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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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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妈,再来啊,我哥要是不在家,有事你就找我!”白仙一直把赵大妈送到门口,冲着二狗一挑眉,二狗默默低下头,继续整理货架。
也不知道为什么,白仙突然就很喜欢变成少年的样子帮二狗看店,邻居们都问二狗这是哪来的弟弟,长得秀气水嫩,看着就招人喜欢。二狗回答不上,只好说是远房表舅家的儿子,内心中无比郁闷,他也不知道刺猬哪根筋没搭对,好好的堂口不呆,非要体验俗世生活,柳仙也不管他,有时候还会出来坐在白仙身边。二狗也不敢说,也不敢问,每天规规矩矩地理货、修炼,神经时刻紧绷,怕柳仙一个不高兴就会对自己的脖子下手。
周寄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不来二狗家了,二狗问过几次,他说自己很忙,要加班,要做手术,就连整个十一假期都没有休息。后来,二狗就不再问了。没有了周寄的早饭,二狗又开始了每天只吃两餐的生活,有时候遇上了白事,就忙得没黑天没白天,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着棱角分明,更俊秀了,走在路上多了些回头率。有一次去给人看风水,那家主顾的小孙女竟然跑来要二狗的微信,二狗有一种自己要铁树开花的错觉。
不过真正要开花的却是吴薇。吴薇有喜欢的人了,那个男人喝多了坐吴薇的车,吐了她一车,也说不清自己住哪,让吴薇给送去了派出所;结果第二天吴薇发现,这人是自己新搬来的邻居,他很真诚地给吴薇道了歉,有什么事也主动帮忙,一来二去,两个人熟了起来。吴薇对他有了好感,但是却不知道对方怎么想。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男人了解男人,于是乎,总是来找二狗商讨。二狗其实很想告诉吴薇,他是母胎SOLO,对于这种事,没有任何经验,根本帮不上忙,但是男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让他隐瞒了这一点,帮吴薇分析了一通。白仙在旁边听不下去了,主动凑过来帮吴薇出主意,这俩人坐在一起八卦,聊得火热,吴薇几乎每天都来找白仙。后来,柳仙竟然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每天都出来坐在他俩旁边,听他们说话。二狗似乎成了一个局外人,每天只能干活,丝毫插不上话,当然,他也不敢凑到柳仙旁边去。
这个时候,二狗是无比想念周寄的,他打开微信,看着聊天记录,上一次是十一的时候,他问周寄要不要一起吃饭,周寄说没时间;再往前是一个月前,他问周寄要不要一起准备换季的衣服,周寄说要加班;再往前……总之,周寄很忙。二狗想,当个医生可真累,每天都在忙……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实际上,二狗对周寄几乎是一无所知的,他是哪一科的医生,他的父母如何,他还有没有别的朋友,二狗一概不知。每次周寄陪他聊的,都是游戏、电影和二狗这些年来遇到的奇葩事,总是二狗说,周寄听。周寄从来没有主动开口说过自己的经历,他不说,二狗也不好意思问,二狗只依稀从周寄的一些话里,听出他曾经留过学,他曾经有过一段恋情……二狗有时候会想,周寄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温柔的,可爱的,安静的,还是个性张扬,敢爱敢恨的?二狗想象不出来,他找不到一个能够站在周寄身边的影子。二狗也说不出自己的那种心情,他很期盼跟周寄见面,但又不敢去打扰他的生活,二狗有些拿不准,自己对于周寄来说是否重要,自己可能只是他生活中的一个意外,或许他们之间的友谊只是好奇心过后就令人生厌的一段经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和周寄,不正是如此?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周寄第一次离开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是金天。二狗知道不管他是谁,跟自己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天气一天天冷了,北方供暖之前的两周是最难熬的,房子里冷极了,对于二狗来说,就像母亲最后一次来看他回去时萧索的背影。二狗找出电暖器,放在柜台边,默默烤着手,看着柜台上挂着的丑娃娃。二狗的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音,他赶紧拿起来,看到吴薇给他的微信留言,告诉他,赵大爷病情恶化,又住院了。二狗有一瞬间的晃神,他想,下一秒赵大妈或许就要进来求他了,然后,就是“逆天改命”,只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碰上金天……二狗问了吴薇赵大爷住院的地址,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二狗才发现,这是上次自己感冒了来看病的医院,周寄也在这里工作。
二狗在医院里转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赵大爷的病房,二狗推门走了进去,赵大妈看到是二狗,赶紧过来拉住他的手:“小由,你咋来了?”
“大娘,大爷病了你咋不告诉我一声?我可以再试试……”
“孩子,别说了,不试了,认命吧,这病好不了了,我也不想看着老头遭罪,我怕你难受,想着等一等再告诉你……”赵大妈红了眼眶。
“上次不是成功了……”二狗有点着急,他觉得总要再试一试。可话没说完,赵大妈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病房的门被打开,医生来查房了,从门外进来三五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还有几个拿着本子的护士。领头的医生戴着口罩,高高瘦瘦的,进门的时候脚下顿了顿,旁边的小护士赶紧抬头询问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医生轻轻摇了摇头,走到了病床边,拉住了赵大妈激动的手。二狗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当他看到主治医生的一刹那,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周寄竟然就是赵大爷的主治医生,几个月前的那个手术,就是周寄给赵大爷做的。二狗脑子里有点混乱,他很想马上回家找到柳仙,问一问,当初的那个阵法到底是不是真的,他那天捡到周寄的生魂,是巧合,还是因果?周寄或许就是因为自己的“逆天改命”才会魂魄离体,本来应该出现的反噬,难道是被转移到周寄的身上了吗?那么,是不是周寄早就知道了呢,当时他不告而别就是在去完赵大爷家之后,他会怎么想?二狗被这件事深深震撼了,他觉得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跟周寄说话,却发现病房里突然乱作一团,赵大爷的身体体征正在急速下降,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二狗被护士推出了病房。过了很长时间,他看到周寄从病房内走了出来,摘下了口罩,对赵大妈鞠了一躬。赵大妈流着眼泪,过去紧紧攥着周寄的手,什么也没说,轻轻晃了晃,拍拍他的臂膀,走进了病房里,赵大爷的儿子女儿们也跟着进去了,随后病房里传来一阵阵恸哭。二狗的眼泪也再坚持不住,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擦掉了他眼角的泪,他抬起头,看到一双红了的眼睛。二狗的心颤了一下,随即向前跨了一步,紧紧抱住了周寄,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任凭眼泪不停地流出来,打湿了周寄的白大褂。
赵大爷的葬礼在供暖后的第二天进行,天气还没有那么冷,供暖产生的废气和汽车尾气混合在一起,在没有风的深秋里弥漫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整个天空灰蒙蒙一片,空气中是呛人的焚烧味,尤其在殡仪馆附近,浓郁得让人喘不过气。天刚刚亮,雾霾使能见度降低了很多,二狗听到了哭声,朦胧中看到一队人头戴着白色孝布,腰间系着白腰带,跟着领头的孝子送葬。二狗掐了手里的烟,估摸着赵大爷也快火化完了,转身进了家属等待骨灰的大厅。大厅里,灯光明亮的有些刺眼,不同家庭的人们聚集在一起,等待亲人的骨灰,有的窃窃私语,也有的高谈阔论,乱糟糟一团。二狗听到一阵笑声,原来是一家没了老人的家庭,老人已经九十多岁,是喜丧,儿孙们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多不舍;而旁边的一家,则是中年丧妻的鳏夫,戴着一顶帽子,独自红着眼眶,身边跟着已经长大的儿子,愣愣地不说话。这时候,工作人员推着赵大爷的骨灰出来了,骨灰放在准备好的红布上,是淡淡的乳黄色,还有能看出轮廓的骨头形状,二狗走上前,轻轻抱了一下赵大妈,做起了他阴阳先生的本职工作——指挥着赵大爷的儿子将骨灰连同红布一起收到盒子里,之后的工作是由二狗完成的,他把大块的骨头捡进盒子里,向下压了压,最后盖上了盖子,念叨着祭奠亡灵的祭词。二狗不知道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事,第一次是在父亲的葬礼上,那或者不能叫做葬礼,只有二狗一个人,他守了父亲的灵,收了父亲的骨灰,又将父亲的骨灰安置在殡仪馆里……其实也不是一个人,还有柳仙和刺猬,那是他们第一次化作人形在自己面前出现,给了二狗莫大的安慰。二狗记得在装骨灰的时候有一块骨头怎么也收不进去,是刺猬握着他的手把那块骨头碾碎,那种感觉,绝望又恐惧……可是,这个世界上,谁没了谁不能活呢?
在天完全亮了的时候,赵大爷的葬礼结束了,太阳冷清清地挂在天上,雾霾散了一些,二狗又点了一根烟,从殡仪馆出去,准备打车回家,走到门口,看到了周寄的车。
周寄靠在座椅上睡着了,头歪向一边,眉头皱在一起,好像梦里也有什么烦心事。二狗站在车窗前看了一会,他想起了那天赵大爷去世后柳仙的话,什么逆天改命,本来就是无稽之谈,逆天而行是要遭天谴的。二狗的天谴,柳仙挡了一半,另一半,阴差阳错被主刀医生周寄挡了去。人生无常,二狗以为自己这么多年和鬼怪打交道,看透了生死,什么也不怕,自己的命更是轻贱,可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初周寄直接因为天谴死掉了,本来就孤单的自己是不是就更加孤单了?也不是,如果当初就没有遇见他,二狗或许也不会知道有人陪伴是什么感觉,也就不会觉得自己更加孤单。二狗被自己孤单来孤单去的哲学思考弄的有点蒙,但是,总而言之,他想明白了,他不能失去周寄这个朋友。
二狗想到这,决定主动一点,抬起手要敲周寄的窗玻璃,这时候听见有人在喊他,回头一看是吴薇,吴薇的车停在周寄的车前面,她从车里探出头边招手边大声喊着二狗的名字,可能是声音太大了,把周寄吵醒了,周寄放下车窗,对着二狗笑了一下,把手伸出来推了他一把:“还不快去?”说完就转过头不再看二狗了。
二狗小跑过去,嘀嘀咕咕跟吴薇说了一阵话,又返了回来,拉开车门,坐在了周寄的副驾驶位置上。周寄的眼睛亮了亮,却不看二狗,轻声问:“你怎么上了我的车?把女朋友丢一边。”
“啥?啊?不是……什么女朋友?我哪来的女朋友?你是说吴薇吗?你想什么呢?”二狗觉得周寄的想法不可思议。
周寄把车打着了火,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声音有些不平稳:“不是吗?她不是总去你家?”
“总去我家她也不是我女朋友啊,我跟你说,她之前追一个男的,天天来找刺猬出谋划策,那两个人聚在一起,真是吵死了,柳师傅也是,也跟着掺和,难道是当神仙当久了太无聊吗?后来吴薇总算成功了,要不我那还消停不了……”二狗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说着说着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一时又想不出来哪不对,他想可能是时间长没见面了,上来就说别人的八卦有点不礼貌。
周寄给了二狗一个大大的微笑,发动车子,笑着说:“走,送你回家!”
二狗困得不行,靠在座位上就睡着了,再睁开眼睛已经到了家门口,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上了周寄的外套,回头碰上了周寄的眼睛,周寄朝他笑了笑,二狗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炸开了,满心满眼都只有这一个笑容,看着看着,眼睛就湿润了。周寄见他这个样子,收起了笑容,眼神里有一点不安。二狗觉得有点尴尬,拿下自己身上的外套,伸了个懒腰,假装打了个哈欠:“哎呀,可算到了,困死我了,都困得淌眼泪了。”说完话,他看了一眼周寄,看到对方眼睛里的笑意,才舒服了。
二狗在路上睡了一觉,又离开了那种悲伤的氛围,头脑清醒了很多,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他拽住要下车的周寄,盯着他问:“你怎么知道吴薇总来我家?你在我家安监控了?还有啊,你咋去殡仪馆了?”
周寄定定看着二狗,什么也没说出来,耳朵却红的厉害。“那个,先吃饭吧,我给你煮面吃。”
“我不饿,吃不吃的都没啥,你赶紧说,你是不是安监控了?你是谁派来的?”
“什么谁派来的,我自己派我来的,”说到这周寄忍不住笑了,“先吃饭吧,吃完饭我跟你说,还有之前的,我都告诉你。”
“你还有啥告诉我呀,你能不能现在就告诉我呀,你这话说到一半让我咋吃饭呀?!”二狗有点抓狂。可是,周寄说二狗现在太瘦,必须按时吃饭,再不吃早饭,就过了时间了,非要吃过饭才说。
二狗也很无奈,只能穿着周寄硬塞给他的外套下了车,认命地打开卷帘门坐到桌子前等着吃面条。