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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作死第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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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母亲的电话,沈琰正窝在暗室进行Western blot实验的最后显影环节。
大师兄杨正鸿拿着他的手机过来,“沈琰,你手机一直在响。”
三个月的豪门生活并没有改变母亲的大嗓门,电话一接通她扑头盖脸地问:“我听说贺卫霆要跟你离婚,你爸公司那边的业务都停了!到底怎么回事啊小琰?”
杨正鸿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尴尬地摸摸鼻子。
三个月前某天沈琰破天荒请了一整天假,但是没人敢问他原因。
第二天杨正鸿在网上看到一条消息:青年企业家贺卫霆大婚,宏鹏药业股价涨停。
贺卫霆今年二十八岁,不仅外貌出众,实力也非常强悍,他接手家里公司的第一年,宏鹏药业完成股权融资,成功登陆纳斯达克,如今五六年下来身价过百亿,确实担得起一句青年企业家。
他结婚没有公开发布任何影像,但是有人悄悄拍下了一张模糊的照片。
那是婚礼进行到后半程的场景,贺卫霆把西服脱下来挂在手肘上,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衣,宽肩长腿十分惹眼。他的新婚对象低头帮他解袖扣,微微低着头露出半边侧脸,鼻梁高挺,嘴唇微微抿起。他穿着白色西服,衬衫扣子结结实实扣到最上面一颗,修身的西裤包裹着两条长腿,站在贺卫霆身边也毫不迅色。
从颜值上看,的确是一对非常般配的璧人。
但是杨正鸿越看越不对劲,照片上的人怎么那么像沈琰呢?
逼问之下才知道,沈琰前一天竟然请假结婚去了!
沈琰婚后并没有多大区别,照旧七点过来、凌晨一点离开。
上个月,贺卫霆带着公司顾问到他们实验室参观,他们才得以真正见到本尊。
贺卫霆开了一辆非常惹眼的兰博基尼,油门轰得震天响,在楼上都能听见。起初他们以为是哪个富二代到学校泡妞,直到副校长和几个教授围着他浩浩荡荡走上来,他们才知道原来那就是贺卫霆。
沈琰当时穿着一身白大褂混在人群里,系主任向贺卫霆介绍这是生物专业最年轻的博士、如何如何优秀,俩人才装模作样握了握手。
沈琰脱下实验服走出暗室,外面刺眼的光线让他有些晃神。
母亲在那头继续说:“妈妈一个人把你供到博士,有多辛苦、受了别人多少欺负你不是不知道。我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你去求求他,别让他跟你离婚,行不行?”
沈琰走到一间无人的会议室,站在窗前听母亲念叨,半晌才说:“是我提出的离婚。”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当初结婚就不情不愿的,好不容易安分几个月又闹离婚。你倒是说说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婚?”
沈琰的思绪飘到昨天组会。
两周一次的组会令所有人胆战心惊——当然除了沈琰。他的论文数量和工作量已满足学院的毕业要求,最新一篇论文登在学术界等级杂志《CELL》上,最近在帮导师做新的课题。
他第一个上台汇报,导师就某个实验方法跟他讨论了半小时,最后问他将来的规划。
导师希望他留在学校任教,其他人都猜测沈琰毕业后会去贺卫霆公司工作。
“还没有确定下来。”沈琰关掉幻灯片,把电脑调回主页面。一个弹窗广告猛然跳出来占据了整个屏幕,一行加粗的大字映入眼帘:
“贺卫霆深夜幽会女大学生,二人车内激战两小时!”
沈琰手下一顿,不小心按到播放键。
略带嘲弄的机械音清晰地回荡在会议室各个角落,“据T大校内人士爆料,贺卫霆昨夜现身T大,不久一名长发美女钻入车中。二人在车内独处两小时,美女下车时脚步踉跄……”
手机拍摄的画面有些暗,依稀能看出一辆骚气的兰博基尼停在T大标志性钟楼下,车身微微震动。
会议室内寂静无声,这个视频仿佛平地惊雷,原本昏昏欲睡的人瞬间无比清醒,小心翼翼地偷看沈琰的脸色。
一瞬间的惊讶之后,沈琰很快平静下来。他的皮肤很白,几缕碎发搭在饱满的额头上,鼻梁到下巴的弧度十分流畅,嘴唇很薄,全神贯注时会微微抿起。冬日的太阳斜斜地照进来,沈琰半张脸埋在阴影中,显得有些寂寥,无端让人想起一句词,静静清清湛湛,杳默昏冥。*
外聘的美国教授乔治一句都没听懂,莫名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他用英语问沈琰,“发生了什么?”
沈琰扯出一抹轻笑,“一个小插曲。”
敲门声打断了沈琰的回忆,大师兄在会议室门口用嘴型说,“老板找你。”
沈琰借机挂掉电话,走到导师办公室。
导师是个五六十岁的中年人,平时对沈琰很好,眼下他有些踌躇地说,“小沈啊,你手上的项目……可能需要暂时放一放。”
“为什么?”沈琰不解,他手上的课题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阶段,眼看着就可以取得成果。
“宏鹏药业中止了跟我们的合作,有些事情……想必你比我清楚。”
“……我明白了。”
走出导师办公室,沈琰接到了贺卫霆的电话。
对方仿佛算准了时机,掐着点打过来,“怎么样,离婚的事要不要重新考虑?只要你把话收回去,我可以当做你没说过。”
“我们见面聊吧。”
贺卫霆的声音带着轻笑,“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
两人约在附近的咖啡厅,沈琰坐在靠近窗口的位子,静静看着来往的车流。
昨天组会后实验室同门一起聚餐,路过某家酒店。这家酒店开在大学城附近,每天都有小情侣入住,素有炮楼之称。
乔治教授突然指着一辆车说,“那看起来很眼熟。”
正是贺卫霆的车,大喇喇地停在酒店门口。
杨正鸿问要不要进去看看。
沈琰给贺卫霆打电话,漫长的等待后,对面终于有人接听,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贺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请问你有什么事?”
沈琰的面色冷得能滴下冰碴子,当即挂了电话。
晚上回家,两人大吵一架,沈琰提出离婚,这才有今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暮色四合,西边天空的晚霞逐渐从紫红变成绯色,贺卫霆才姗姗来迟。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服,头发精心打理过,五官很凌厉,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我想你已经明白利害关系,今后不会再随便提出离婚两个字了。”
他将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放到沈琰面前,余光撇到桌上一份白色的文件,上面写着五个大字:离婚协议书。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琰将离婚协议推到他面前,“我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提离婚,麻烦你签个字吧。”
贺卫霆皱眉,细长的丹凤眼眯起,熟悉他的人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你不在乎你父亲的公司,难道也不管你的实验课题?后续投入市场还需要不少钱吧,你把这份东西拿走,我立刻跟你们重新签合同。”
沈琰没带眼镜,露出一双含着水汽的桃花眼,黑眼珠子格外透亮。明明身处劣势却毫不露怯,平静中带着傲气,“宏鹏药业虽好,但是一个公私不分、出尔反尔的老板,显然并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招数,威胁我的人身安全?”
贺卫霆一时被他噎住,他确实想过把沈琰关在家里锁起来。此刻他脸上出现一种被人识破心思的懊恼和发现无计可施后的挫败感。
他无力地败下阵,“要怎么样才能不离婚?”
沈琰静静地看着他,“我本来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但是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那就是没有退路了。
沈琰这人,看着温顺无害,骨子里比谁都硬。
贺卫霆看着离婚协议几个大字分外刺眼,唰唰翻到最后一页,左下角写着沈琰两个大字,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看着瘦削苍劲却很有力道。右下角一片空白,是给他留的。
贺卫霆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沈琰的场景,那时候沈琰帮忙给本科生上课,他悄悄混在学生当中。
沈琰上课的状态跟平时不一样,平时慢吞吞的、语气冷淡,但说到他钟爱的实验,整个人仿佛被激活,语速都加快,透着一股兴奋劲。他穿着普通的白色衬衫,抬手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袖子微微后缩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似乎是有些洁癖,放下粉笔后,他轻轻搓了搓手指,嫌弃的表情转瞬即逝,却被贺卫霆捕捉到了。
教室里的学生都好奇这个长得很帅的代课老师,小声议论着。后座的女生激动地说老师好帅,打算下课去要手机号。贺卫霆听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爽,还生出一丝丝骄傲,仿佛与有荣焉。
此时沈琰也穿着普通的白衬衫,神情温和而坚定,细心地为他递上笔。
贺卫霆签过无数字,从他十八岁谈下的第一个合同,到后来上亿的商务合约,从来没有觉得手上的笔这么沉重。
小时候抱怨过名字难写,现在才发现写完这几个字用不了三秒钟。
最后一笔用力过猛,差点划破纸背。
沈琰仔细收好离婚协议,“找个时间去办离婚证,最好是明天,否则要等到下周工作日了。”
“明天没空!”
贺卫霆摔门离去,声音大得咖啡厅里的其他顾客纷纷抬头看他。
黑色迈巴赫悄无声息滑进黑夜中,贺卫霆顺手打开广播驱散无声的寂寥。
这是一档情感类节目,求助人打电话说刚和妻子离婚,十分想念妻子,希望通过电台表白让妻子回心转意。
什么破节目!
贺卫霆狠狠一拳打在方向盘上,车辆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辆车疯狂地按着喇叭,朝贺卫霆直冲过来。
砰的一声巨响,额头的血大量喷涌糊住了眼睛,贺卫霆眼前出现一片猩红。
昏迷前最后一刻他看到沈琰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