才发觉,竟是惹了位‘人物’
莫怪他们有眼无珠,展云初来乍到,素日并不出格,未着官服,身上也全无半点官威,谁能将他与镇国公府展家公子想到一块?
这亏吃得不算冤,但实在憋屈。
待回府里已是深更半夜。
正堂里,一灯如豆,暖色光辉与军营中那盏十分相近。
但这儿没有荒野夹杂着青草味道的风,也没有血一样鲜红的赤字旌旗,只有一位妇人,眉眼温柔和静,手中拿着绣框,一针一线为他缝衣制裳。
黑影被拉长,比思绪更快一步跃进屋内。
“吃过了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元氏见他停下针线,言语间不免责问,却也皆是关怀:“府衙很忙吗?下次再这么晚务必送个信儿......”
桌上放着饭菜,还有解暑汤。
展云偷偷背过手去,往旁侧一抛,鼓囊囊的钱袋落地,声响不大,心虚的不行。幸好换成银票,否则该怎么解释?
小小动静未让元氏注意,倒是展云站在门外不动,面色不甚好。或许自己太过严厉了,连小四儿现在都烦她一通说教,更何况展云?元氏想该改改自己这毛病,毕竟孩子都大了。
转身盛了碗汤:“快进来,今儿天热,喝些汤水清暑气。”
“哎”展云笑着应了声,走进去,接过碗。汤里放了绿豆、薄荷、青红丝,甜甜凉凉,一口下去,耳中嘈杂散尽,心跳归于平和。
很神奇,一直觉得不可思议,不论在外如何只要踏进这门里,看见元氏、福叔、青儿、小四儿便就......就...就与自己不一样了。
忽而想起林蔚曾与自己说过的美梦:山下一小院,院中有果树,三间青瓦房,屋子有窗户,窗台上放着各种小玩具,身上衣服是细布做的,锅子里熬着米粥,甜甜香香......只是少了两个人,林蔚寻他们,一喊便就醒了。
自己从未做过那样的梦,所以一直记到现在......
“怎么了?”元氏见他发怔于是问道。
展云看着她,轻轻笑着,开口道:“这汤真好喝,还有么?”
“多得是呢!”元氏一边为他添汤,一边说道:“这是青儿做的,做了好多呢。这孩子中午等你回来,结果等到刚才,实在熬不住,我让她去睡了......”
“嗨!今日忙死了!”展云扯了个谎,略有心虚,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坨青菜塞嘴里,似是饿极了。
“慢点吃!”元氏劝道,坐在一旁,重新拿起绣框,低眉垂眼,灯火为她镀了一层光晕,展云想林蔚梦中寻得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东山晴雪,西湖细雨,云落从来不因风催。
该要叩谢展霖才是,等再见他必定要跪下磕几个才行。
长舒一口气,清凉的薄荷仍有余味。真好!倘若再想其他岂不辜负?
这夜睡得安恬,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模模糊糊梦到了什么,展云极少做梦,等醒来全然不记得了。伸了个懒腰,舒服极了。
横竖无人管他,吃过午饭才去的衙门。
府衙门口碰见胖大人正要乘车出门,展云佯装惊诧:“大人可真是敬业啊!”
天儿这么热,他不怕被晒化了吗?
“不碍的,不碍的,正事要紧!”胖大人手中一直攥着帕子,频频擦汗,仍是满脸油光。
“呵呵”什么正事啊!昨儿刑部尚书来送礼,他小舅子将人打伤了,似乎伤得不轻。展云略带戏虞:“大人也得注意身体才能多办正事啊!”
“无事,无事,我都习惯了!”胖大人招招手,手中丝帕晃得别有一番韵味。展云凑近,胖大人以商量语气说:“牢里那几人,若无什么大事就放了吧!”
“大人这话说得......”展云拉长声音紧接着问:“那赌坊老板......您认识?”
胖大人未答,略微压低声音说:“别问了,权当看我薄面,放了就是!”
话已然到这了,不好再问,展云笑道:“好!您说放,放便是了!”
“嗳!这就对了”胖大人挥了下手,身边随侍立马奔去牢狱。
胖大人说话永远是和气的:“展少尹有事先忙,我得先行一步了!”
“哎呦,您忙!”展云侧身让路做请。
马车慢慢悠悠行去,或是该赶去大牢问一问清楚......罢了,若无关紧要胖大人刚才就说了,知道的多未必是好。
猛然想起,昨儿那钱袋......我草,展云抓了下头发,匆匆跑回去。路上想了无数理由,觉得说那是‘赃款’最合适,对,就这么说,是赃款,还要上交呢。
可显然,他忘了,君子不窥人私。
钱袋原封不动,钱袋扣结是他系的,半点未松动。可‘理由’已然说出口,福叔听闻是赃款急了,催他赶紧送回衙门去。同时自责:“我这破记性,今儿扫院子时捡着,顺手放门房,竟生生给忘了。你出门时我还看见了,就没想起来......”
等展云走后才见窗台上放着的钱袋,知是他的,福叔便给元氏收着了。
“快给送回衙门去吧!”元氏也催。
“无事,不怎么要紧......”展云这样说着,耐不住福叔急的都快冒烟了,只得圆谎:“明日才审这堂案子,开堂前交上去就行,我这就给送去!”
福叔直将人送出府门外老远,一脸担忧。
“福叔你快回吧!”展云走几步回头看一眼,见他还站那,不免恼火,但又无法,只得行快点,盼他见不着人影也就回了。
这天气,再上点火,第二天老人家起了一嘴燎泡。
其实在这个家里,何须动那些心眼?展云后悔了,决心改改自己说瞎话的毛病。
本想待福叔去医馆看看,福叔坚持不肯,说多喝水就好了,一如往常催他去上差。
在他们看来,展云每日晚去早归,已是相当玩忽职守。
即便衙门当差皆是如此,旁人如何不该揆测,应保持本心,恪尽职守,乃为正道。
对于此无意争论,他们想的也没错。
有事无事去衙门应个卯,也没什么坏处。虽说相比之下更愿意懒在家中。
这两日府衙很热闹,聚了不少人,都是为一件案子来的。
案子说来有些意思,是一场官民之纠。没出人命,按理说算不得什么大事。
素来民不与官斗,为官者仗势欺人乃为常事。常为常,渐渐成了一种默认的法则与秩序。
为官者以及家人甚至是家中鸡犬都是要比百姓要高贵的。
所以当官家少爷看上一农女,想要共度春宵,这不该被农女认为是一件很荣幸的事么?
崔家三少爷就是这么想的,不解那女子为何拒绝,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当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