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影》林素秋

11、梦中霞

　　是塞上春晓，散碎阳光，晕染出绝艳红花？
　　细弱枝条上，缀满大朵殷红的花冠，花瓣薄嫩，可透过阳光，酽浓而轻盈。遥遥望去是漫天的云霞飘落，近了，满眼艳红发狂般地在眼前蔓延，遮去了三月溪骊的无云长天。
　　艳丽而妖异的红色，凄迷浓艳如血，一见便让人惊惧，然而烂漫春光里，谁能拒却漫天铺地的殷红娇媚？那么霞洲三月的桃花原本并不艳丽，桃花红得单纯热烈，是村舍里笑意烂漫的布衣少女。梦霞花却是歌楼中端庄的花魁，冷艳的脸上嵌着望尽世事后带着讥嘲的媚眼。浓郁香气甜美中有着隐约的苦涩滞重，如那宛宁山头，青年似笑非笑的神情，迷离摄人，些许眼波便勾起心头万丈波澜。
　　我独拈花瓣，怔怔出神，忽地见一人拨开花枝，漫步行来。
　　记忆中近乎散去的秀绝女子亭亭立在眼前，轻颦浅笑，拂着肩头落满的清浅梨花。她说道，婉儿若长成，一定是少有的美人儿。她吟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她折花盈盈浅笑，转眸，已是人散花零。

　　“婉儿，婉儿！”
　　蓦然幻象散尽，桓书惊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浑身冰冷地盯着花枝下洛涵清的脸。正是那个角度，日光透过花枝，在半侧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眸光如水。不是梨花，而是梦霞。亦不是夏明瑛，而是洛涵清。
　　不像，一点都不像。
　　可是世上自然有这样的人，容貌是全然陌生，然而意韵神情，会似足了记忆中的某个形象。
　　比如洛涵清。纵然一样是惊人的清雅俊秀，他的脸容声音，便毫不似师哥，抑或尹慕云。
　　神情亦不似师哥的疏淡温和，可是细微分毫处，却与瑛姐的纤柔仿佛。
　　“婉儿你……”桓书摇着我肩膀，我轻轻推开，心头却惊觉异样。
　　洛涵清走近，神色关切：“婉姑娘？”
　　含着异样感觉，伸手折下一枝纤细梦霞花，我微笑：“洛公子，我……不过是有些不适。师哥，这花……”
　　“嗯，梦霞花有微毒，体弱之人，易生幻觉。取其根磨粉服之立解，否则，静息片刻，也无大碍。”桓书点头，却不动弹。提到药草什么的，他便什么都忘了。
　　我哑然。不自禁地想，若是师哥，此刻早该不声不响地取了根粉来罢。
　　嗔怪地看他一眼，洛涵清摇头：“这样怎么行？”指指旁边的酒楼，笑道：“还是去坐坐的好。”

　　“洛公子这样体惜旁人女儿，当真不易。”
　　程澜立在花下，一身的红衣，映着梦霞，生生透出些许凄艳。
　　洛涵清向着她，眉间带了几分讶然：“程姑娘，怎么？来帮着扶一下婉姑娘，晚生不方便。”
　　“人家自有人扶，公子未免太操心旁人闲事了。”程澜声音冷冷，映着洛涵清无辜的神色，我有些想笑。
　　不知何时，指尖已揉碎一片花瓣。血色深红染在手上，不觉微微晕眩，扶住了洛涵清肩头。
　　程澜冷冷笑着，快步走近，拉过我向着最近的酒楼走去，翻了洛涵清一个大大白眼。
　　她该是已把洛涵清当成“她的人”了罢。我低低想着，不觉有些怜悯。莫说是落花有意，便是流水萦心，她，怕是也要白费心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