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渡劫从不走心》森麻皈

100、枝附影从05

　　断牙的口中，鲜血流出。

　　鳞族的血液，气味十分得馥郁曼妙，那是一种别的种族所不具备的，独一无二的汪洋气息。所以同涂君竖起的瞳孔猛然紧缩，甚至原本随意的姿态也变了，成了某种颇具攻击性的姿势。

　　鼻青脸肿的九公主本能感到威胁而发起抖来，她胳膊撑着地面，往后爬挪，然而只蹭了几小步，就被对方一爪子拍住了身体。

　　——会死的。

　　九公主心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对方目光冰冰冷冷的，紧紧锁住了她。即便被挟持之时，她也不曾慌乱过，可此时她却开始恐惧。

　　阿狸泡得整个人都晕晕乎乎，他的脑子并不甚清明，眼下循着血腥味，他或许都意识不到自己在做甚么，便这样低头凑过去，舔了九公主一口。被舔得湿漉漉的九公主整个呆住，而后下一瞬，泪盈于睫——竟是直接哭了。

　　“放开我妹妹！”

　　一道冰冷的霜刃直劈而下，阿狸看也不看，抬抓将其挥开。他下手没有半点轻重，那人被他打得嵌入地面，砸出个人形大坑，而且显然伤势很重，因为比九公主更为浓重的鳞族血腥味，霎时弥漫飘散而出，过于鲜明浓烈，以至于让醉醺醺的阿狸嗅见后，居然放弃了九公主，反而迈步走到了新砸出的坑前，而后伸爪将对方扒拉了出来。

　　醉酒的同涂君舔了舔这个浑身是血的倒霉蛋，然后，张嘴把对方流血最多的脑袋含住。

　　一旁的九公主见状，面露惊恐之色，她咬牙扑上去捶打这只白色的巨大猫咪，一边哭一边道：“不许吃我六哥！快把我六哥吐出来！！！”

　　如此鸡飞狗跳的闹剧，最终以长谣上神的到来作为结束。

　　若非长谣上神化作原形，咬住了神志不清的阿狸后颈，强行把人叼走，估计鳞族东壁皇族，从此就真的再无六皇子了。

　　同涂君的原形已然算得上庞大，但长谣上神比同涂君还要大上那么一圈。说起来彼时情形可真微妙，冷血凶煞的同涂君被咬住后颈之后，乖得就跟只普通温顺的狸族一般，僵着爪子一动不动，任由众人费力从他口中将六皇子拔出。

　　长谣上神叼着同涂君，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众人，漠然离去。鳞族一众瑟瑟发抖，心中无不暗道：“祖神保佑，这两个煞星以后可别再来了！”

　　至于为何没出现不可挽救的惨剧，或许还是因为，鳞族王公子孙的血液太过香甜，让人不忍一口吞食，想要慢慢品尝……

　　此一事件后，神都之内，凡鳞族者，只要听到同涂君的名字，都会心惊胆战地远远躲开，比一般神都子民更为惧怕。

　　而阿狸倒也自觉，再未踏入鳞族地界半步。虽则事发之时，他迷迷糊糊，清醒后回忆起整件事，也不记得细节，只记了个朦胧大概，但他对鳞族的血液气息相当敏感，尤其是被他“尝”过的那两位——眼下刚一打照面，阿狸便认出来，这位定然是鳞族九公主。

　　他早知此回人间渡劫，这具凡胎肉躯有个妹妹，那妹妹同样是仙君下凡历劫来的，但万没料到对方竟然是被他“迫害”过的鳞族公主。

　　人间“三圣城”天乩城的城主，统共有三个孩子。

　　长子方无意，生来便是活死人，自送去神言宗后，就未再与家人见面相会过。而城主剩下的两个孩子，是对龙凤胎。其中，女孩取名方意菲菲，男孩取名方无非。再后来，因着宗族内斗纷争，这对龙凤胎中的男孩死了，活下来的女孩舍弃了方意菲菲这个名字，此后便以方无非的公子身份面对世人。

　　当下这个节点上，天乩城正被神言宗针对。然则冲突爆发时，方无非恰好有事游历在外。欲无厌派人将方无非捉住当人质，她与天乩城谈判未能得到如意结果，故而打算在城下杀了方无非以祭旗。不曾想挥下那柄“杀无赦”之前，天乩城主直接当众开弓射杀方无非。

　　正因欲无厌反应够迅速，及时将那一箭挥开，方无非才了活了下来，却也重伤濒死。

　　再后来，天乩城大乱，欲无厌无心看管医治方无非，这才被“辟邪会”的人寻着机会，将方无非救出。

　　阿狸看着床榻上的方无非，道：“苏大夫，多谢。我有一事相求——她醒之后，关于我的身份，还请你代为保密。”

　　苏绮言知晓阿狸身份，自然知道阿狸同方无非是兄妹。她吃了一惊，虽则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苏绮言只觉这对兄妹身上许多谜团，且不说方小公子，便是方无非的女子身份，初时于她知晓时，也叫她大为错愕。

　　天乩城方家最小的公子方无非，颇具风流之名，年纪轻轻，便有无数艳闻缠身，听说有女子为其害了相思病，日思夜想，茶饭不思，竟生生消瘦得病死过去。方无非貌若好女，却无人想过“他”是女子的可能，众人多半只觉其风流太过，略显轻佻。当然，因其容貌过于出众，也有男子倾诉衷肠，但都被方无非打断腿，所以与方无非相伴的，除了风流之名，还有“厌男”之名。想在看来，这一切，都是方二小姐为了避嫌，而导致的极端结果。

　　师无我听了阿狸的话，可不像苏绮言这般“善解人意”，他直接问道：“你为何不与她说明白？毕竟，你可能是方无非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不是么？”

　　阿狸冷淡道：“这与你无关。”

　　师无我叹了口气：“好罢。比起这个，倒有更要紧的事。”他扯了扯裙摆，“我们何时能换回男装？这裙子我穿腻了。”

　　阿狸：“……”

　　不必赶路而长居城中之后，深居简出，便也无需再做易妆打扮。阿狸和师无我都换回装束，魏沈末见状说道：“看你们女装习惯了，再看你们现在换回来，反而看了觉得别扭。”

　　阿狸跟师无我两人都还没说甚么，苏绮言在旁道：“你可以不看。也别在这多嘴，回去抄你的《仁书》去。”

　　魏沈末：“……我抄完了。”

　　苏绮言：“一遍哪能够？你这脑子记不住。两遍。”

　　魏沈末面无表情转回屋子里去，倒是一旁小核桃显得颇为闷闷不乐。苏绮言注意到小核桃，便揽住小核桃的肩：“怎么今天不开心？姐姐带你去街上买点好吃的。”

　　“鬼医姐姐。”小核桃微微敛目，又紧接着抬起头来，眼含小心翼翼的那种期望，“可以别罚魏叔抄书么？”

　　苏绮言冷酷道：“这是我们巫六这一脉的传统。罚抄是必须的。”

　　小核桃勉强笑道：“这样啊。”

　　然后他拒绝了苏绮言上街的邀请，未料还没转身，苏绮言便按着他的大声向屋内的魏沈末警告道：“老魏，别让我抓到你让小核桃帮你抄书。小核桃替你多抄一个字，你就给我全书再多抄一遍。”

　　小核桃：“……”

　　次日，裴鹤醒来。阿狸与师无我前去裴鹤屋中时，尚未进门，就听见一串霹雳吧啦的算盘拨弄声，随后便是苏绮言的说话声：“施针一次，熬药一次，对了，昨天喂你药，你还打翻了一口碗，这口碗的费用你是必须要付的。总之，七七八八的这些费用，再加上刚刚给你算的前段时日你的花销，没错，一共是两个金铢再加五吊钱。”

　　听完这几乎不打停顿的报价，好半天，裴鹤才憋出一句话：“你抢钱啊！”

　　“承蒙惠顾。”

　　“黑心商！”

　　“你继续骂。”

　　“迷财鬼！”

　　“我要加利息了。”

　　“……”

　　师无我在门口听着这些话，觉得好笑，所以笑了，然后他注意到阿狸看自己的目光，他眼眸微转，含笑回看过去，反问道：“你怎么不笑？”

　　阿狸极其冷淡的：“好笑么？”

　　师无我想了想，说：“我觉得还挺好笑。”

　　两人进屋时，就看到裴鹤披头散发坐在床上，脸色铁青，还必须憋着不能骂人，因为一旦开口骂人，他欠下的钱就会被加利息。

　　这样的裴鹤冷不丁看见阿狸走进来，登时吓了一大跳，他本来正在喝药，猛地一口药全喷出来，不住咳嗽：“你、你真的没死？！我难道是做了预知梦？”

　　苏绮言冷不丁道：“甚么预知梦，能梦见别人穿女装？”

　　裴鹤又一阵狂咳，半晌，总算缓过来，他怒道：“苏绮言！你嘴里还有没有点人话？”

　　苏绮言道：“你好恶心，药都咳出来了。裴鹤，你把被子弄脏了，记住，洗不干净你要赔钱的。”

　　裴鹤：“……”

　　屋内众人一时无言，阿狸这时开口：“好久不见。”

　　裴鹤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既然没死，怎么没回虚白城？我可是替你养了五年的小孩，那孩子现在大了，都不认你了，你还过来干甚么？”

　　其实这话说的，裴鹤也只是平铺直叙，但听起来让人觉得很奇怪，有哪里不对劲。苏绮言道：“裴鹤，你讲话好怪。”

　　“……”裴鹤怒道，“我哪儿奇怪了！”

　　苏绮言见裴鹤恼羞成怒，便未将“你这话说的跟弃妇一样”讲出口，索性闭口不言。

　　阿狸平静道：“是有很多原因，不能回来。”

　　裴鹤瞪着阿狸看了一会儿，最后泄气般道：“随便你罢，那你这次回来，是要将小核桃带走么？”

　　“不。”阿狸道，“他还要托付你照顾。”

　　“……”裴鹤好似十分头疼般地捂了一下额头，“搞甚么啊。”

　　一时，屋内又陷入沉默之中，无人再说话。最后，还是阿狸开口：“裴鹤，你怎么变成这样？”

　　裴鹤半晌未语。他按住额头：“人都是会变的。谁能一成不变？一成不变的人才是怪物。”他往后一仰，倒在床上，“我头好痛。我累了，先睡了。”

　　苏绮言与阿狸还有师无我三人，离开裴鹤的屋子，苏绮言道：“我遇着他时，他便已是如此了。他医术不错，却沉溺酒物。清醒时少，大半时间都醉着。本来凭他本事，早该出名了的，但他太不务正业，只少数人知晓他，给他取了个名号，叫‘酒醉仙医’。”

　　阿狸听了这些，未置可否。这天晚间，用餐之时，小核桃忽然摸出了本小册子，递交给苏绮言。他看起来一脸清和乖巧，但眼中有些雀跃：“鬼医姐姐，任务来了，需要我和魏叔一同去。”

　　苏绮言筷子一顿，接过小册子，翻了一翻，倒也没多说甚么，只点了点头，而后转头看向魏沈末：“老魏，要抄的书，等你回来之后再抄。”

　　小核桃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入夜熄灯之后，阿狸来到小核桃的房间。

　　小核桃看着被阿狸抱在怀里的师无我，问道：“这个大哥哥是怎么了？”

　　阿狸道：“被我打晕了。”

　　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小核桃并不吃惊，只是歪着脑袋问：“你是有很重要的话跟我说？”

　　他这模样，多少有点假装天真无邪的意思。阿狸扭开脸，他还是看不惯对方这张脸做出的这样表情。如果彻底不像，或者是完全一样，也许都能叫人接受。反倒是如此似是而非的，暧昧不清的，像又不像，会让人有如鲠在喉的感觉。

　　阿狸道：“此去路上，我希望你注意分寸。”

　　小核桃懒洋洋地晃了一下腿：“这是甚么意思？”

　　“你身上的谜团，我现在无法解答，不过，我有办法破解。”阿狸冷淡道，“然而，这一切有一个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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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凌晨前更新上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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