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惹》丨鹿鸣呦丨

1、入天

　　他们唤我阿烟。德嬷嬷说我是在烟河边捡来的，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后来，德嬷嬷把我抚养成人，教我刺绣。
　　十八岁那年，德嬷嬷把我领到天界的入口，对我说：“阿烟，你已亭亭如立。我日渐老迈，无法再照看你了。为今之计，只有把你送到天界，天界昌盛，为仙为奴就看你的造化了。”
　　与嬷嬷惜别后，一位着青衣的仙婢把我领到了一架八轮马车前，风吹起帷幔，里面围坐着十几个姿貌艳丽、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子。
　　我询问青衣仙婢：“这位姐姐，敢问……”
　　她冷脸道：“毋需多言，进去即是。”
　　我讷讷地攀上马车，在角落坐下，默然不语。
　　不一会儿，马车平稳地飞入高空，驶向浩荡缥缈的云端仙雾。
　　一双温热的手抚上我的，声音清亮悦耳：“别理她，肯定是天帝瞧不上她，所以才把气撒在我们头上。你刚才想问什么？”说话的是坐我旁边的粉衣女子。
　　对面一女子插话道：“月芙，你怎么知道天帝看她不上？”
　　月芙晃着脑袋：“天帝要是看上她了，她还会是区区一个宫婢吗？恐怕早就眼高于顶望着天走路了。”
　　话说完，全车的人都笑了。
　　她笑吟吟地望着我，“新来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烟，烟河的烟。”
　　“我是月芙，取月下芙蓉之意。”
　　“你的名字真好听。月芙姑娘，我们现在是去天界么？”
　　“是呀。你的家人没和你说么？”
　　“倒是说了一些。只是麽麽年迈，所知有限。”
　　月芙耐心解释道：“是这样的，天界每年都会在三界甄选佳人，充实后宫。若有幸被天帝看中则可成为帝妃，脱离肉胎，羽化成仙。即便不能成为妃子，在天界做一个小小的婢子，好吃好喝混混日子，也极好。”
　　又有一名叫小英的女子补充道：“那是自然。在天界里当婢子也比在人界强，我表姐五年前就去了天界，去年她留书于我，嘱咐我今年到岁数就参加遴选。天界的果子吃食自是和凡间不同，吃多了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再说上面金珠银饰数不胜数，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有人低叹道：“可每年都有上千名女子入宫，又有几个能真正见到天帝一面。我们凡间女子本就在三界中样貌最低，与天界淑媛竞争也就罢了，偏偏还有那最是貌美的阿修罗女，哪里还有我们的出路！只怕上去也是为婢了。”
　　小英说：“正是，我听表姐说过，现在天界最得宠的瑶璧夫人就是阿修罗女。表姐说，这辈子没有见过比瑶璧夫人更美的美人。阿修罗族多绝艳，果真名不虚传。”
　　月芙淡淡地说：“也并非全然如此。听闻现在最受宠的几位夫人中就有一位是凡胎，因一双美瞳生得动人，盛宠不衰，毫不逊色瑶璧夫人。”
　　小英说：“这位夫人我也略知一二。听闻她的长相中人之姿，偏天帝爱极了她的眼睛，在天庭的地位也高居不下。”
　　众人心思各异，一时车内也安静了下来。
　　我趁机道出心中的疑问：“为何阿修罗族的女子也会参加甄选呢？阿修罗界与天界不是因千年前的一场大战积怨颇深，灭族之仇不共戴天么？”
　　小英嗤笑道：“和饿死比起来，气节又算得了什么呢？我阿爹前些年去边界贩酒，阿修罗界已民不聊生，纷乱四起，完全变成了人间地狱。恐怕再过不久，不用等天界派兵收降他们，他们就自生自灭了。”
　　提到阿修罗界现在的惨状，我不由地想到那场著名的千年之战，阿修罗王族全族被灭的血腥历史。
　　月芙大概和我想的一样，她闭上双眼，面容悲戚。

　　过了没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我揭开帷幔的一角，一条银白色的巨龙从远处的高空徜徉而过，洒下一片金光。不远处是两根顶天的盘云纹石柱，旁边立着百名青衣夜叉神，各执铠杖。在我们马车前面是一条漫长的车队，几十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在一一排查，停停走走，长长的队伍一直延伸到天门内云深雾绕之处。仿佛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我这一刻才惊觉，我到天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