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寄余生》七月的小珍珠

4、第 4 章

　　城市里，人们如同飞鸟，太阳升起时从巢穴里飞出，为生计奔忙，太阳下山时又回到巢穴，寻求依靠。每当华灯初上的时候，看着万家灯火，总让人感觉到不真实，我们无从得知，那一个个明亮的窗口里正上演着怎样的故事。城市的夜幕里，有太多的未知，就像人生，永远不知道前方的那盏灯下藏着的是温情还是猛兽。
　　吴薇就是城市夜幕里的主角之一，她是一名夜班的出租车司机，还是比较少见的年轻的女司机，她讨厌白天的堵车，喜欢在路灯下开着车飞驰的感觉。
　　这天是个雨天，刚刚十点多，吴薇开着车从机场回市里，刚刚进入市里的主干路，路旁就有人挥手打车，吴薇心里有点害怕，但还是停了车，车轮带起泥水打在车窗上，可当她摇下车窗，路边却什么也没有。吴薇知道，开夜车，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碰到，但是这样的戏码上演得过于频繁了，在这短短的半个月里几乎每天如此，吴薇像之前一样收了车，在家附近的烧烤摊买了点肉串就回家了。回到家里，吴薇回想起这个月发生的事情，什么也吃不下了，这一切都是从吴薇差点撞到一只奇怪的小动物开始的，吴薇想，或许她冲撞了什么。想到这，吴薇想起了自己的大姨，她大姨整天神神叨叨，生了病也不爱去医院，倒是认识不少大仙，吴薇想让大姨给找个靠谱的看一看。第二天，吴薇给大姨打了电话，大姨给她介绍了自己家附近的一个阴阳先生，据说从不骗人，十分靠谱，吴薇便趁着休息的空档去了。吴薇来到了大姨说的那家小卖店——掉了色的牌匾，生了锈的塑钢窗，走到店内，光线不是很充足，货物却摆得整齐，一个年轻人正坐在柜台里玩手机游戏，头发乱糟糟的，长得倒是很俊朗，一双狭长的眼睛，下颌微微上扬，看起来有点凶。吴薇敲了敲桌子，大声问：“你好，李由是住在这吗？”
　　年轻人眼睛向上一翻，看了看她，头也不抬地说：“是啊，你找他啥事儿。”
　　“我叫吴薇，张大妈让我来的。”
　　“啊，张大妈呀，啥事儿，说吧。”年轻人放下了手机，站起来看着吴薇。
　　“我找李由。”
　　“我就是李由。”

　　二狗游戏正打在兴头上，就有一个大嗓门的姑娘找上了门，还好刚才自己没有一边跟金天说话一边玩，这姑娘怎么回事，长得挺清秀，进来没个声音，嗓门这么大。
　　“张大妈让你来找我，是你还是你家里人最近碰上事儿了？”
　　“你就是李由？这么年轻……”
　　“年轻咋了，快说啥事。”
　　二狗有点不耐烦，不是因为吴薇的质疑，而是因为金天从二狗身后走到了二狗的旁边，听了吴薇的话，正在偷笑，那目光中有一点揶揄。昨天张大妈给二狗打电话的时候，二狗因为宿醉，还处在睡梦中，张大妈告诉二狗，这个有事儿的姑娘，就是张大妈的外甥女，之前要介绍给二狗的，这次顺便就当见面了。二狗挂了电话之后把手机一扔，想要继续睡觉，就听到耳旁传来了金天的声音：“狗哥，张大妈要给你介绍女朋友啊？”二狗汗毛都竖起来了，转过头看到了金天的脸，确切的说是金天的一双大眼睛，正闪着微妙的光芒，盯着他，他们俩此刻离得有点近，鼻尖差一点就要挨到一起了。
　　二狗赶紧坐起来：“你……你……你……”重复了半天，二狗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想问，我为什么在这？”
　　“你为啥躺在我床上？！”
　　“狗哥，醒酒了就不认账了？”金天站了起来，来到二狗面前，低下头，靠近二狗，盯着他的眼睛。
　　“我……我……我……”二狗有点不知所措，心想：我能干啥呢？我答应他啥了？不可能呀。二狗仔细地回忆，终于想起了昨晚的一些片段。二狗心里有一点高兴，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愿意听他磨叽了；又有一点不好意思，自己昨天话说得太多了，小姑娘似的，太丢人。
　　“你少在这诈我，你以为我喝多了就断片儿呀，我都记得呢，我可没答应你什么事，少吓唬我！”
　　金天直起腰，对着二狗灿烂一笑：“逗你玩呢，狗哥。”
　　二狗受到了金天的笑容暴击，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平衡，凭什么都是爹生妈养的，金天就长得那么好看，笑起来让人觉得满天的乌云都散了，天都晴了，彩虹都出来了，而他却长了一副凶巴巴要打人的样子……
　　二狗起床出去找吃的，金天跟在他身后问：“对了狗哥，我听刚才张大妈要给你介绍女朋友，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呢。”
　　“大白天的，睁眼睛说瞎话，是张大妈的外甥女遇上点事，想找我看看。”二狗很不好意思，他并不想谈恋爱，但又没法拒绝这样的相亲方式，更重要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在金天面前谈论这个问题。二狗拿了一包方便面和一块巧克力，走回里屋，用开水把方便面泡了，又把巧克力放到堂口，拿起了三支香。
　　“哦？是吗？”金天站在二狗身后，看着他把香点着。
　　“是，”二狗甩了甩点着的香，让它们烧的更好一点，之后把香插在了香炉里，“你也赶紧吃饭吧，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这一刻，张大妈的外甥女吴薇站在了他面前，金天就站在他身旁，还笑得很诡异，二狗的耐心也就在这一刻消磨光了。吴薇看着扬起下巴皱着眉的二狗，很怕点着了这个人形炸药桶，自己一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赶紧把事情的经过跟二狗说了一遍。二狗一听，吴薇这是得罪了黄皮子，只是不知道这只黄皮子想怎么解决。二狗安慰了吴薇，留了她的生辰八字，还有联系方式，让她今天别出门，回家等消息。
　　吴薇刚走，金天就对二狗说：“狗哥，前天我和小白看到那个小动物了。”
　　“啥？看见了？刺猬咋没说，吴薇家那一片那么热闹，看着黄皮子这么稀奇的事他竟然没说，竟然没管？”
　　“那天我们回来的时候，柳师傅就在屋里等着了。”
　　“啥？柳师傅知道刺猬喝酒的事了？我跟你说，这回刺猬可惨了，上一次刺猬喝了点酒，得好几年前了，被柳师傅发现了，那叫一个惨……好几天走路都不利索。”
　　“没有啊，我看柳师傅没说什么呀！”
　　“那，动手怎么可能被你看见。唉！这回看事我找谁去呀……”
　　“我能去吗？”
　　“你想去呀？你去干啥呀？你那一身的功德，不怕黄皮子惦记呀？”二狗冲着金天一挑眉，把店门关上，回头往屋里走，金天紧随其后，开玩笑似的说：“狗哥，你觉得吴薇怎么样？”
　　“不咋样！”二狗说着，老脸一红。
　　“我觉着挺漂亮的，你不考虑一下吗？”金天看着二狗红了的耳朵，收起了笑容。
　　“考虑啥？人家姑娘咋可能看上我？”二狗盘腿坐到了床上，把写有吴薇生辰八字的那张纸放到了面前，低头看着，金天也跟着一起看着，并且，逐渐离二狗越来越近。
　　“也不一定吧……”金天的声音几乎是在二狗耳边响起的。
　　“行了，你别闹我了，像我这样的人，谁会喜欢呀。你赶紧该干啥干啥去，别影响我批八卦。”二狗简单粗暴地打断了金天的话，金天直起了身，不看二狗，似乎有点不高兴了。
　　“哎呀！我不是嫌你烦，我真要干活了，得算算到底怎么回事，不能被打扰。”二狗手放在膝盖上，保持着坐莲的姿势，抬头和金天对视，看到了金天眼睛里的笑意。
　　“知道了，狗哥，我看着你算。”金天笑眯眯地对二狗说。
　　二狗不再说话，又仔细看了一遍吴薇的生辰八字之后闭起了眼睛，两只手的拇指不停在各个手指关节上飞快运动，之后又睁开眼睛，看着两只手，然后又把眼睛闭上了。过了大概五分钟，二狗睁开了双眼，一脸凝重。
　　“怎么了，狗哥，很严重吗？”
　　二狗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有多严重？”
　　二狗还是没有说话。
　　“到底怎么了，你要是管的话，会有危险吗？”
　　二狗又点了点头。
　　金天见他不说话，有点着急：“那你别去了！”
　　“必须得去。”二狗看着金天的眼睛，“咱俩去。”
　　“狗哥，还是别去了，要不，你问问小白，柳师傅能不能去？”金天自动忽略了二狗的后半句话，就要准备回堂口找白仙。
　　“找啥小白？一有事你就找刺猬。不用，你狗哥我就能解决。”
　　“不是你说的有危险吗？”金天感觉到了事情的奇怪之处，如果真的危险，二狗怎么会如此淡定。
　　“嘿嘿……”二狗挠挠头，露出两颗小虎牙，眯着眼睛冲金天笑,“我逗你玩的，不是啥大事。”
　　“狗哥，你是想吓死我吗？”
　　“你不会死的。”二狗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不是，就是逗逗你，你昨天不是也逗我了。”二狗在金天凌厉的眼神下，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低下头不看金天了。金天看他这个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现在说吧，吴薇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没啥，她就是被个黄皮子缠上了，但是是个小黄皮子，就是还没长大的，他想立堂口，当堂主，受香火。”
　　“那就是需要咱们去帮他立……立堂口？”
　　“不是咱们，是我。”二狗说完之后很想抽自己一个嘴巴，这一天，嘴上没个把门的，想到啥说啥，万一金天生气了不理他了，他不就没有朋友了？“也不是，他吧，道行不够，当不了堂主。”
　　“那怎么办？”
　　“怎么办？谈判！用你狗哥的三寸不烂之舌，让他乖乖回家修炼去！今晚咱俩就去，让你看看我是怎么让黄皮子心服口服的！”二狗说着，直接从床上站了起来，一脸嚣张。

　　到了傍晚，二狗坐在床上拿着一条毛巾和几个皮套，把毛巾叠上又打开，把皮套扎在毛巾上又拿下来，反反复复摆弄了半天。金天从堂口里出来，看到他奇怪的行为，问：“狗哥，你干什么呢？”
　　“我做个娃娃……”
　　“你这一团是娃娃？”
　　二狗听了老脸一红，把毛巾和皮套恢复了各自的原状，又把毛巾翻了翻，叠了叠。
　　“狗哥，你做娃娃干什么用呀？”金天看见二狗的窘状，语气温柔了些。
　　“这不是带你出去吗，我想了半天，把你放到娃娃上比较稳妥，但是我这也没有娃娃呀，我记得小时候我妈给我做过这种毛巾娃娃，我就试一试，要不还得出去买，我一个大男人出去买娃娃，感觉怪怪的……”
　　“你上柱香让我上你的身就可以了。”
　　“不行，那样刺猬就知道了。他伤没好呢，在家养着就行，我自己就能解决。”
　　“那你先研究，我回去再歇一会。”
　　“啊，去吧。”二狗头都没抬，一心做手工。
　　天已经黑透了，二狗终于把娃娃做好了，确切地说，是放弃了之前的制作方法，改成了简单粗暴的方式，直接把毛巾剪成正方形，将剩余的边角料放到中间，包上之后就成了圆圆的脑袋，下面扎上皮套，一个一休哥同款晴天娃娃就做好了，二狗还很细心地给娃娃画上了眼睛和嘴巴，只是位置比例不是很协调，看起来有点愁眉苦脸的。金天从堂口出来看到这个娃娃，内心是震惊的：“狗哥，就这个娃娃？你做了这么长时间？”
　　“当然不是，我觉得这样的娃娃更好看，就换成这种方法了。快点的，上去吧，再磨叽就要亮天了。”说完，二狗捏了个决，在娃娃划拉了两下，示意金天上去。金天叹了口气，附到了娃娃身上。
　　二狗背着他装满了道具的大背包，一只手拿着金天，边给吴薇打电话问具体地址，边往吴薇家的方向走。
　　到了吴薇家，二狗坐在沙发上，让吴薇坐到了他对面，在吴薇额头前用手指虚画了一个符咒，点在她的额头上，说：“今晚丑时，小公园西门靠左第三棵树下等我。”之后，他嘱咐吴薇晚上关好门窗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二狗轻轻拿起金天，离开了吴薇家，到附近的那家小摊上吃了顿烧烤，又到网吧里打了半宿的游戏，半夜一点多，二狗找了根绳子，把金天拴在了腰带上，往小公园走去。
　　走到小公园西门，一只黄皮子正趴在门口的第三棵树下，细长的腰身，四只脚很短，尖尖的小狗一样的嘴巴，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盯着二狗，体型很小，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二狗一看到这只黄皮子，眼睛都瞪大了，这哪是道行不高呀，这分明是偷着从家里跑出来的还没成年的小黄皮子呀！这种小家伙，就跟小孩子一样，没有办法讲道理。
　　“你谁呀，找我干啥？”小黄皮子一开口还挺横。
　　“我是吴薇请来的，问问你想干啥。”
　　“哦，阴阳先生，是这么叫的吧。我不想干啥，就想当个出马仙。”
　　“你当出马仙这个道行也不够呀，你太小了。”
　　“咋不够了，我是我们家兄弟几个修炼得最快的！”小黄皮子急了。
　　“真是不够，你快别闹了，整的人家吴薇班都上不好，麻溜回家修炼吧，等长大了再出来，听话。”二狗很无奈，又要耐着性子哄着。
　　“不行，我就要出马！等我出马了，肯定道行长得更快！”小黄皮子的情绪有点激动。
　　“不是，你这孩子，能不能讲点理，那道行能那么长吗？根基不稳，到时候你不吃亏都怪了。要不这样吧，我把你贡到我的堂口上，你受点香火，这行吧？”
　　“不得，不好，我要当堂主。”
　　“你想啥呢，就你还想当堂主？是不是想的有点多，别作了，信不信我揍你。”说着，二狗从包里抽出了桃木剑，比比划划地吓唬小黄皮子。
　　小黄皮子一看，就要跑，二狗一把捏住了他脖子后的那块皮，小黄皮子挣扎了一会，没挣开，看了眼二狗，竟然哭了起来，二狗有点不知所措：
　　“哎哎哎，你别哭呀，哭啥呀，这有啥好哭的，”二狗松开了小黄皮子，放在地上，摸了摸他的头，小黄皮子还是哭个不停“我不打你，我吓唬你呢，你可别哭了，能不能不哭了，别哭了！憋回去！”二狗忍不住吼了他，小黄皮子一听，哭得更凶了。
　　金天目睹了二狗“哄孩子”的全过程，如果有特效的话，他的头上一定挂着很多根黑线。金天用尽全身力气动了动，二狗这才想起来，他的裤腰带上海拴着一个金天，赶紧把他解开，掐了个决，把金天从这个很丑的晴天娃娃上放了出来。金天站在小黄皮子面前，伸了个懒腰，之后蹲下身，对小黄皮子说：“小朋友，我觉得你很有志气。”
　　小黄皮子趴在地上，听了他的话，暂时停止了哭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金天。
　　“你有名字吗？”金天对着他笑了笑。
　　“我叫黄天霸。”小黄皮子黄天霸很骄傲地说。
　　如果此时二狗嘴里有水的话，一定会像喷壶一样把水都喷出来。
　　“天霸，我可以这样叫你吧。”金天很淡定，看起来丝毫没有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黄天霸没有说话，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金天。
　　金天被他看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如果他此时有汗毛的话。“天霸，你为什么相当堂主呢？”
　　黄天霸的小圆眼睛眨了眨：“我要当东北最厉害的仙，那个什么教主。”
　　“萨满教。”二狗补充了一句。
　　“我爹说了，只有当堂主，受香火，才能当教主。”
　　金天听得云里雾里，不太明白，但是知道了大概意思：“你想过做堂主需要什么条件吗？”
　　“找个徒弟就行了。”
　　“你瞎说啥呢？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就别瞎说，就你那道行，立了堂口能干啥呀，你会啥呀，干吃香火呀，谁能服你呀，不怕同行找你麻烦呀……”眼看二狗又要开始滔滔不绝，金天站起来对他使了个眼色，二狗赶紧闭了嘴。
　　“天霸，你很有志气，也很有理想。有理想是好的，无论是谁都得有理想，只有敢想，才能有成功的机会。但是，理想不代表空想，是要为之付出努力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一蹴而就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如果没有一点一点的积累，你的理想，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苏秦锥刺股，才有了之后的锦衣夜行；刘邦在蜀地韬光养晦，才有了之后西汉王朝的建立……”
　　黄天霸被金天教育得一愣一愣的，不明觉厉。二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到了黄天霸身边，抬着头听着金天犹如纵横家一般舌灿莲花，引经据典，再加上金天的一张俊脸，二狗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风度吧，瞬间眼睛里放出了光，使劲盯着金天看。
　　“所以说，天霸，你不要急于求成。你看，如果你再努力修炼十年或者二十年，当你长大了，道行足以做堂主了，还有谁会拦着你呢？”金天说完最后一句话，又蹲下，看着黄天霸的眼睛，一派真诚。
　　“我知道了。那我还是回家修炼吧，下次我再出山，一定可以当堂主。”黄天霸说完，一溜烟跑了。
　　二狗还蹲在地上看着金天，金天对着他笑了笑，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二狗回过神，一脸崇拜地看着金天。“小天，你太厉害了，太有文化了，我咋就不行呢，我好像只会吵吵。”
　　“狗哥，你也很厉害，又会掐算，又会摆阵，你忘了你给赵大爷续了命？”
　　二狗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那算啥，都是小事，咱们回家吧，困死了。”说完，二狗又把金天放在了晴天娃娃上，两只手捧着晴天娃娃的头，边往回走，边跟金天说着话，单方面跟金天探讨着黄天霸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