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谓君》小折月

1、引

　　大幽国三十三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大幽国皇帝顾元启治国有方，皇子们聪颖端正，二皇子锦容文采斐然，三皇子锦宇数算过人，四皇子锦宣百步穿杨。还有一位皇子便是太子锦熙，提及太子，众人评价甚高，聪慧过人，样貌非凡，敬师长重贤臣，文韬武略俱有过人之处，不过，提及太子，大家也是摇头叹息，这位太子出了名爱玩不务正业，成日间爱在那瓦肆间流连忘返，遇到大事只会哭。江山社稷交于这样的人手中，大臣们实在难以想象未来大幽的命运。
　　“你叫什么来着？怎么之前都没见过你啊？”红衣少年唇红齿白，半倚在水榭窗边，衣衫华贵非常，手执琉璃杯盏堪堪欲洒，一双凤目看似迷离却又犀利有神。
　　“熙公子，小的叫……书竹。”答话的人面前一尊古琴，双手弱柳扶风般搭在弦上，秀气双眉微微蹙起，不知是该停下来答话还是一边弹奏一边回答，似乎哪样又都不合适，只好维持着现在的姿势不动弹。
　　红衣少年抿一口杯中酒，清脆的声音如飘在枫林间：“书竹……书竹……书简源竹，你的名字倒跟你的琴音一样！虽在这瓦肆间流离失所，却依旧心有明灯，清风傲骨。”
　　“公子谬赞……书竹只是一清倌，当不起……”书竹眼神忐忑，双手离开琴弦。
　　红衣少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匀称的身形，火焰般的红衫，他走到书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忽然狡黠一笑，将自己的杯盏递了过去，带着迷惑的嗓音，“喝了它，以后你就挂在我的名下罢。”
　　书竹凝视着他跟前的红衣少年，少年乌发如墨，一双凤目仿若三月里的桃花能迷了人的眼，书竹久久呆立在那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连忙起身双手捧过酒杯，正了正色，“熙公子……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的……”
　　红衣少年不以为然道：“你以为我买你做什么？来日方长书竹，此后，你便是我又一知己啦!”说罢便离开了。
　　书竹朝着红衣少年离去的方向饮尽了杯中酒，俊秀的脸上阴沉了下去，而后深深叩拜。
　　红衣少年一路摇摇晃晃哼着小曲儿出了水榭，几个穿着利落的人迎上来，默契非常的将他护在中间。
　　隔了老远，一身材丰腴浓妆艳抹的妇人就从另一侧的大门走了出来，那妇人也不靠近，只在稍远的地方停下，恭恭敬敬的对少年说话：“熙公子今日可玩得尽兴？书竹可是新进来清倌人里长得最俊俏的，就是还不懂事不会讨人疼，还望公子多包涵，有伺候不周的地方我继续调教便是！”
　　“秋娘。”红衣少年微眯凤目，他招招手，那妇人便往前面挪动几步，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大走步子。少年继续道：“此后，书竹是我的人，你要好好待他不可欺负他~”
　　秋娘立即笑着点头：“哎！！书竹真是好福气，能得熙公子这样的贵人青睐！您放心，除了您亲自来，我不会让一只鸟飞进他的房里！”
　　红衣少年早已坐上马车，秋娘满意的看着那车轿离去，对着身边一小厮使唤道：“听见没有，熙公子要了书竹，以后给我好生伺候娇养着！！叫书竹给老娘表现好些，多学点本事，别还当自己是个贵家少爷，现在啊就是个落魄的孤魂而已，要是在这儿得罪了财神爷，就把他拖去喂狗，跟他爹一样死无全尸!听懂了没？”
　　小厮点头，朝水榭走去。
　　车轿平稳的在东街上行进，夜色已深，街上空无一人，车内，红衣少年已经酣睡，四平八仰的睡在偌大的车轿里，忽然，车轿猛地受到撞击，停了下来。
　　红衣少年不悦的起身，埋怨道：“会不会驾车啊？颠死了颠死了！！”
　　车轿帘子被一把掀开，一阵寒风从外面刮进来，红衣少年睁不开眼睛冻的一个激灵，捂紧了衣服怒斥道：“狗奴才，还不快把帘子放下，不知道腊月里最冷啊？冻死本王了！”
　　“殿下这是又去喝酒了么？”
　　听着清冷的声音，红衣少年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看清来人，一身黑色劲身衣，悬一条墨绿流苏铜钱的长剑在左手，正气凛然，红衣少年弯了弯眼睛，嬉笑道：“喝了一点点而已!哈哈哈……刑部近日是不是特别闲呀？也是啊……我父王治国有方，百姓安居乐业，连个贪官污吏都抓不着，裴尚书在刑部大牢没犯人可审，是不是特别无聊啊？”
　　裴清风沉下脸，将帘子放下，走到少年身侧坐下，将少年扶正靠在自己肩头，严肃的说：“如今朝中每日上奏太子不理政事，骄奢淫逸，太子殿下还是少出来些的好，城中的眼线太多，免得不规矩的举动传进宫中去触怒了圣听，到时候就是皇后跟国丈一起说情，也难为殿下美言。望殿下还是多些心思在政事上面……”
　　见肩头的少年不吭声，裴清风犹豫着推了他一把，肩头却传来了细细密密的鼾声。裴清风蹙眉轻声唤道：“锦熙……”
　　顾锦熙将脑袋往裴清风的脖颈更深处埋了埋，寻找着舒适的姿势，裴清风顺势伸出手臂环住他，冷声道：“去太子别苑，此地不宜久留。”
　　车轿外的人得了令，赶紧赶着马车转换方向。
　　太子别苑内陈设奢侈非常，里里外外忙碌着的都是年轻的小太监，裴清风阴郁着脸坐在大堂，跪在地上的总管太监几乎把脸贴在地上：“前些时日，皇后娘娘安排了不少年轻貌美的宫娥来别苑伺候，太子妃位一直空悬，就连侧妃都没有，
　　娘娘直说了，谁能为殿下暖床，直接赐侧妃位。可殿下看都不曾看过一眼都以不懂事每日赶几个出去，不出五日的功夫，来这儿的宫娥都被发回了原处了。
　　娘娘一怒之下，罚了好些个宫娥去了辛者库。大人，请大人为奴们做主啊，奴们听说娘娘准备将别苑里的奴才都治罪流放了，大人救命，奴们真的没不敢迷惑殿下做大逆不道之事！！”
　　总管太监狠狠磕了头，门外跪着的几个小太监也响亮的磕头。
　　裴清风深深看一眼外边几个小太监的模样，都是些干粗陋活久了的黑炭模样，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迷惑殿下的姿色，道：“这些话可曾对旁人说过？”
　　总管太监立即道：“不曾！别苑这除了娘娘来，就只有大人您来，奴们懂分寸。”
　　裴清风道：“今日说的烂在肚子里莫要再提半句，本官记下了。”
　　总管太监和一众小太监立刻磕头谢恩：“谢裴尚书救命之恩！！”
　　屋内蜡烛烧叉了火苗，里屋出来个小太监去挑烛火，挑完便到裴清风面前说话：“尚书大人，殿下已经沐浴过换了衣服躺下了，奴这就去给殿下烧点醒神汤来。”
　　裴清风摆摆手，众人退了下去。
　　里屋内，顾锦熙早已昏睡的不省人事，裴清风拿着一卷竹简兵书，在房间圆桌旁看着，门被轻轻拉开，煮醒酒汤的小太监熟稔的将汤汁放到裴清风手边，然后轻手轻脚关上门。
　　裴清风放下竹简，单手捏起汤，明明冒着白腾腾的热气，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烫都不皱眉头。
　　床铺上的鹅黄身影，一半身子露在被褥外边，像睡熟的一只小猫，一只手压在下巴底下。
　　“锦熙。”
　　“……”
　　顾锦熙借着酒劲睡的正香，他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
　　“唉。真拿你没办法。”
　　裴清风只好把人半拖起依偎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托住他的下巴，一只手端着汤碗往他嘴里送。
　　“锦熙，张嘴。”
　　裴清风只有在无旁人在的时候才会这样叫他，也只有这样独处的时候，他才觉得顾锦熙不是储君，自己不是刑部尚书，他面色温润起来，好言好语的哄：“锦熙乖，喝完再睡。”
　　顾锦熙的睫毛动了动，嘴巴真的开了条缝，慢慢的喝了几口。
　　裴清风将汤碗放到床头，凝望着怀里的顾锦熙，他看的极其认真，从锦熙的眉毛开始看，他觉得像两座绵密的小山，闭着的眼睛睫毛飞卷着像在跳舞，鼻子不像小时候没有鼻梁，不知何时也挺拔无比了，刚喝过汤汁的唇泛着晶莹的光泽。
　　裴清风深吸一口气，挪开了眼睛，窗外的月亮已经挂到了窗子的正中间，时候不早了，他要走了。
　　顾锦熙感觉靠着的地方又暖又软，他懒洋洋的整个人挂了上去，裴清风无奈的苦笑一下，低低呢喃：“锦熙，你只有醉酒后才最乖，可惜……”他慢慢将对方的手从身上拿开，将人放倒，抚平对方蹙着的眉头，“好好睡吧。”
　　顾锦熙忽然拽住他的手，撒娇般的嘟囔道：“好书竹，再弹一曲吧，真好听啊！”
　　裴清风的眸子一点点的冷了下去，他拉开顾锦熙的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