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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置己死地 ...

  •   沪上,金家园林。

      派出去的几个小喽啰没抓住梅林后人,墨袍会老大金不换金爷却一点都不着急。

      这个四十多岁的胖子正挤在太师椅里急头白脸地跟姨太太们打麻将。

      家里丫鬟冰镇了一盘葡萄,用白净手指捏着,一粒一粒伺候着往他嘴里面喂。打扇的打扇,捏肩的捏肩,好不享受。

      “大太太来了。”

      管事婆在门外喊了一声。

      金爷赶紧扭动身体,不太利索地站起来,几位千娇百媚的姨太太也推了牌,齐齐起身垂首立好。

      金家大太太,女中豪杰,是金不换的族中姐姐,江湖人称金百酒。当年金不换打天下做生意,就是靠着这位金百酒当军师,才能有了今日的荣华。她和金不换自结婚那日起,一辈子没睡过一张榻。面上是夫妻,实际上是姐弟。金不换人前人后敬重她,旁人也都知道金百酒才是墨袍会真正的当家人。

      “妹妹们都坐吧,我闷得很,出来透透气,你们继续玩着。”

      大太太打扮得很保守,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盘了个最老式的发髻,戴了个黑绒布帽。裹过的小脚穿尖头小弓鞋,上身是长至膝盖的对襟袄,下身是有绣纹和褶裥的长裙。

      伺役搬来一把蜀绣包的厚软垫椅子,摆在了金不换和七姨太当间,大太太就安静地坐着看他们玩牌。

      金不换虽然没什么大智慧,但多得是心眼儿。他知道是自己贪玩,没差遣人将梅林后人的事先去通报给大太太。这会子人上门是来兴师问罪的,怯得挨着金百酒的半边身子都有些麻紧。

      其他人更是不敢吭声。

      除了七姨太。

      她一手打牌,将另一手递给大太太握着。

      大太太瞄了一眼这时髦风骚的美人儿,今儿她嘴唇涂了什么亮晶晶的膏,更显红润。

      “七妹妹嘴上抹的什么?”

      七姨太眼睛盯着牌,笑答道:“这是西洋百货新来的口脂,欧洲那边贵族用的,叫点唇膏,颜色啊竟有百十来呢。”

      大太太拿手指去她唇上抹了一把,蹭下一点,拿两指捻了捻,又放在鼻下闻了闻。

      “什么高深玩意,不过如此。”

      七姨太噗嗤一声捂嘴笑起来,软软道:“姐姐哪懂这个,你平日里又不用。这些小东西道理可多了,颜色差一点儿,质地差一点儿,香味儿差一点儿,壳子差一点儿,都不能是这个价。”

      大太太被她一说提了兴致,“咱家铺子里一抓一把的,全国最好的三叶牌,一大盒子,不过几个毛毛钱,泊来的能卖个什么价?”

      “这么一点点,”七姨太捏住她的小拇指,比了比,“十三个银元呢。”

      大太太吃惊,不敢置信,问其他姨太太,“她没糊弄我吧?”

      其他姨太太也笑说,七姨太说的都是真真的。如今她们也都用西洋点唇膏多,用国产口脂少了。就这个价,还是西洋百货的贵宾价呢,去晚了根本就抢不到好看的新色。

      大太太抬手勾住七姨太旗袍领口,将人拉到自己脸前,垂眼仔细看着她的嘴唇。

      旁人都停了手里的牌等着。

      只见大太太盯了半天,将自己唇贴上,使劲舔啜,舌头辗转,那口涎流出沾湿了七太太软糯的唇边…

      那七姨太娇喘嘘嘘,口脂香气四溢,色泽晕染边缘,衬得面前女人更加妖艳好看。

      “嗯,的确不错。”大太太像发现了宝贝一样,“家里赶紧派人去西洋学学!”

      “唉,好,知道了!”金不换拂开丫鬟的手,哼哧哼哧站起来,应承着要往外去安排。

      “先别急啊,我还有话呢。”

      大太太一向说话客气,却让一家人都打心里怕得紧。

      “您说。”金不换抖着胖身子听训。

      七姨太给桌上其他人递了眼神,大家心照不宣地走了出去。

      “明儿去卢督军府,人要问起你,怎么回?想好吗?”

      金不换知道她说的是没抓住梅林后人的事。

      卢督军让他务必把人活着绑回来,可大太太劝他支几个愣的去搅和一趟就回,千万不可动那梅林后人。

      “没,没想好……太太说,该怎么回?”

      “照实回……”

      “哦。”

      “叫那卢督军一枪打死你!?”

      “啊?”

      大太太斜了一眼废物弟弟。

      “卢督军为什么要抓梅林后人?”

      她也不指望金不换能搞清楚这里的门道,继续说道:

      “凭他?敢要的起?他也配!?他自己不过是几方王争权夺利的棋子罢了。现在五王剩俩,只段家和冯家还聚的起些势力。那宝藏就不过是二人口袋中的票子,没去兑现罢了。”

      大太太站起来,从小就裹起来的小脚走起路都颤巍巍的,可气势却是十足十的。

      “这日之前,那冯家二世祖一直缠着梅林后人,没人知道他得没得着手。就算得手了,金山银山还能跟着他冯家跑了?东南王段家知道这道理,民党知道这道理道理,八国联军也知道!但说到底,这国宝不同于一般。梅林两家倾家荡产把那些个零零散散要卖出去的东西攒起来,利用的就是这财宝散者易聚、聚者难散,而人心聚者易散,散者难聚的道理,才把这些东西生生按在咱们国家整整十年!半国宝藏谁都想要,可除了一国之主,谁能有那个龙运压得住它?这片国土上还有血性的男儿不少,宁可拼了头颅,肯让那些老祖宗传承下来的给了外国还钱去?何况,换钱买了子弹,那要干嘛?那是要朝自己人开枪!那闫家小儿不知深浅,他以为得了个钥匙就连那无边富贵也是自己囊中物,蠢才!依我算啊,定是他让那卢督军去抓人,卢家那个老狐狸不肯出头,才让你去当那根椽子。你啊,明儿个就说得了疫症,不能出去见客,压根就别沾这个边。”

      “装病啊,姐姐,那不是容易让人给识破?”

      “谁让你装了!这年头,得一个疫症还不容易?我早让人去那洪灾冲了的庄子上拉个死人回来,你跟他住一晚,后边不就顺其自然了。”

      “姐,你是我亲姐,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金不换被这位大姐的安排吓得要死,可大太太的眼神冷了一分,他可不敢再吭声。

      “我保你能治好,别的不说了。”

      大太太出了房子,在院子里吩咐了句:“老爷病了,收拾收拾,安顿在园子角房,任何人不可探视。姨娘们今夜起,都去我那院子里住吧。”

      金不换委屈地扁着嘴,终是忍不住哭了。

      高桥镇,杜公馆。

      自张岑裴被冯家军联合鸿门救出来后,就被秘密安顿在杜令白老家的祖宅里。

      由于吸/毒过深,二十七岁的原本魁梧健壮的男人,只剩了一把骨头,十分瘦弱,还不时痉挛般地颤抖,屎尿都失禁……

      梭梭的毒性太强,经历两天煎熬的张岑裴,疼得衣服全撕烂,胳膊都被自己咬青,甚至把病床上的绳子全挣断,整个人横躺到了地板上,满头全是血。

      荒雅先生还是顶着那一头干粘的头发,脸上脏污不堪,丢进门外流浪汉里就找不到了。又脏又破的衣衫散发出臭气。人是一踏糊涂,神态却正经不少。

      “再捆了吧。”

      “先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杜令白都要怀疑这惨无人性的办法到底呢能不能行得通,“给他打上麻醉剂也好啊,这才两天,怕是神仙也撑不过七天啊!”

      荒雅先生摇摇头。

      如果不是他这样的神医圣手,怕是张岑裴就给这梭梭熬死了才能罢休。

      他配了最烈的药,每日给张岑裴灌三次肠。到全身起泡后,再用消过毒的针将血泡脓包一个个挑破。泡中有液体,还有腐血,借此来清理血中的毒素。

      张岑裴浑噩中,突然当着大家的面,咬着牙关说道:“我不打麻醉,我要记住这痛,要记住这仇!”

      “让他靠自己吧,不然,怕是以后要复毒,白遭了这么多罪。”荒雅先生又对两个小的说,“你们两个在这儿密切观望,有情况告我。”

      “是,师傅。”

      林子慕牵着子规冰凉的手答应着。

      接下来的几天,张岑裴硬挺着,完全照荒雅先生说的办。先灌肠,再挑泡,痛苦的大喊大叫,鼻涕眼泪流个不停。捆在床上挣扎,一直到筋疲力尽。

      子规看不下去,跟着嚎啕大哭,跪在地上求着给张伯伯打一针吧!

      “此时只有下狠心,才能解决问题。”林子慕对小子规这么说。

      如此煎熬,持续了七天七夜,张岑裴终于脱胎换骨,戒毒成功了。

      这期间,有不明真相的东北军将领往上海来,扬言如果找不到张岑裴的下落,就武力解决。好在杜令白提前得到消息,拿着张岑裴手写信把人都拦在路上,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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