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不秃的猫

2、隐瞒

　　晚间谢衡陪虞清和用过饭，又殷勤地督促着她喝了药，这才回到房间。

　　岑风跟在他后面，一直到谢衡房前才敢问：“公子，要不我去外面偷偷买些药回来。”

　　尽管谢衡和人斗殴时有意护着脸防止留下痕迹，但对方毕竟人多，总有不防的时候，嘴角不小心擦伤。

　　他回来前已经仔细抹去了血迹，但保不准虞清和会看出些什么，晚上谢衡一直有意无意遮掩着，也不像往常那样在她身边久留。

　　谢衡抬手抚过嘴角，还有点轻微刺痛，思及下午的事，他脸上笑容淡了下来。

　　“不用，药铺的人识得你，保不准哪天给阿姐说漏嘴。”

　　岑风挠头，“那您身上的伤怎么办？”

　　谢衡一手点了灯，室内微微亮起昏黄的灯光，他的脸一半隐没在阴影中，语气冷静诡谲。

　　“当然是还回去啊。”

　　岑风欲言又止，他觉得小公子是咽不下这口气，不甘心的想要自己报复回去，少年人自尊心强也能理解。

　　但小公子在学堂孤僻的很，平日里连个玩伴都没有，现在跟那些故意找茬的大块头打架，别说在学院里找个帮手，到时候众人不合起来打他们二人就不错了。

　　谢衡好像一点都没这个自觉，见岑风还站着不走，不耐催促，“你还站着干什么，明日有事要做，记得起来早些。”

　　岑风忧心忡忡，站在门外连叹几口气，深深意识到为什么庄子里的人都暗暗传衡小公子身边不好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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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岑风来服侍谢衡前，谢衡已经换了三个小厮，算下来不到半年就要换一次。

　　其他人基本都是自愿来府里应聘的，只有岑风是虞清和从街上买回来的孤儿。

　　当时谢衡身边刚刚赶走了一位小厮，据说是阳奉阴违，经常私下虐待谢衡，私占主子饭食，被虞清和撞见后辞退了。

　　岑风才到庄子里时，听虞清和说起这些往事，面上忧心忡忡的。

　　毕竟接连几次选的仆从都闹出麻烦事，她心里愧疚，觉得现在谢衡不想要身边有人跟着，是受了影响，使得原本就性格敏感的谢衡对外人产生了心理阴影。

　　岑风虽是孤儿，但祖母去世之前却是没受过什么虐待，听府里传来传去衡小公子饱受欺凌的事，还偷偷为他同情了一下。

　　因此自告奋勇想去陪伴那位小公子，以报答虞清和救助之恩。

　　然而等他第一次见到那位据说很是可怜的衡小公子，才知对方和自己想的相差甚远。

　　彼时小公子坐在一处较高的假石上，手里上下扔着石子把玩，冷冷的看着自己。

　　岑风愣呆呆的站在原地，对上他打量的眼神，莫名有些害怕。

　　小公子问：“你是阿姐带回来的？”

　　岑风紧张的点头，忍不住表达一下自己的友善。

　　“虞小姐对我有恩，我十分感激她，愿意当牛做马……”

　　岑风看到小公子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并未因为这句话而心情好转，反而更差了，于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谢衡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平日喊阿姐什么？”

　　其实最初虞清和让岑风喊自己姐姐，但岑风局促的厉害。他心里觉得虞清和是金枝玉叶的贵人，更是救他于水火中的恩人，亲近的称呼怎么都叫不出口，只肯跟着小意一起叫她小姐。

　　虞清和见状只得随他。

　　不过他没将这些说出口，只想尽快回了这位小公子的话完事。

　　岑风道：“虞小姐是小姐。”

　　小公子面色缓和了些，哼笑一声，没再搭理他。

　　岑风等了一会，看少年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于是见机跑远了。

　　岑风本想着他不主动凑过去，就能和这位奇怪的小公子少些交集，结果次日，谢衡主动露面了。

　　那时虞清和正教岑风如何拿毛笔，岑风以前从没碰过这东西，动作非常僵硬，写出来的字像毛毛虫。

　　虞清和很是耐心，轻声细语的纠正他的指法。

　　岑风练了许久也不会，最初觉得自己愚笨，心内丧气，但虞清和始终不曾苛责，让他想到自己过世的祖母，同样对他温和包容，于是慢慢放松，也逐渐掌握了诀窍。

　　虞清和笑着赞赏了他，岑风大受鼓舞。

　　谢衡寻过来后就一直坐在旁边安静看着，后来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盏茶，递给虞清和，笑吟吟道：“阿姐，先喝点水休息一下吧，这么简单的东西，我来教他就好。”

　　岑风拘谨的看着谢衡，不敢相信谢衡竟然愿意帮忙。

　　毕竟昨日谢衡见自己时，态度还是冷淡的，他此时几乎受宠若惊。

　　虞清和想了想，点头，“你的书法也是我教的，教岑风也正是锻炼一番了。”

　　“阿姐既然想教岑风识字……”谢衡仿佛想到什么，转头含笑看着岑风，“干脆你来做我书童吧，以后随我一起入学听讲。”

　　岑风脑海里还记着对方昨日的高傲与敌视，但此时对方笑容友善，向来朴实的岑风没了芥蒂，为他的友善深受感动，忙不迭应了。

　　于是后面岑风就从虞小姐的随从变成衡小公子的书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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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与谢衡相处越久，岑风才再次意识到谢衡性格的古怪。

　　在虞小姐面前，谢衡听话，开朗，待人友善，一说话就停不下来，很离不开人。

　　但虞小姐不在的地方，谢衡整个人都变得难以接近，冷漠且高傲，吝啬与人多说一句话。

　　也因此，学堂里的其余学子向来敌视谢衡，本来就因他年岁小却最得夫子看重而心有不满，碰上他那副傲慢冷淡的性格，简直在众人心头踩火。

　　谢衡从来都不在意这些人，每天的授课一结束就径直往家赶，向来不给学堂众学子多余的眼神。

　　这倒是让众人都以为谢衡就是个看着不好惹的软棉花。

　　直到这次矛盾涉及到虞清和。

　　由于最开始虞清和是突然来到阮陵郡的，旁人不知她来历，只见她一介弱女子却颇有钱财，出行时马车随从跟一路，平时衣着打扮虽素，用的布料花纹却精致，不乏有人暗自揣测她的身份，各种传言都有。

　　风声传到学堂里，以唐单为首的小团体素来看谢衡不顺眼，谈起虞清和也不客气，几个人边走边嘻嘻哈哈议论了一番，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她来路。

　　结果正在前面走的谢衡不知怎么听见了，转身几步返还，照着唐单脸上便是狠狠一拳打来。

　　力道之大，唐单疼得眼前一黑，伸手一摸，满口血中吐出一颗牙。

　　他没想到素来不还手的谢衡竟然这么大能耐，又深觉当众丢了面子，愤怒之下大骂一声，小弟们一呼百应，一群人在学院里扭打起来，场面很是混乱。

　　谢衡以一敌众，出手是下了死劲，专挑痛处打，反应也快，到最后竟然没吃多少亏。

　　只是他有意护着脸，动起手来有顾忌，腹部和小腿被狠狠踹了几下。

　　最后岑风见势不对，一溜烟儿跑去喊来了夫子，闹哄哄的学堂才算是停了下来，双方各自挨了一顿训斥。

　　但此事怎么可能就此作罢，唐单一群人素来跋扈，肯定不会咽下这口气，这回铁定想着怎么报复自家公子呢。

　　然而谢衡铁了心不让岑风告诉虞小姐，那他们这边是真的一个帮手也没了。

　　岑风苦着脸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心道小公子不会真要他也一起跟着拼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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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次日，岑风终于知道谢衡说的“还回去”是什么意思了。

　　他带着岑风去了狗市，和摊贩交谈了片刻，那摊贩起初神色怪异，后不知谢衡说了什么，摊贩很利索的收了摊子，伸手示意二人跟上。

　　几人去的地方越走越偏，岑风坠在最后，右眼一直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直到那摊贩带着他们二人到了一处荒僻的院子，隔着远远一段距离，就听到狗吠声此起彼伏，让人听得心惊。

　　摊贩拍了拍铁栏杆，动静又惹得群狗乱叫，他道：“山上确实多野兽，公子想护身得带这些体型大的狗，不过您得千万小心，这狗还没驯养好，凶得很，您要是短期用，这狗不亲人，仔细别被他们咬到，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

　　谢衡勾起唇角：“欲得其利,必忍其痛。”

　　摊贩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但见他神色，知道这位公子主意不改，便应他要求挑狗去了。

　　岑风此时才隐隐猜出，谢衡竟是要买恶狗伤人。

　　他又惊又吓，但有外人在也不敢开口，全程忍着，直到谢衡办妥了事，二人往家赶去，他才鼓起勇气劝导。

　　“公子，这样是不是会带来麻烦，那么多恶狗，伤起人来会闹出人命的……”

　　谢衡嗤笑，“你同情他们？”

　　岑风立马摇头。

　　他做了有一段时间的书童，能够看出谢衡在学堂里日子不好过，被同伴孤立是常态，唐单那些人还动不动就仗着人多势众给谢衡使小绊子。

　　大多时候谢衡都不予理会，岑风倒是快要憋屈坏，不懂为什么谢衡当初对自己都阴阳怪气，如今别人的欺负却置之不理。

　　如今谢衡终于学会反击，岑风当然不会同情他们。

　　然而…他回忆起那些恶狗，心里打鼓。

　　此举非同小可，一个不慎还有可能闹出人命，到时候被衙役发现就全完了。

　　岑风不明白，明明向虞小姐说明缘由就好，以虞小姐对小公子的关心爱护，知晓事情始末肯定会给谢衡出气。

　　可为什么谢衡却偏偏要用这种极端的法子，也不愿让小姐知道。

　　谢衡大概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笑着睨他一眼，“你怕，就不必跟着我，但得记着什么不能说。”

　　岑风脑内百般纠结，虽然害怕居多，但跟着谢衡相处这么久，早已经对谢衡的命令下意识服从，便低着头闷闷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