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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奔 ...

  •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
      西陵睁眼醒来,见案上熏香缭绕,屋内静悄悄的。果不其然,陈渑已经走了。
      “人已经走了啊……”西陵一边念叨,一边默默铺床叠被。西陵国师不愧是贵为国师,此人即使心思有千钧重,面上却依旧能波澜不惊。光杵在那里,就是一派君子相,任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着些什么。
      侧堂的值夜小厮听到里头的动静,总算是慢悠悠转醒了。他刚伸了个头要进里堂伺候更衣,就被西陵一挥手赶走了。
      早上的时间不紧,可西陵并没有慢条斯理用早膳的习惯。他一向对此堪于应付,人给什么,就吃什么,只要没毒,就来者不拒。
      下人们不敢怠慢他,见他在书房忙忙碌碌不知道又再写些什么,便派人趁着热气匆匆将早饭端进了书房。
      送早饭的是院里领班的小个子,他为人机灵,又长着个猿猴脑袋,厚嘴唇,放在人堆里,莫名来了一种滑稽的厚重感。
      小个子悄悄踱步歪到书房,看到正在狂书的某人,放下粥,偷偷瞥了眼西陵写的信一样的东西,咳了一声,张口就来:“国师,粥在这,您趁热吃,凉了吃对身体不好。”
      “嗯,好!”
      破天荒的,对于这种客套似的日常嗑,西陵竟然真的放下笔 ,盯着小个子吃起粥来。
      小个子被西陵盯的像长了虱子似的浑身不自在,他匆忙告了声退抬腿就要走,可大步还未跨出,就被西陵又喊了回去。
      “诶那小孩,回来,对对,就是你。”
      小个子不敢再跑,僵着身子挪步回去,又僵着脸挤出笑来:“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嗯,拿去,”西陵说着将龙飞凤舞的信纸折到信封里,盖了戳,递出去。
      “现在不要看,必要时候给皇上就好了。”
      “这必要时候……是什么时候?”
      西陵没有回答,小个子只好讪笑着退出去了。
      小个子是国师府上巡查的头头,呆在国师府三余年,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可谓是府上“劳模”一般的存在。可便是“劳模”,也不耽误他第二份工作——现今皇上还是可怜无人爱的三皇子时,就一直将他安插国师府作眼线。
      防贼难防内,近些日子府上大部分消息,都是他泄露出去的。
      在必要时候是什么时候?其实不用西陵回答,他也清楚。他和西陵心里都明明白白的。
      陈渑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这场太尉宴也真是鸿门宴。
      西陵是旧国遗民,父亲死后,他的家族也是国破快攻城时早先降了的那一批。
      新皇李氏仁慈的没有灭国灭全国,他留下了旧国皇室的一些旁支,再把他们这些降臣尽数收入麾下。旧国的琉璃瓦是坍塌了,但是他们这些蝼蚁小卒也能为李氏新朝的建设发光发热。李氏再将鸡肋的职位一发,权力一限,任他们这些亡国奴自生自灭。
      国破家亡的滋味是不好受的,特别是对于他们这些已抛弃故国再寄生于李氏的遗民们,他们一面悲痛于“小楼昨夜又东风 ”,一面又不得不在李氏的“恩惠”下苟且偷生。畏首畏尾的生活将他们的脊梁压弯了,他们感到痛苦。
      可是,四面受敌也好,不被待见也罢,面对这些,西陵竟然都平心静气的接受了,就仿佛朝代迭戈与他无关一样。他就是这样与世隔绝似的波澜不惊,就连吃糙糠杂面也吃的津津有味。
      时间久了,这位如“境界”般存在的人物渐渐活成了朝堂的边缘人,他收门客讲学也好,在钦天监过退休生活也好,从不参与政事纷争,尽显陶公悠然态。
      到后来他助三皇子登基,一下子成了个炙手可热的人物,那些嘲讽也好,冷眼也罢,朝臣们对他的这些个偏见,就真正的,全部烟消云散了。
      西陵助三皇子得皇位,按他的话来说,是大家看起来同病相怜,自己看不惯草包行政,三皇子登基是大道。对这种鬼话,三皇子当然是怀疑,但废物太子在位,他只好真假半参的与西陵合作。
      现在好了,三皇子大权稳了,前朝的风言风语基本也消停了,曾经当枪使的西陵自然也用不着了。要是个有功的无名小卒也就罢了,可西陵的身份地位实在尴尬,他的呼吸自然也碍着了三皇子眼,眼下是时候除掉他了。
      “国师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了吗?要是知道了又为什么不杀我?必要时候是什么时候?”小个子在房间里心神不宁,听外面杂乱有人走动的声音,猛地惊醒,出门看时,西陵已经摆轿离开了。
      他喃喃道:“必要时候,就要到了吗?”
      长街的行人们看沉寂的快积灰的国师府大门攸地打开了,轿辇浩荡而出。国师府离太尉府很近,可就是这近近的几里路,西陵硬是把它走出了王妃省亲的模样。
      轿辇直驱太尉府,待到轿夫停下,西陵掀帘时,太尉等人早已在门口相迎了。
      西陵下车与太尉作揖。
      “皇上还没到。”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希望一切顺利……”
      另一边,陈渑正在骑马往渑池赶,为了掩人耳目,他走地极偏。待他风尘仆仆赶回渑池的住所时,天已经快黑了。
      黑暗中昏黄的油灯显示了屋内还有人在,陈渑推门进去,见阿肆果然还在里面。
      阿肆是陈渑的同僚,西陵的侄子加学生,有了这两层关系加持,他与西陵的关系可谓是“亲上加亲”。作为铁三角中的“直”角边,他知晓陈渑的一切小心思,知道且不屑,对于陈渑这种不远千里只为找心上人见一面做法,他是很嗤之以鼻的。但不屑归不屑,必要时候眼瞎他还是瞎的很大度。
      见陈渑回来,他“噌”地一声站起来,骂道:“祖宗,你还知道回来啊!”
      陈渑对此轻车熟路,回怼的话已经自胸腔酝酿好了,可话到嘴边,到底还是问心有愧 ,只好又拐着弯把话囫囵吞了下去。
      阿肆见他蔫了声,气焰更甚,一篇长篇大论就要呼之欲出 ,陈渑赶忙抬手止住了他。
      “打住!好兄弟,再念叨人就要给你聒噪死了。”
      阿肆自动忽略了后半句,白眼翻道:“谁和你是好兄弟……”
      陈渑浑不在意,笑晏晏勾住阿肆的肩:“我和你是好兄弟。那么好兄弟,今天见到骊言将军了?他怎么说?”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阿肆的哑穴,他再大的气焰此时都熄了火,笼统的关到匣子里去了。
      陈渑察觉到不对,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是怎么了吗?”
      “不是,” 阿肆神色闪躲,仓皇下有些有气无力的颓然:“他没有见我。”
      “什么?”
      “他没有见我 ,我照先生的意思将名帖递出去,将军见是我,并没有接见。嗯这么说也不对 ,他是派人好生接见了,可本人却称病谢客,而且关于起兵之事,我再怎么旁敲侧击,他都是闭口不谈。”
      来渑池会见骊言是西陵的意思,如今形势攸危 ,骊言将军却避而不见,是什么意思?
      至此,所有疑惑在陈渑心中蜘蛛丝一样牵扯着凝结成团,化为一道深渊。这道深渊越凝视越觉得可怖 ,陈渑忙问道:“那他还和你说什么没有?”
      “没有,现下他不见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个意思,但我想我们还是得再去一次。”阿肆斜眼瞥他,见他不吭声只当他有什么顾虑,又继续慢条斯理地解释:“既然是先生派我们来渑池联络人,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只是现在夜深了,贸然再去自然不好,我们明天再去也是一样……”
      “不,”陈渑一口否决道:“我们今晚就去。”
      见他回绝地如此果断,阿肆眼皮一翻望过去 ,陈渑直直迎上他的目光:“阿肆,我们在渑池这么久,你注意到这儿的守卫军没有。”
      提到此处,阿肆会意:“造渠修池,一门三卒。”
      “是,”陈渑颔首:“渑池军目数比实际报上的多出三倍不止,这还只是我们这几天明查暗调得到的数字,实际上可能会更多。这样赤裸裸的屯兵存粮皇上却置之不理,好像他们明天打到京城脚下他都不屑一顾一样,这不奇怪吗。”
      不等阿肆回答,陈渑继续说道:“有两种可能,一是京城内有渑池的暗线,他们与渑池相互接应,这里屯兵也好,修造城池也好,都被那个暗线悄无声息地盖过去了,京城那边并不知道。皇上刚刚接手国家又刚刚平乱边境,忙的自顾不暇,了解不到这边情况也不无可能,但还是太刻意了,且不说要有这样一个眼线需要调动多上人力财力,单是骊言将军,他就没有那个公然和皇上叫板的脾性。所以 ,另一种可能就是,渑池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明晃晃存兵的,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他们开始倾城而出了。”
      但是这第二种情况,还是避免不了第一种可能存在的条件——京城必有暗中操纵之人。
      结果不必言说了,有通天的权力,又有长时间蛰伏部署的人 ,只能是西陵。所以他才派陈渑他们来与骊言会面。渑池这里有他多年部署的军队,地形上可攻可守,起兵之势已是迫在眉睫。
      陈渑和阿肆心照不宣。
      阿肆翻身上马,将行李丢给陈渑,问:“我实在不懂,那他又为什么留在那个鬼地方,起兵也好,造反也罢,怎么想主心骨都应该是他吧,现在我们在渑池这里,他却留在京城,这真是……昨天他说什么没有?”
      “他什么都没告诉我,我也没再问,”陈渑夹着马腹,长驾一声:“他是有意瞒着我的,但无论他瞒我们什么,到将军府就一切都知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顺手怎么写,所以有了好几个自造词,不理解没关系,意会就好,意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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