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渡劫从不走心》森麻皈

111、众生相续09

　　气氛极其紧张，阿狸未有开口，只是隔着帷帽的白纱冷眼看着。他感知到人群之中有巫者的存在。但，这些人未着曾经那身统一制式的“蜉蝣雪衣”，而是打扮得极为寻常，各自蓄势待发地运转着灵力，似乎只要阿狸略有异动，就会立刻动手。

　　——事实上，倘若阿狸真要做甚么，凭这些人根本拦不住。

　　“为何不语？”质问之人神情悲愤，“是无话可说，还是在想辩解之词？非要我将‘破面’大人的尸首抬出来与你对质么？”

　　很快，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被人用担架抬到阿狸跟前。

　　白布被掀开，登时露出一具畸态无比的形体。这多少还能够看出人的轮廓，只是死者露在衣物遮掩的外头部分，长满了“眼睛”，这些“眼睛”发芽般往外冒蹿，长长地拖出寸许。格外醒目的是死者脸上苍白的面具，破了缺口，而从那缺口之处涌出的“眼睛”，有种极其的扭曲之感，像一团粗肥的虫子被封闭在罐中，好不容易寻到了出口，便争先恐后地妄图脱逃，于是纠缠在一起。

　　“‘清蕴灵药’是你研配。你说可以救人，但当时无人相信，只有大人信你，并以身试药，结果，结果现在，现在却……你究竟给的是甚么东西！”

　　人群极度安静，似乎先前已经知晓此事。没人开口说话，众人只是冷冰冰地盯着阿狸看。一圈冰冷的盯视，莫名显现出了某种诡异的非人之态。

　　便在此时，深烟色衣裳的青年，一步上前，说道：“方小公子，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坦白么？”祈无妄斯斯文文的，“在天乩城之前，虚白城也爆发了畸病‘瘟疫’。整座城池沦陷，几乎所有人都死了——但也有一部分幸存者。”

　　身材高大的徐淮闻言越众而出：“不错，我就是那个幸存者。”

　　阿狸看向徐淮。

　　“畸目之病之，所以在虚白城蔓延，根祸便是一种‘畸目种子’。我现在可以说了，它长得就跟‘清蕴灵药’一样！起初，我虽有怀疑，却不敢相信，毕竟这可是‘神医’大人给的药。神医大人救死扶伤，功德无量，怎会害人？更何况有‘破面’大人身先试药，以做担保。”

　　平日里那股瞧着畏缩不端的气质，在他此刻的“义正言辞”下，竟不大明显。徐淮大声说道：“可如今，事实摆在面前，所谓‘清蕴灵药’，就是‘畸目种子’！只不过被人用心险恶地重现炼化过——我说得对么，‘神医’大人？”

　　阿狸不答。因为，无话可说。

　　“我不明白。”祈无妄叹道，“为何如此做？”

　　阿狸不开口，徐淮便来做解释：“我看是他心里出问题，想报复人间。”

　　“为何这样讲？”

　　“‘食馆玉郎’的怪谈，我想在座的，可能都有耳闻。但这则怪谈的起源，你们可能想不到，其实是在虚白城，并且故事里的‘玉郎’，说的正是我们的这位‘神医’大人。”徐淮滔滔不绝地说着，“当初，他与我们城里一位姓周的姑娘相恋，却受到城主的迫害。周姑娘惨死，他便从此心生怨恨。之所以虚白城会覆灭，就是因为他的报复！但他杀了一城人还不知满足，他是想要天下人跟着不幸啊！”

　　阿狸冷冷瞧着徐淮。胡言乱语，真是无稽之谈。

　　如此话语，人们会信么？或许本就无人在意徐淮说甚么，因为人们心中早有结论，此番会审，不过是为定罪。

　　“有趣。还有这等事。”忽然，人群之中，一道女声笑着说道，“不过，他做了的，可不止这些。”

　　那声音婉转甜美，娇娇滴滴，听得人不由自主往她所在方向看去，想瞧瞧究竟是甚么的人，会有如此声线。只见视线尽头，是一道身着麻布斗篷，兜帽遮盖得低低的，完全看不清面容的人影：“人间三座圣城内，有着至上神临世的神迹刻印。这则传闻，大家都知晓。但大家不知道的是，神迹之所以降临，是为了镇压鬼蜮天魔。”

　　“正是因为‘鬼蜮’出现了隙缝，连通人间，为了世间太平，所以神言宗才要严守三圣城，便是为了守护神迹封印，以免天魔乱世。”

　　“只是可惜，凡间长久以来的太平，无数人历代坚守的心血，都被一人轻易毁了。那人揭开圣城封印，于是‘隙缝’扩裂，天魔入侵，人间如今的一切惨剧，皆是因此而起——你们猜，我说的这个人，是谁？”

　　人群哗然。

　　有人惊道：“你又是甚么人？”

　　“我？”

　　一声笑后，此人忽然毫无预兆地拔出藏在斗篷里的刀，直砍向阿狸！

　　她手中的刀，形制极其诡异，赤红如血，刀锋拱起而后弯曲，宛若一只蝎子，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名锋利刃——

　　“杀无赦！是杀无赦！血蝎暴君……她没死？！她是欲无厌！”

　　斗篷的兜帽在交手中掀落，顿时一张娇艳绝伦的面孔露出来。欲无厌手执“杀无赦”完全无视恐慌的人群，她狠狠劈向阿狸，却无法伤其分毫，于是她很快收手，握刀后退一步，冷声道：“在场巫者，皆听我令。”

　　人群之中，有好几人面露骇然之色，其中一人略有挣扎，而后哑声道：“我已脱离神言宗，你——”

　　然而话没说完，此人就被一股无形之力猛地牵引，直接落在欲无厌跟前，而后被一把掐住脖子。

　　“你们当初不是说，要一生追随于我？”

　　明明是形若牡丹般艳丽的容貌，却叫人根本无法欣赏，只能心存恐惧。

　　欲无厌笑道：“怎么，你现在想要背叛？”

　　被掐住脖子的人，因为害怕而浑身发抖，但开口却是说：“不是想要追随你，是不追随就会死。我当时别无选择，”

　　欲无厌道：“是么。那你现在去死罢。”

　　她说完此言，掌中灌力，登时“砰”的一声响，被她掐住的巫者，竟活活爆体而亡，血溅出三尺有余。

　　“啊！”

　　人群之中，有人吓得惨叫。

　　欲无厌森森然道：“我最恨背叛。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

　　说完，她又看向在场的另一个巫者。

　　祈无妄立刻一步挡在欲无厌视线前。

　　欲无厌目光一转：“小子，你要拦我？”
　　祈无妄道：“阁下是要以一人之力，与所有人为敌么？”
　　欲无厌：“有何不敢？”
　　祈无妄：“那在下也只能拦你。”
　　欲无厌：“你是找死！”
　　“是‘死’要找我，非是我要找死。”祈无妄从容道，“倒是我观阁下行事，本末倒置，难道你最初，不是为了‘神医’大人而来？”

　　“神医？哈哈哈。”欲无厌讽笑了两声，“不错，我是为了他来。我来便是想要看看——你们这群人，是如何取下他人头的！”

　　深烟色衣裳的青年，并不为此言所惊，他只是摇头道：“恐怕此事阁下都做不到，何况我们。”

　　“人生在世，有些事，明知不可，亦须为之。你们应当努力。”这话用在此时语境，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扭曲与不合时宜。但欲无厌活着一世，或许一直都是个不大“合时宜”的人。她露出一个冰冷而危险的笑，随后扬起手，宽大的袖摆滑落，露出纤纤十指。

　　叮当——

　　一阵铃铛脆响，她左右两手，各戴指链，十指紧缚，上缀金色铃铛，随着手势晃动，铃铛彼此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清响。

　　离她最近的一个人，听闻铃音，猛然跪倒。此人忽然疯了似的大喊大叫起来，并抓挠己身。下一瞬，众人便见其身上，竟长出无数细细长长的，黑白相间的畸块，仿佛是经由眼珠捏成。

　　见状，在场诸人，无一不骇然。

　　最近时日，频频发疯的患者，还有那些看似有组织的畸人攻击，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是这个暴君女魔头在操控一切。

　　“本座可是神言宗的巫九，想要操控畸目，自然不在话下。”欲无厌充满恶意地一笑，那张艳丽的面孔，仿佛牡丹浸没血迹尸液，“你们之中，有多少人吃过‘清蕴灵药’？我有解药。想要活命，便提着方无意的项上头颅来见我！”

　　本来骚动惊惶的人群，忽然静了一瞬。

　　“对、对不起……”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

　　“……我的父亲是大人救的。我一直认为大人是好人，即便是现在，我也还是如此认为。我知道你很厉害，或许我是杀不了你的。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为了大家，拜托请你去死罢。”

　　“他才不是好人！你耳朵不好吗？！他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啊！”

　　“是啊！我们的一切不幸，都是因为他！救人甚么的，都是他装的！”

　　“我早就看出来他不怀好意，可你们呢，你们谁信我了。说了也不听。现在明白了吧？”

　　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向阿狸。不痛。缺少攻击力。因为这只是试探。随后，很多杂物被扔向阿狸。这一片动乱中，有人悄悄举剑，想要趁人不备刺出，然而此人才刺到一半，就被旁人一脚踹开，就地滚了两圈，额头都撞出了血。

　　“你们谁敢动他？！”

　　从天而降的身影，毅然决然地挡在阿狸跟前，咬牙道：“想动他，就先踏过我的尸体！”

　　阿狸略感意外。这挡在他身前的，居然是他在人间的凡胎妹妹，方无非。

　　“你怎么在此处？”

　　按理来说，方无非应该是在自我封闭的虚白城外，做调查。

　　“我都知道了。”方无非没有回头，“你是我哥哥，对么？你为什么不与我相认，明明之前，明明……”

　　阿狸道：“你不该在这里，也不该说这些话。”

　　“那我该在哪里，我该说甚么？”方无非猛然回头，她还是穿着男装，英气明艳的脸孔少了过去的刻意修饰，很明显地能看出是个女孩子，“你是我哥哥啊！如果不是我从别人那里知道，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告诉我？这世上……这世上，哥哥，我只有你了一个亲人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

　　她只觉腰腹一痛，有些迷茫地低头一看，瞧见了刺入自己身体的匕首刀身。

　　平素无纹的利刃，慢慢地，一寸寸从她体内抽出，不染点血，全身而退。

　　“为、为甚么？”

　　方无非死死抓住阿狸雪白的衣袖，她对上了那双眼睛，黑阗阗的，漆黑一片，那里无星无月，没有一丝光亮。

　　阿狸掰开方无非的手指。

　　方无非脸色煞白，惨笑道：“你们都是这样。”

　　阿狸没有回答，只是将人推开之后，飘然后退。本来就是如此，如果他想离开，这里本就无人能拦住他。

　　他离开了这个“辟邪会”的据点。方无非、欲无厌、祈无妄、柳无学……这下，都与他无关了。

　　乾坤朗朗，天地昭昭，这人间种种，皆是乱象。不止是畸病，更乱的是人心。阿狸身体内的厉无咎大笑起来：“真是精彩。峰回路转，我是不曾料到。你这一刀，可真绝情，你妹妹怕不是要伤心死？”

　　阿狸道：“厉无咎。”

　　“父亲如此待她，哥哥也如此待她。一个个自作主张为她好，她到底想要甚么，可没人理她。当真可怜啊方无非。”

　　阿狸淡淡道：“你同欲无厌、祈无妄是一起的。”
　　厉无咎顿了一顿，道：“这也被看出来了？厉害，厉害。”
　　后半句的赞赏，敷衍讽刺得很。

　　阿狸道：“‘清蕴灵药’出自欲无厌之手，招来‘破面’寻我的是祈无妄，而你，则是动用了我身体的人。”

　　不可能无知觉的。令迦频繁入世，显然是为了屏蔽阿狸的感知，好给厉无咎可趁之机。阿狸对此并不在意，因为，按照当初和轮回殿的约定，他结束此生渡劫的时限，已然很接近了，只是对于具体如何死法，轮回殿并未在《命书》里提及，或许是想要他“自主”而自然地死去。

　　本来轮回殿为他设置的考验，就是一系列有关人心的问情。知人知情，知世知故。他下凡渡劫之前，要求一切从简，但轮回殿显然不打算如此。此番令迦上神对他做出的“背叛”行为，大约同样是渡劫“问情”环节中的一“劫”。那么他配合令迦，制造些“破绽”机会出来，也无不可。

　　“不错。”厉无咎道，“一切如你所想。可惜你不曾见到，破面大人——也就是那位神言宗的前任巫九，他从你手中接过药时，是何等欣喜，还以为能救所有人。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是如此天真好骗。”

　　阿狸不做理会，只是前行。这里没有活人存在，四周出没的，都是那些无意义地在游荡的畸目人。这些畸人并不能带来困扰，他们想要攻击阿狸，却始终连靠近都做不到，只被远远地隔离在外。

　　“你要去哪里？”厉无咎嘲讽，“真可怜。你现在无处可去，无论畸目人还是活人，都会攻击你。如何？众叛亲离，孤身在世的滋味，你算是尝到了。感觉怎样？”

　　阿狸并不回答，只是不断前行，直至抵达那座看起来伤痕累累的城池——天乩城。

　　阴森、破败，颓败的繁华，无数徘徊其中的亡体畸人。

　　阿狸的目标很明确，便是城内的“功德塔”。他找到了塔底封印着厉无咎最后一点魂魄碎片的东西，依旧是诡异的碎脸半身人像，和别处的封印物一模一样。

　　银叶的圣树，枝繁叶茂，在这片有限的地底空间之中，简直有了些“遮天蔽日”之感。

　　厉无咎冷笑：“找到了我最后这点魂体，你要如何处理？”

　　阿狸想了想，道：“你恨我。”

　　这是一句陈述句。

　　厉无咎故作讶异道：“我表现得竟有如此明显？”
　　阿狸问：“为何？”
　　厉无咎反问：“你觉得是为何？”
　　阿狸略略思索片刻，道：“我不知。”

　　厉无咎冷笑道：“听了欲无厌的话，你该是明白，我为何会被封印此处。这理由可伟大着呢，都是为了弥合鬼蜮‘隙缝’，是为了拯救这天下苍生！难怪我得死，难怪颉春芳要我死——因为，我不得不死。”

　　阿狸淡淡道：“现在你知道了原因，所以你愿意了？”

　　厉无咎似乎听到甚么极有趣的事，大笑：“很好。你很好。上辈子你杀我，一句也不解释。这次，倒是肯问我的意愿了。”

　　“……”阿狸默然失语，半晌，才开口道，“你以为我是颉春芳？”

　　厉无咎冷声道：“不是我以为，而是你就是。”

　　阿狸：“……”

　　轮回殿《命书》所言，师无我乃颉春芳转世，既然如此，那么就不会有第二种可能。所以，唯一的答案就是，师无我私下交流，蒙蔽骗了厉无咎，但给出某些“铁证”，于是厉无咎对此深信不疑。

　　这种无聊的事，确实会是师无我能做出来的。

　　阿狸抱着碎脸的人像封印物，好一会儿，才道：“你做这一切的意义，为何？”
　　厉无咎道：“自然是报复。”
　　阿狸冷淡道：“即便是同一个灵魂，轮回转世后，也不是你所知的那个人。你应当清楚。”

　　“那又如何？欠我的，就该还。即便你轮回百世，历经千年，你永远欠我，所以我也永远不会放过你！颉春芳，你欠我的，你永远欠我一命！”

　　厉无咎的声音里，全是怨恨的毒，经过百年的淬炼，无药可解。

　　他停顿片刻，缓了缓情绪，而后笑了。

　　“所以如今，方无意，你打算怎么做？为了天下苍生，再次封印我？我的魂魄灵体可都是绝佳封印材料，百年难得一见，你找不到第二个，可你我现在——将我从你体内剥离的话，你会死罢？”

　　“你只有两个选择，与我同归于尽，或是苟且渡完这一生。”厉无咎简直要拍手夸赞自己，“真好笑，无论哪个，听着都糟糕至极。那么你要如何选？”

　　阿狸闻言，静静思索片刻，也就是这片刻，他注意到这“功德塔”内，多了两人。

　　捡起身旁碎石，直接砸过去，那边立刻传来“哎哟”一声。

　　“别打别打！小公子，是我。”

　　随着一声讨饶，白衣的柳无学起立现身，同时出现的，还有……方无非。

　　方无非腰腹还有明显血迹，想来是为了追赶阿狸，只简单地做了包扎，如今伤口似乎再次撕裂，又有血迹渗出。

　　厉无咎立刻在阿狸脑中讽道：“看来你那一刀捅得不够狠。你妹妹居然还能一路跟着你到这？”

　　阿狸沉默不语。他搂着人像封印之物，坐在圣树之下。那是披霜挂雪的巨木，泛着点点银色的磷光。一树一人，都是霜色，就好像人间落了一场细雪，将一切染就如此颜色，是一副静默的画卷。

　　“你们如何来的？”

　　外面如此多的畸人，除了阿狸，估计没人能直接硬闯进来。

　　柳无学老实交代：“我们走了密道。”

　　阿狸闻言，“嗯”了一声。

　　三人相对无言片刻，随后，方无非道：“哥哥，你在此处要做甚么？”

　　柳无学拼命在暗中掐方无非的手，示意方无非不要冲动乱问，以免刺激到人。

　　阿狸未有回答。方无非颤声问：“难道，你是真的打算，解开所有圣城的‘隙缝’封印么？”

　　说来好笑，阿狸现身于此，厉无咎笃定了阿狸要重建封印，而方无非则是怀疑阿狸打算解开封印。

　　摇了摇头，阿狸手指轻点上怀中人像封印无的眉心，对柳无学与方无非二人道：“欲无厌有解药。我死之后，你们将我的头颅砍下来，与她易换。”

　　柳无学睁大眼睛。

　　识海中的厉无咎，登时冷笑出声：“你可真是伟大。想好要牺牲了？好，一起走罢。一死两宽，但愿我们两人，从此往后，生生世世，永世不复相见。”

　　阿狸不言不语，只是手指按着怀中碎脸人像，慢慢地，慢慢地将识海中那个魂体束缚住，然后从此身凡胎中剥离，跟着又塞入袖中一直藏着的沙包偶人身上——这是他在“辟邪会”据点的期间，抽空一针一线做的。

　　很简陋，纱布缝合，里头填入沙子，只是大致有个人形。

　　“你我之间，为因为果。百年之前，颉春芳她虽封印你，却也一直想要你活下去。”

　　“滚！”厉无咎勃然大怒，“这百年折磨，我日日生不如死，所有一切，历历在目。你休想给颉春芳找甚么理由，我一字不信！”

　　“屠你厉家满门，是为了凝聚肉身亲族的血脉力量，给你一人续命。否则寻常凡人肉身，如何能活上百年？”

　　“你真是有病！”

　　“她给你施加血咒镇压，也是为了让你清醒，莫要被‘隙缝’吞噬神志。”

　　“滚滚滚！你赶紧的给我下鬼蜮去罢！”

　　“如今，人间百年已过，适合做封印的魂体肉身，早就不止当年你一个。”

　　“哈哈哈，那你说还有谁？你追跟过来的妹妹么？！”

　　“厉无咎。”阿狸道，“颉春芳欠你的，我替‘他’还。我愿身化封印之物，镇守‘隙缝’，永世永劫，不得轮回往生。”剥离最后那一丝魂体之时，阿狸于识海中，平静说道，“你莫要再恨了……不值得。”

　　此时的方无非，跌跌撞撞跑过来，她试图将阿狸怀中的碎脸人像挖出来丢掉，但未能成功，所以她忍着眼泪，一拳锤在石像上：“什么破烂玩意。”

　　受这一击震动，袖中沙包偶人跌落而出，阿狸将这只小东西捡起，交到方无非手中：“照顾好他。”

　　并未明确身份，一个“他”字，听来或许是“他”，也或许是“她”，这是希望他们能彼此照顾的意思。

　　肉身凡胎死去，神魂离体的那一刻，感触十分微妙，就好像脱去了一层贴紧肌肤的衣裳。凡间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罗盘，神魂视角之下，所有一切均由金色文字符号构成，只有在其间穿梭的凡人是有着实体形状的。

　　有一股力量牵着阿狸脱离人间。阿狸转瞬来到了某个同样由金色字符构成的通道，但此处略有不同，这里遍布着无数铃铛，都是凡间神言宗“净心铃”的样式，只是有大有小。神魂穿越其间，便会一直触碰到他们。

　　这些铃铛对阿狸并无作用，但推测来看，此处通道，即是人间的“通天塔”，而这些铃铛的作用——或许便是仙人入红尘时，洗去记忆，或是恢复记忆的关键。

　　忽然，这布满大大小小“净心铃”的通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就好似遭遇了甚么外部的攻击。

　　而等阿狸合眼再睁开，便已身处“轮回茧”中。他推开棺盖起身，就见着丹心道君，立于他的“轮回茧”旁。凝如新荔的脸，唇角带笑，摇着花翎扇，这位轮回殿的少司命，笑盈盈道：“恭喜仙君，贺喜仙君，历劫归位，道心大成。”

　　阿狸听着丹心道君的恭喜，不动声色看向四周，发现除少司命之外，还有许多人站在五尺之外待命，并且全副武装，连头发都不外露，怕不是连牙齿都武装到位。

　　看来，轮回殿十分害怕他对人间的经历不满，从而暴起伤人——估计过去常有此类事件发生，所以他们十分讲求人身安全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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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间篇结束
我希望天界篇可以15万字以内完结，再场不要超过20万字
想写新文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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