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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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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菜一汤,晚餐吃得简单而不失仪式感。
油绿的白灼菜心清新爽口,油焖大虾只只红亮,明晃晃地勾人食欲,骨瓷汤碗里的冬瓜片晶莹透明,配上圆润肥美的蛤蜊,简直叫人鲜掉眉毛。
展弈就着桌上的菜,一口气干掉了两碗堆尖的米饭,放下筷子后抚着胃直叹:“好久没这么舒服地吃一顿饭了。”
舒心也吃完了,抽了一张餐巾纸:“等下你洗碗。”
“没问题!”
说是让他洗碗,真正开始干活的时候,水槽前面还是站了两个人。展弈负责将碗筷刷洗冲净,然后递给身边的舒心,由她一一擦干后,收到碗橱中。
厨房里交汇着水龙头的流水声和瓷器轻微碰撞时发出的声音,就这样一来一往的交接中,一种微妙的默契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滋生。
展弈一边看着指间洗涤剂的白色泡沫一边暗想,也许未来,家里的洗碗机使用频率并不会太高,因为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洗碗竟然是一件如此富有生活情趣的事情!
“好了!”舒心将最后一只盘子擦干放好,关上碗橱的抽屉后,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胳膊,顺便向他表达了一下谢意:“辛苦你了。”
“还好。”他洗干净了手,摘了条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眼尾弯起明媚的弧度,“想要犒劳我的话,不如你这几天一直做饭给我吃?”
“想得美,做饭那么累,从明天开始叫外卖。”
“我工作的时候整天吃外卖都要吃吐了,现在好不容易休假,就不能让我的胃享受一下家的温馨吗?”
“可以啊。”舒心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指了指身边的灶台,字正腔圆地告诉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原以为这人会少爷脾气发作,摇摇手说“罢了,外卖就外卖吧”,却不想他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不假思索地答道:“好啊!”
舒心正在发愣,展弈已经开始无比自然地向她征求建议了:“明天你想吃什么?”
她一时之间哪里回得过神来,模糊回了句:“随便吧。”
“那我就自由发挥咯!”他把毛巾展平挂好,转身俯下到与她平视的高度,笑眯眯地说道。
“……嗯。”
直到洗漱完毕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舒心也没弄明白,为什么展弈忽然间就一时兴起地要做饭了。这人平日里被前呼后拥地伺候着,十指不沾阳春水已经很久了,久到让她回想起来都很费力,记忆中他上一次下厨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说起来,展弈在厨艺上并不小白,至少在他入行之前的那段少年时代里,他对做饭堪称驾轻就熟。
小时候父母们工作忙,两家家长又是同事,出差或者加班都是一起,也因此,两个孩子放学回到家后面对的情况都是相同的,如果一个人当天吃不到父母准备的晚饭,对门家里的另一位,必定也是面临着需要自己解决温饱的境地。
起初,他们会拿着父母们给的零用钱去买零食或是吃快餐,时间久了外面的东西渐渐吃腻,便开始学着自己动手做吃的。从最简单的泡面开始,难度逐渐升级,到了后来,两个人都可以熟练地做一些家常菜式了。
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初三那年的春节,父母们要去参加市里春晚的演出,只剩舒心和展弈各自留守在家。大过年的,两个人无聊得很,索性商量着一起张罗了一桌年夜饭,待到家长们下了演出,回到家,为此足足惊喜了好一阵。
那段日子可谓是展弈厨艺的巅峰期,哪怕是在课业繁重的高中时代,他也能从成堆的作业中抽身出来,用十分钟的时间,煮一锅色香味俱全的面条,然后以此为交换,要她的数学作业来抄。
说到这里,让舒心印象最为深刻的还要数面条里的荷包蛋。她和展弈都喜欢吃稍微带一点溏心的,而展弈每次都可以把荷包蛋煎得刚刚好,蛋黄周围大部分都是凝固的全熟,只留下中间的一点有微微的湿润,口感绝佳。
而现在,他做了艺人,连吃饭的时间都要从繁忙的日程中挤,更别说亲自下厨做饭了。
舒心思忖着,这位君子远庖厨久矣,如今主动提出包揽晚饭,也许只是因为前段时间忙坏了,现在想在这难得的休假时光里增加一点调味剂吧。
想清楚了这些后,她扭身关掉床头灯,按灭了手机,准备睡觉。
刚刚合上眼,敲门声再次落入耳中,手机屏幕也在同时亮了起来,一条信息跟进:开门,江湖救急。
他说得很紧迫的样子,舒心怕真是应了之前那句“有人架着相机偷窥”之类的情况,连忙踩着拖鞋跑出去,解了反锁,拉开门,一张讨好的笑脸映入眼帘:“晚上好啊,舒心同学!”
笑嘻嘻的模样,对比信息里火烧眉毛的语气,简直判若两人。
舒心正要说他,视线忽地转移到他身上,棉质T恤袖口下露出的修长手臂,一只撑着门框,另一只下面夹着的,是一条叠起的薄毯,和,一个枕头?!
“我家空调声音太大了,吵得我睡不着。”展弈解释道。
舒心望着他:“所以呢?”
“麻烦你好心收留我一晚,不然我真的没法休息了。”他一边说,一边无比自然地换了鞋,侧身走进来。
夏夜炎热,不开空调确实难熬,展家的空调是多年前安装的,型号老旧,运行起来噪音大在所难免,但,也没夸张到他说得那种地步吧?
“我前段时间工作太累了,睡眠时间严重不足,到后来都有些神经衰弱了。”
展弈叹了口气,幽怨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一点声音都会让我睡不着。”
“所以你就打算睡在我家?”舒心难以置信,“万一被拍到,是不是还需要我出面替你解释?”
“你过虑了,就我这狡兔三窟的,谁能想到我会住在这儿啊。”
原本是她用来揶揄展弈的话,如今却被他现学现卖地照搬了过来,这让舒心一时语塞,倒是给了他得寸进尺的时机。
“我睡哪个房间啊?”他抱着枕头径直来到沙发前坐下,坐姿温顺乖巧,“一切服从领导安排。”
等等,她还没表态呢,怎么就,到了选房间的这一步了?
舒心站在原地,仰头望天,思索再思索,最终得到了一个无奈的答案:“你等会儿,我把房间收拾一下,腾出来给你。”
家里一共两间卧室,其中一间是齐雨菲平时来住的,屋里放了一些她的私人用品,舒心不便擅动,展弈睡在那里自然是不方便的。
没办法,她只能做一下牺牲,把自己的卧室让出来,该收的东西放进衣柜里收好,然后带着枕头和被子,转移到了齐雨菲的房间里。
同样都是不方便,她能做的只有把不方便的程度降低,两者相较取其轻而已。
展弈那边对此倒是欣然接受,起身说了句“那我去睡觉啦”,便迈开长腿,从容不迫地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这下子,舒心完全睡不着了。
回顾起这一天内发生的事情,先是展弈横空出世般地在医院现身,后来又和她一同回到了儿时住的老房子,面对面地吃了顿晚饭,还一起动手洗了碗。
而现在,他又住在了她的隔壁,那张十分钟前她还躺过的床,此时此刻竟然易主,变成了他蹭免费空调的地方!
从早到晚,桩桩件件,怎么想,都透着一股不真实感。
而在此时,一墙之隔的的另一个房间里,展弈环视着周围的陈设,内心也是百感交集。
不同于晚饭时望着舒心时,心底弥漫出的那种纯粹的欢喜和迷恋,现在眼前的一切都有儿时的影子,席卷着经年的回忆叩动心扉,伸手打开,扑面而来的是旧时光独有的味道,泛黄而温暖。
很小的时候他和舒心的经常在这个房间里玩,两个人坐在地板上拼一幅很大的拼图,小朋友精力体力都有限,常常拼着拼着就不知不觉地犯困,什么时候歪倒在地上睡着了都不知道,伯父伯母经过门口时发现了,就会小心地把他们抱到床上,一人床头,一人床尾,盖好被子后让他们继续睡。
后来长大了一点,开始有性别意识,他和舒心彼此默契地很少再进对方的卧室,寥寥几次的破例,也往往都是情急之下发生的。
比如初二时的那一个周末,他因为贪玩,和同学在篮球场上泡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家后不得不开夜车,补那些被他抛到了脑后的作业。可那次的作业量实在太大了,他在边思考边做的情况下根本写不完,为了第二天不被罚站,他只能去借舒心的来抄。
到了舒家,舒心果然已经写完了作业,正坐在客厅里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听他说明了来意之后,她抬起一根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的卧室:“在写字台上的书包里,想要哪科自己拿。”
他没做思索便走了进去,打开书包后快速找到了几本作业,唯独没有看见数学那一科的习题册。他一心急着赶工,慌乱之下,不经意间拉开了书包内层的拉链。
当时完全是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去,以为会碰到习题册之类的东西,结果却意料之外地摸了个空。照理说那时他就应该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可那时真的是太着急了,以至于不信邪地又把手向下探了探,再拿出来时,他顿时愣住了。
是一枚卫生棉。
四四方方棉软的一包,白色背底上是淡粉色的花纹图案,他怔在那里,恍然间感到面如火烧,连忙将卫生棉放回去,拉上书包内层拉链的时候,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顾不上找什么习题册了,他胡乱带上几本作业,慌不迭地离开了舒家。
那天晚上,他的心里乱得一塌糊涂,带回来的作业摊开在第一本的第一页,整晚都没有再翻过。
第二天,理所当然地被罚了站。
记得很清楚,舒心经过他罚站的走廊时还嫌弃地说了他:“抄作业都救不了你?展弈你真够可以的。”
他扬起嘴角笑了笑,是啊,抄作业救不了他。
因为,他已经无药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